後堂沈樂沒怎麼到過,這是老爺和小姐住的地方,雖然他們沒有什麼規矩,但是身為下仆自己要有自己的規矩。
房間內,林掌柜小心翼翼將桌台上的燈燭點亮,又吹滅手裡的提燈放好。
沈樂借著亮光,瞧了瞧房裡,這是一個書房,周圍擺滿了書架,書架上整齊的放置許多書冊。
做完一切,他招呼沈樂坐下,他仔細的打量沈樂說:「這些時日還習慣吧?」
沈樂感受他的目光看著自己,輕輕的瞟了一眼,然後恭敬回復他:「多謝老爺恩眷,已經好多了。」
林掌柜滿意的笑了笑,然後說:「阿貴說你已經將大堂藥柜上小抽櫃的名兒記清,平時有幫他取藥是嗎?」
沈樂聞言,有些奇怪掌柜喊他過來為什麼問起這個,確實如他所言,藥堂里那小抽櫃的名兒及布置他確實已記清。
這幾日瞧見阿貴忙不過來,他自己就幫他抓,阿貴稱量時也一一核實,發現他也沒抓錯藥,對他頗為讚賞。
他不清楚為什麼掌柜這樣問起,也如實回答說:「是的老爺,瞧著阿貴哥忙不過來,我便幫下忙。」
林掌柜點了點頭,笑盈盈的說「有上過學堂?」
沈樂想起以前,黯然回話:「未曾,以前家裡還好,請過先生。」
沈樂來此之前,只道富餘之家橫生變故,親人離世,家道破落,故此哀事不宜宣,外人也不好多問。
林老爺「哦」了一聲彷如解惑,片刻又問道:「你多久記住的?」
聽林掌柜這麼一問,沈樂疑問說:「什麼?」
沈樂想起剛才的話,知道他問的是記那些小抽櫃,然後他想了想,記得阿貴是第二天讓他記的,裡面放些什麼藥材,叫他仔細分清。
他記得當時邊忙活邊記,直到當天吃過午飯時,他才記全。
隨後他回答道:「回老爺,一上午。」
聽他所言,林掌柜驚訝的說:「當真?」
沈樂聞言,肯定的說:「是。」
林掌柜哈哈大笑,連道幾聲「好」才作罷。
然後他起身,從身後的書架里抽出一本書,交個沈樂說:「這本書給你,明日用些閒暇時間看看能記多少,明晚來此說與我聽。」
沈樂好奇的接過林掌柜的那本書,不明白林掌柜這是何意?
沈樂看著手裡那本書冊,然後瞧見上面寫「解疴札記」四個字,應是本老舊的醫書。
沈樂將書收起,然後答應林掌柜,並未過多詢問這是何用意。之後兩人攀談了一會,瞧見外面的雨停了。沈樂告辭便回屋歇息。
躺著床上沈樂一時睡不著,想著今晚發生的事,林掌柜給他的那本書,他有諸多疑惑。
想不通便不想了,明兒有暇時再看是什麼,閉眼睡去,他不知多久,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翌日,雨又至。
「夫醫道之傳,自古迄今,以濟世利人為己任,所遇疑難之雜疴,余以悉研,歷時經久,故有所記。」
沈樂翻開昨夜林掌柜給的《解疴札記》,序篇這麼寫著。
林掌柜一早便被人請去鎮上問診,這會又下著雨,醫館沒什麼人來便有閒暇。
沈樂翻看了一遍,這是一本醫書,都是記錄一些的疑難雜症,看著發黃的書頁,沈樂知道這書有些年頭了。
其中詳細描述種種所見之症,如何診治,用何藥材,更詳細的批註。看著書中這些記錄,沈樂覺得有些棘手。
用過晚飯後,沈樂將書看了再翻看一遍,可算將書完整的背下。
看著手中的書冊,沈樂還是有些驚訝,沒想到自己花了一個白天就把這本札記一字不差的記下了。
他什麼時候記力這麼好了?這讓他想起一個人,一名身著仙風道骨的老道人。
大戶人家年節會請一些德高望重的高人來家裡祈福。給少爺小姐伴讀時,那名仙風道骨的道人便是這時來的府上。
老道在府里住了一些時日,有日他讓府里將所有的小娃兒領去給他觀相,老道在每個人身上摸了摸,連連搖頭。
看得眾少年人不解何意,在旁議論紛紛,看著嘰嘰喳喳的少年人,老道一陣頭大。
老道瞧見在一旁安靜站著的沈樂,老人點了點頭,讓府里將其他人領回去,將他留下,在身邊伺候。
老者在府里很少外出,往往盤坐就是一整天,伺候他的沈樂也是百無聊賴。那些日子,他跟在老道人左右,為他端茶遞水,十分細緻。
老道離開時,在他眉心點了一下,給他餵了一顆紅糖,說是抵了他那些時日的悉心侍奉,便沒再說什麼。
沈樂當時不以為意,侍奉本就是分內之事,至於老道給的糖,他以為就是普通的糖粒。這不打緊的事也從未與人說起。
但現在想來,好像自打那之後,他才仿佛是開了竅,記起陪少爺小姐伴讀時,先生的所授文章,他已過目不忘。
沈樂有些愣神,現在想起那事兒,方才覺那枚紅糖絕不簡單,當時無知,竟未當作一回事。
就也好奇那名老道人,想起那夜伯公廟裡的遭遇,他相信這老道人也許和那名女子是同樣的存在。
往事不過爾爾,追憶往往成舊事。
約麼亥時,沈樂如約來到書房前,瞧見書房內有燈放亮,他輕輕的叩門,片刻屋內傳來林掌柜的聲音:「進!」
沈樂聽見,輕推門而入,瞧見林掌柜安坐桌案前品茗。瞧見是沈樂,笑盈盈的說:「來了?」
沈樂點頭回應「是。」
他走到近前又向他端坐的林掌柜拱手行禮。林掌柜示意他在桌案邊的椅子坐下,瞧見沈樂安然坐下後說:「是否準備好了?」
沈樂知道他問的是昨兒那書記背,沈樂從懷中取出書冊交還給林掌柜說:「妥了老爺。」
林掌柜接過書冊,微笑點點頭說:「那便開始吧。」
聽林掌柜所言,沈樂開始將書中內容一一背出,林掌柜仔細的翻閱書頁和沈樂所背內容對應,連連點頭。
半柱香後,沈樂將那本札記的內容一字不差的合盤背出,林掌柜欣喜撫掌,神色激動。
然後他將札記合上,然後放在桌上,與沈樂說道:「非常不錯,竟一字不差。」
說完他端起桌上的茶壺,倒了杯茶遞給沈樂說道:「潤潤嗓子。」
剛才背了一通,他正口乾舌燥,聽他這麼一說,正合他心意。
沈樂稱是,接過茶盞,自顧的喝起,片刻後他將茶杯放下,便聽到林掌柜說:「沈樂,不知道你對醫術可有興趣?」
聽得此言,沈樂心中揣摩,不知道林掌柜這話是何意,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對醫術有何興趣。
又聽林掌柜言:「從醫是為扶危濟困,診疾去病,濟世為己任。蓋醫者,乃人道之至善,其旨於拯溺扶危,延命於世。弘道濟世,利澤蒼生。你記力極善,十分適合從醫,如你願學,拜我為師,我願傾囊相授。」
聞聽此言,沈樂暗自心驚,未曾想過林掌柜竟有此意。審閱沒想過學醫濟世,但細品方才林掌柜言中,有「診疾去病」之詞,腦海里便閃過耳玖胖乎乎的身影。
沉默片刻後,定了定神,做定抉擇,對林掌柜說:「我願意。」
林掌柜笑著說:「好!」
片刻後,書房內,林掌柜端坐在首,沈樂雙膝跪地三拜後單膝舉茶而敬。李掌柜接過茶喝下,將他拂起,師徒之禮便成了。
李掌柜看著沈樂,一臉滿意。
「師父,什麼時候開始傳我醫術?」沈樂看著一臉喜悅的林掌柜問。
林掌柜笑道:「醫術之成非一日之功,不必急於一時,未來時日你每夜都來此間,我會細心教你。」
沈樂點頭稱是,然後便聽到他說道:「徒兒,以後他人在側,我們切莫以師徒相稱,傳你之醫術也切莫在人前顯露。待時機成熟,我自會向你言明。」
聽得師父這般言語,沈樂十分疑惑。拜師不光明正大以師徒之稱,所傳醫術更不得於人前施展。
林掌柜瞧見沈樂一臉疑惑之色,又說道:「你不必疑惑,時機到了我自跟你言明一切。」
沈樂點了點頭,然後恭敬稱「是」。
今夜夜色朦朦,許是白天下過雨的緣故,天色被霧色遮掩。
沈樂從書房走出,沿著廊檐下走回側堂,借著提燈的光亮,他感覺前方陰影里好像站著一個人。
他仔細的瞧了瞧,然後沉聲問:「是誰?」
沒人回答他,空氣有些凝重,他有些緊張,提燈的手仿佛捏緊了一分,努力提著膽子,朝前走,想照清楚前面是不是一個人。
之後他發現,是自己提燈照著廊柱形成的影子,他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濁氣自言語道:「呸,自個嚇自個。」
在他離開不久後,從剛才的黑影里真的走出一個漆黑的身影,黑影很快也消失在廊檐下。
後院書房裡,林掌柜站在窗檐前,看著朦朦的夜色皺眉,然後想到什麼,一展舒眉,輕聲自言道:「師父,弟子終於尋得可傳衣缽之人。徒兒不孝,一別十一載,不知您在山上是否安好?」
往事盡歷歷在目,哀色湧起,林掌柜嘆了口氣,將窗子關閉,吹燈走出房門,周遭沉入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