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秋菊一聽這話就很不樂意,「你崇平哥過去有什麼用?孩子他奶聽你崇平哥的?去了還不是當出氣筒?」
但盧秋菊話音未落,原本睡得鼾聲震天介響的夏崇平醒了,在屋裡喊了一聲,「慶明,我這就來!」
盧秋菊回身進了房間,「你還過去?這都多晚了,明天還要早起整田。」
「明天牛不是咱們家的,整不了田,我過去看看,不耽誤事。」
夏崇平到底不放心,起身趿了破布鞋,披了件衣服就出了房門。
夏清早就已經選好了位置,她躲在她奶屋裡的拖廂門口,透過門洞,將大半個堂屋看得一清二楚,也看到夏崇平和夏慶明一前一後進來了。
劉柏元來得很快,這是個老實巴交的老人,當了半輩子村支部書記,不曾做過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家裡一切都是由老婆做主。最輝煌的,被人追憶不已的,大約還是年輕時候,老婆偷人,他氣得跑去投河,臨死的時候,又怕死,不停地掙扎,還是恰好經過的夏崇平救了他一命。
那年,夏崇平十八歲,高中畢業下學,高考還沒有恢復,他憑著「華羅庚」這個稱號,在村小學謀了個數學老師兼班主任的職務。
小學在二組的門口,那邊地勢高,下一個陡坡就是一條河,為夏家河,河上架一座小橋,叫夏家橋。夏橋村就是這麼來的。
夏崇平晚上批改完作業回家路上正好看到劉柏元在河裡掙扎。
「崇平,你來了?」劉柏元訕訕地打招呼。
遇到這種事,夏崇平也不知道用什麼心態面對,他一面恨劉群貞做事不給夏家留一點臉面,又恨劉柏元養女兒不教,也一面忍不住憐憫這個老實巴交的男人,滿頭白髮,蒼老不堪。
屋裡一共就幾把椅子,劉滿枝坐了一把,夏同平坐了一把,族裡夏清喊太老爹的老族長坐了一把,夏慶明是隊長,理應有個位置。
劉群貞從自己屋裡搬了一把椅子過來,遞給她父,「父,你坐吧!」
劉滿枝冷哼一聲,要是換了以前,劉群貞肯定會犯怵,但今日,那場架打完之後,劉群貞發現,劉滿枝就是一頭紙老虎,她眼睛都不眨一下,把椅子往她父身後一放,發出哐當的響聲。
劉滿枝感受到了這挑釁!
「柏元哥,老書記,您坐!只要您坐得下來,我這大兒子都沒地兒坐呢!」
夏崇平往旁邊挪了挪,背著手,儘量讓自己顯得若無其事。
劉柏元抓起椅子,朝夏崇平讓去,「崇平,你坐吧!」
夏崇平哪裡會坐?他再次朝旁邊讓了讓,一側目看到了夏清,愣了一下。夏清縮了縮脖子,不過她不怕父親,她算定了父親不會揭穿她,果然,夏崇平朝她皺皺眉頭,不贊成她偷偷旁觀,但也沒有揭穿。
「父,大哥不坐,你自己坐,你憑什麼就不能坐?」
劉柏元來的路上已經得知了全部事情經過,早就臊得滿臉通紅,見女兒死無悔改,氣得不得了,「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
劉群貞翻了個白眼,「我做什麼了?老東西,你說清楚,我做什麼了?你親眼看見了?我為夏家生兒育女,大夏天裡,同平這懶抽了筋的躺床上呼呼大睡,我面朝黃土背朝天地在地里幹活,別人家裡都是兩口子同進同出,就我一個人跟寡婦一樣,我為這家裡做的還少了?」
劉滿枝大約沒想到劉群貞居然還會翻臉不認,她氣得渾身哆嗦,猛地拍大腿,「哎喲,真是沒天理了,全灣子的人都看到了,你這不要臉的居然還敢不承認。」
「全灣子的人都看到了?」劉群貞朝夏崇平譏諷一笑,「大哥,你也看到了?」
夏清看到夏崇平的臉不由自主地就紅了一下,她爸簡直是聖人一樣的君子,一輩子言行舉止沒有半點出格的地方,方正可欺,怎麼可能會承認?
甚至,她懷疑,夏崇平之所以上基台前耽擱那麼久,估摸著也是猜到了什麼,他不可能會去看那種非禮勿視的場面。
「沒有。」夏崇平頂著劉滿枝殺人的眼神,否認了。
劉群貞一局勝利,她開始鞏固戰果,轉而問夏同平,「同平,你當著你媽的面說清楚,你看到了?」
夏同平眼皮子都不敢抬一下,沒有人知道他此時心裡想的是什麼,半晌,木然道,「沒有。」
劉群貞能夠體諒小兒子的委屈,誰的老婆偷人,他願意親眼看到,願意面對?她把滿腔氣都撒到大兒子身上,冷哼一聲,「你倒是願意做好人!」
劉滿枝不信夏慶明會沒有看到,「慶明,你是生產隊長,你說句公道話,你應該看到了吧?」
「枝兒大媽,我看是看到了。您看這天也不晚了,到底怎麼辦,您早點決定。」
「還要怎麼決定?這種破落戶,我夏家肯定容不下,柏元哥,您把我這兒媳婦領回去吧,這種兒媳婦,我劉滿枝可要不起!」
劉群貞一下子愣住了,她沒想到,劉滿枝居然會攆她走,「我和同平拿了結婚證的,你憑什麼攆我走?」
「你不走?你不走你還有臉留下?你不走可以,同平,拿把刀,去把那姦夫給剁了,媽幫你去坐牢。」
夏同平歡喜聽到這句話,他騰地起身,可把夏清嚇了一跳。要拿刀的話,夏同平得從她面前經過啊,豈不是會發現她?
夏崇平一步跨前,把夏同平拉住了,「不要胡來!」他轉身朝劉滿枝道,「媽,這是同平兩口子的事,是合是離,他們自己決定,你干涉不了!」
「這家裡是我說了算,還是你說了算?」劉滿枝猛地一拍桌子,「留?我不答應,同平,你說句話!」
夏同平看看老婆,又看看老娘,「媽,群貞跟我說,是胡月鑫那個王八蛋欺負她,我要為她討回公道!」
夏清看到劉滿枝的臉騰地一下黑了,她不由得好笑,躡手躡腳地朝後院走去。
胡月鑫也不好受,他被扔進了牛欄,牛蠅吸滿了他全身,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