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大金王朝動盪不安,儲君未定的檔口上,金域術卻被蘇白月捅上了床。
穆戈爾焦急地喚了隨軍太醫過來。
傷口不深,未中要害,只是失血過多,需要好好調養,不能勞累動氣。
太醫開了藥,由穆戈爾送出去。
偏殿內只剩下金域術和蘇白月兩個人。
小姑娘坐在床頭,盯著男人看。
男人躺在那裡,身上蓋著薄被,原本張揚的面色也沉靜下來。他閉著雙眸,渾身戾氣收斂,只除了眉目依舊有些清冷凌厲。
因為失血,所以他的臉色不是很好看,隱隱透出一股蒼白。
「公主。」紅卉端著煎好的藥過來,小心翼翼的遞給蘇白月,「這是怎麼了?」
蘇白月自個兒也沒明白呢,回答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男人好端端的怎麼就突然發瘋了?
蘇白月搖頭,示意紅卉替金域術餵藥。
卻不想男人卻突然醒了,他盯著正準備給他餵藥的紅卉,慢吞吞的撐著身子坐起來。
蘇白月趕緊去扶。
「你餵我。」
紅卉看一眼蘇白月,將手裡的藥碗遞給她。
剛剛煎煮出來的藥,微微生澀的濃郁藥香彌散,在寒冷的空氣中氤氳出暖白霧氣。
男人面色沉靜,看不出任何情緒。
蘇白月捏著白瓷勺,小心翼翼餵他吃了一口藥。
藥很苦,即使隔著那麼遠,蘇白月也被熏得鼻頭髮苦。
男人吃了藥,就那麼盯著她,也不說話。然後握著她的小手,閉上了眼。
蘇白月抽了抽,沒抽開,也就任由他去了。
紅卉進來收拾空藥碗,看到自家公主那副左搖右晃的樣子,趕緊上去把人扶住,「公主,您是不是累了?」
「嗯。」蘇白月哼哼唧唧的睜開眼,「給我拿塊帕子來擦擦臉。」
紅卉替蘇白月去擰了一塊乾淨帕子。
蘇白月用帕子擦了臉,醒了神,然後打了一個小哈欠。
「公主,您和太子殿下,怎麼會……鬧成這樣的?」
其實紅卉剛才一直在外面,裡面的動靜她也聽到一些。
「我也不知道。」蘇白月確實不知道金域術在鬧什麼脾氣。
紅卉見自家公主真是一副懵懂表情,她想了想,跪在蘇白月身邊,壓低聲音道:「公主,奴婢覺得,太子殿下他,可能是在吃醋。」
吃醋?
原本還一臉惺忪睡意的蘇白月立刻就瞪圓了一雙眼。
大妹砸,你別瞎說啊!
「公主,您難道看不出來,太子殿下對您情根深種嗎?」紅卉加重了語氣。
蘇白月的眼睛瞪得更大。
是變態到不能自拔吧。
「我,我一個公主,金枝玉葉,他,他一介蠻族……」不配的啊!
蘇白月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只知道,當她說到這裡的時候,那隻抓著自己的手猛地一緊,差點把她的小手手給捏廢了。
蘇白月趕緊住嘴,然後轉頭去看躺在床上的男人。
安安靜靜的,沒有絲毫甦醒的跡象。
蘇白月又試探性的給他探了探鼻息,很穩定。
「我,這個……」蘇白月想了半天,道:「我是他母后。」他們這樣,放在大周,是要被浸豬籠的。
即使她是公主,她是太子。
「可是,現在是在大金。」紅卉這名豬隊友,坑得一手好公主。「大金的收繼婚是自古便傳下來的。」
蘇白月張了張嘴,正欲反駁,紅卉又道:「公主,俗話說,入鄉隨俗,太子殿下已經放話說要娶您了,您就不要犟了。」
這個時候的蘇白月突然覺出些味來,她盯著面前的紅卉,注意到她髮髻上戴著的珠釵,不就是那個穆戈爾送的嗎?
「紅卉,不會是穆戈爾讓你來勸我的吧?」
紅卉立刻搖頭,「公主,奴婢是真心覺得您與太子殿下相配。郎才女貌,走出去,真真是羨煞旁人的一對。」
蘇白月知道,紅卉是個忠心的,可是難得她居然會對金域術的評價這麼高。
看出蘇白月的疑惑,紅卉垂下眼帘,繼續道:「公主,奴婢自小進宮,有幸服侍您。您每年都會讓奴婢出宮去瞧瞧家裡人。您身為公主,不知人間疾苦,奴婢卻知道。咱們大周,氣數已盡,還望公主莫要執迷。」
說到這裡,紅卉紅了眼。
蘇白月終於明白紅卉跟自己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了。
大周朝確實氣數已盡。
她父皇驕奢淫逸,寵幸佞臣。外戚把權嚴重,國庫空虛,整個大周朝已經爆發過大大小小十幾場起義了。
雖然都被鎮壓,但蘇白月清楚,大周朝已經到頭了。
而此次和親所出嫁妝,也已將大周朝徹底掏空。
這些嫁妝明面上是嫁妝,其實只是大周給大金的示好禮罷了。
這樣的大周朝,如果不是被大金所滅,也會被大梁,大夏等國所吞併。
在殘酷的政治鬥爭中,沒有你弱你有理,只有強者生存。
而她母后會讓安細公主出來和親,也只是想給她搏一條生路。
「你先出去吧。」
美麗柔和的安細公主坐在床邊,渾身透著一股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高貴氣質。
紅卉抹著眼淚,安安靜靜退出去了。
蘇白月霍然渾身一松,軟下來,歪著腦袋趴在床頭,小小的身子蜷縮起來。
安細公主的結局是死。
一個亡國公主,怎麼可能會得到什麼好結局。
蘇白月站起來,甩了甩自己被金域術握著的手。
這回,男人很輕易的就鬆開了。
蘇白月裹上男人的大氅,邁步走出去。
已過深秋,冬日初臨。
院內紛紛揚揚的下起了雪。穿枝掠院,尤其好看。
「公主。」紅卉上前,「外頭冷,您怎麼出來了?」
「我想去見一下顧大人。」
蘇白月知道,顧勝柏雖然為人陰險,但他卻是個十分有能力的人。
顧勝柏住在一處偏殿,依舊被軟禁著。
當蘇白月去找他的時候,他顯然沒想到來的人會是她。
「處境艱難,公主將就一些吧。」顧勝柏給蘇白月倒了一碗粗茶。
蘇白月沒有接,她只是站在那裡,先上下打量了一下顧勝柏住的地方,然後開口道:「顧大人心中有大志,本宮明白。」
顧勝柏端著茶碗的手一頓。
他慢吞吞的彎腰,將茶碗放到案上,然後再慢吞吞的挺直背脊,看向蘇白月的視線又防備又銳利。
顧勝柏一向認為,這個安細公主不過就是個胸大無腦的女人,沒想到,今天居然會跑到他面前來說這麼一番話。
「本宮也知道,大周朝氣數已盡。顧大人獨木難支,才會選擇如今這條路。本宮願助顧大人一臂之力。」
顧勝柏看向安細公主的眼神頓時就變了。
站在他面前的女子也不過十五,卻已生得姿容出色,盈盈立在那處,竟透出幾分堅毅來。
她穿著男式長袍,青絲長發隨意束起,纖細的身子外頭裹著一件男式大氅。
雖如此,卻依舊遮蓋不住她渾身美貌,更壓抑不住那股子從小嬌生慣養出來的貴氣。
「公主可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本宮當然知道。不過本宮有一事要拜託顧大人。」
「何事?」顧勝柏眯起眼,一副似信非信的懷疑表情。
蘇白月一字一頓道:「替我將黎真白從牢獄內救出來。她不過是受了我的牽連。」
「公主是準備用大周朝換一個黎真白?」顧勝柏看向蘇白月的眼神都變了,「這黎真白到底有什麼地方能讓公主如此執著?」
蘇白月沒有說話,只是垂下了眼帘。
好好的一個女主,你們一個男主躺在床上不去救,你這個男二也袖手旁觀不去救,當然只能由她去救了嘛。
「顧大人就說,救不救吧。」
顧勝柏沉默下來,他定定盯著面前的安細公主良久。
安細公主雖一身狼狽,但那雙眸子卻澄澈乾淨,望向他的時候也絲毫不見軟弱。
其實,顧勝柏曾經見過安細公主一面。
在他小時。
小時候的安細公主便生得好。像極了畫報上的年娃娃。
那個時候的安細公主被皇后娘娘抱著來到顧府,穿著華貴的小宮裝,梳著雙髻,笑時露出一對酒窩。
而他,則是躲在陰溝里的老鼠,連探頭的資格都沒有。
那個時候,顧勝柏就知道了自己跟別人的差距。
有些人生來就擁有華衣美服,生來就在富貴窩裡。
但有些事呀,不到入棺材釘板,誰又知道呢?
高高在上的公主,到頭來還不是求到了他面前。雖然說是一物換一物,但這種暢快淋漓的感覺卻讓顧勝柏整個人都忍不住興奮了起來。
「救。」怎麼能不救呢。
……
「人呢?」金域術躺在床上,目光陰狠的瞪向穆戈爾。
穆戈爾撓著腦袋,支支吾吾道:「去找顧勝柏了。」
好啊,捅完了他,立刻就去找顧勝柏那個賤男人了!
金域術捂著傷口,艱難的從床上爬起來。
那邊,蘇白月正好偷偷摸摸的回來。
「當老子死的嗎?」男人氣急敗壞地怒吼出聲。
蘇白月被嚇了一個機靈。躲在門口不敢進來了。
「給老子滾過來!」
紅卉輕輕地扯了扯蘇白月的大氅,「公主,太醫說太子殿下現在不能動怒。這樣不利於傷口癒合。」
蘇白月噘著小嘴,在男人的怒吼聲中慢吞吞的挪了過去。
剛剛走到床邊,就被攥住了腕子。
金域術勉強支撐,半跪在床上,一手掐著她的腕子,一手捏住她的臉,甚至還企圖去撬她的嘴。
大兄弟,你是在給牲口檢查牙齒嗎?
「說,去幹什麼了?」
被捏著臉蘇白月口齒不清的哼唧了半天,金域術不耐煩的鬆開了她,然後將人一扯,抱到了懷裡。
小姑娘軟綿綿的窩著,挨著他的傷口,不敢亂動。
「就,去關心了一下。」
「關心?你怎麼不關心一下老子死沒死?」說完,金域術立刻跟穆戈爾道:「去,把顧勝柏給老子殺了!」
「哎哎哎。」蘇白月趕緊焦急的擺起了小嫩手,「你怎麼能這樣呢?」
「我怎麼不能這樣,嗯?」
「殺人是犯法的。」
「老子就是法。」
面對男人的霸道,蘇白月抱著一雙小手,聲音軟綿道:「你,是不是在吃醋啊?」
金域術面色頓時一沉,正當蘇白月以為他要否認的時候,卻是直接就被親住了嘴。
「知道老子吃醋還去?」叼著小姑娘的唇,男人舔著她的下顎,聲音嘶啞,「就該讓你嘗嘗這醋味。」
說完,男人更深地吻住她。
金域術的嘴裡還殘留著苦藥的味道,蘇白月被親得皺起了小臉。
「別……」
「別動。」男人將她按住,「要救黎真白,你去求什麼顧勝柏,跟老子說一句話,老子就能給你辦好。」
小姑娘被親地紅了眼,她睜著水霧霧的眸子,小耳朵都紅了。
「顧勝柏不是好人。他殺了人,就該償命。」即使被殺的那個人也是個昏君。
原本還咬著蘇白月小嘴不放的男人聽到這句話,動作一頓,看向她的視線頓時就變了。然後露出一副意味深長的表情道:「原來我的公主殿下,打的是這個主意。」
……
顧勝柏死了,死在牢獄裡。
他死前寫了一封信。
詳細的闡述了自己殺死大金老皇帝的經過。而那位安細公主則被無罪釋放。並且,大金剛剛上任的新皇帝已經迫不及待的宣布了娶後之事。
娶的人就是大金前皇帝的皇后,安細公主。
蘇白月穿著華美的吉服,從殿內被攙扶出來的時候,眼尖的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人不是畢宗幹嗎?
為什麼穿著太監服?
注意到蘇白月的視線,站在她身邊的金域術冷哼一聲道:「老子把他閹了。老子要讓他看看,老子的女人有多漂亮。」
身為皇帝,還一口一個老子的。
真是老沒正經。
而那邊,深受屈辱的畢宗干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雍容華貴的女人,直覺受到了致命衝擊。
那個孌.童,居然是個……女人?
而且還是大周的安細公主?
畢宗乾眼睜睜的看著那一對璧人走遠,發出悽慘又尖銳的笑。
原來,他還是喜歡女人的。
……
冬日過後,初春剛至,大金的鐵騎就行到了大周。
未費一兵一卒,未傷一人一畜,大周皇帝直接開城投降。
「我出門的這一個月里,發生了什麼事嗎?」剛剛從大周回來的金域術穿著鎧甲,疾步奔進殿內。
紅卉努力想了想道:「皇后娘娘半個月前跟黎姑娘耍風箏的時候摔了一跤。」
男人眉頭一皺,撩袍進內殿,堪堪站穩,斜後方就突然跳出來一個人影,摟著他的脖子,吊在男人身上,聲音軟綿綿的接著紅卉的話道:「你再不回來,我都找不到摔破的地方了。」
身為大金皇后,卻如此不知矜持。
金域術表示他很喜歡。
「我早說了,讓你別跟黎真白那個女人一起玩。你怎麼不聽?」金域術把人抱起來,托在臂彎上。
「你都不回來陪人家嘛。」
蘇白月撒嬌完,突然從房樑上跳下來一個人。
黎真白已經恢復記憶,她看著膩在一起的兩個人,臉上顯出深深的嫌惡。
完全忘記了她是個住在別人家,還白吃白喝不幹活的女殺手。
顧勝柏死的時候,黎真白就在他旁邊。
顧勝柏是被金域術弄死的。
勒著脖子,掛在了牢獄上頭。
而那封信,也是金域術叫人照著顧勝柏的筆跡仿寫的。
看到顧勝柏的屍體,黎真白就突然恢復了記憶。
黎真白深刻的知道,這個大金皇帝是怎樣陰狠毒辣、心思詭譎的人。
從一開始,買她殺大金老皇帝的人,不就是他自己嗎?
作者有話要說:有感興趣和尚vs妖女的嗎?和尚會黑化成妖僧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