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2024-08-25 19:33:44 作者: 紫青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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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應該轉身走啊,管她那麼多幹什麼,可是心裡這樣想,他所做的卻是更加放軟了聲音沖她道:「我沒有討厭你,我跟你鬧著玩的,你別哭了。閱讀��

  他依然還是在哄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她終於停止了哭聲,然而依然用那淚眼汪汪的一雙眼睛看著他,「真的嗎?」

  假的假的,我討厭死你了,他該對她這樣說。

  可是對著她這眼神,他卻點點頭,「真的,我沒有討厭你,我只是跟你開個玩笑。」

  她一張臉上又是油又是眼淚的看上去髒死了,他沖她道:「把你臉擦一擦。」

  她卻把小臉往他這邊湊過來說道:「小景哥哥把我逗哭的,小景哥哥要負責,你給我擦。」

  衛景:「……」

  衛景好想告訴她別得寸進尺了,可他最終什麼都沒有說,掏出紙巾幫她將臉擦乾淨,她卻一點都沒客氣,又將一雙油乎乎的小手攤在他面前,「還有手手也要擦。」

  他還真就耐著心真幫她將雙手也擦乾淨了。

  擦完了手,衛景用眼神沖她示意,嗯,你可以走了吧?

  小姑娘卻壓根看不懂他的眼神,她沖他做了一個張開雙手的動作,脆脆的聲音沖他道:「抱抱。」

  衛景:「……」

  這是衛景除父母之外第一次被人求抱抱,感覺很複雜,煩躁中隱隱有一種羞澀感冒出頭。

  這種羞澀感叫他討厭,於是他冰冷冷沖她道:「為什麼要抱?」

  小姑娘一臉理所當然,「媽媽說,和好之後要互相擁抱一下。」

  和好?

  他們就沒有好過,哪裡來的和好?

  衛景很奇怪的發現,他好像並不排斥她向他要抱抱,而且聽到她這話之後他還心痒痒了一下。

  她那肉乎乎的小身板,抱起來應該很舒服吧?

  他從小就沒有朋友,他是別人眼中的怪物,自從幼兒園時期他的殘腿將班裡的小朋友嚇哭了之後他就再也沒去過學校。

  他把自己關在家裡,除了父母和照顧他的幫傭,他幾乎不和人說話,他的生活沉默又孤寂,他知道以後的人生大概也會一直這樣下去,小小年紀的他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這樣的生活反而讓他輕鬆,不用去在意別人異樣的眼光,不用再被人叫怪人。

  他將自己的生活築起高牆,他習慣了高牆裡的孤寂,所以他不允許人靠近。

  可是現在,他竟然對高牆外的誘惑有了動搖之心,這讓他惱怒。

  「你不怕我?」

  他問。

  小姑娘萌噠噠的反問,「為什麼要怕你?」

  衛景突然有一個非常邪惡的想法,不怕我是嗎?

  那就讓你看看我的丑,他的殘缺曾經嚇哭過不少人,像她這樣軟噠噠的女孩子膽子最小,別說嚇哭她了,嚇得她做噩夢也不在話下。

  他突然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瘋狂,他急於想知道最壞的結果,你會被我嚇哭的對吧,你會嚇得逃得遠遠的對吧,你以後看到我再也不會笑得一臉燦爛叫我小景哥哥了對吧?

  他忽略那種莫名其妙的失落感,突然對著她極其殘忍的笑了笑,他輕聲說:「不怕我是嗎?」

  青澀的臉蛋上,這樣的笑容卻透著一股邪氣,他一邊這麼說,一邊揭開蓋在身上的毯子,他穿著長褲,盯著她的表情,慢慢的將左腿的褲腿捲起來。

  江婉的目光也隨著他的動作落在他的腿上,他的褲腿空空的,一路往上卷一路都是空空的,然後卷到膝蓋處,她終於看到了那剩下的一截大腿殘肢,還有殘肢上面那醜陋又可怖的疤。

  衛景一直注意著她的表情,她會嚇得尖叫的,她會哭著逃開的,她會用一種看怪物一樣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他的。

  可是通通都沒有,她的目光就那般靜靜的落在他的殘肢上,而後她慢慢走過來蹲下,手指頭輕輕在上面碰了碰,她仰頭,水蒙蒙的大眼睛望著他,「疼嗎?」

  沒有逃走,沒有被嚇哭,沒有用像看怪物的眼神看他,他卻從她那水蒙蒙的眼睛裡看到了心疼?

  怎麼會這樣?

  那殘忍的笑意就這般僵在了嘴角,他望著她半晌沒有動作。


  秋風吹來蕭瑟,桂花樹葉冷得瑟瑟發抖,然而此刻他的內心卻洶湧著一股莫名的情緒,滾燙的,燙的讓他招架不住。

  她又低頭看著他腿上的疤,她輕聲說:「受傷的時候應該很疼的吧?」

  她說完,嘴巴對著那殘缺的地方輕輕的吹了幾下。

  而後又溫柔又小心翼翼的在上面撫摸著,「不疼的,不疼的。」

  衛景感覺有人一瞬間捏緊了他的心臟,那被她吹過的地方好似突然失去了知覺一般,然而身體裡卻有一種複雜的情緒亂竄。

  別人都害怕他的殘缺,有時候他看著那殘缺的地方都覺得噁心。

  為什麼她會這樣呢?

  還是個小男孩子的他控制不了這樣的情緒,竟下意識的紅了眼眶。

  小女孩站起來,他坐在輪椅上她都還沒他高,她伸出手在他的頭頂摸了幾下說道:「小景哥哥很勇敢,小景哥哥是小英雄。」

  他愣愣的看著她的臉,瓷白的肉肉的臉,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像兩顆黑葡萄,她看上去是那樣無害而美好,單是她的可愛就能讓人心生歡喜。

  他不否認,她真的是個很逗人喜歡的小朋友,哪怕他第一眼看到她也心生喜歡,可是他也承認,這樣一種一見就叫人喜歡的感覺讓他嫉妒。

  他想破壞,想毀掉,然而此刻他卻心生悲戚,為自己的想法感到慚愧。

  他半晌說不出話。

  他想抱住他,緊緊抱住。

  「小婉婉。」

  突然傳來的聲音打破了這邊略顯凝重的氛圍,兩人抬頭看去,就見黎雅芙正在不遠處沖小婉婉招手。

  江婉沖他道:「媽媽來接我了,我周末再來找小景哥哥。」

  她說完沖他揮揮手,撒著小短腿向她媽媽跑過去。

  她真是美好又鮮活啊,他摸著自己殘缺的地方,上面似乎還殘留著她吹拂過的溫度。

  她周末還會來找他,他只記得這句話。

  周六那一天他早早就起了床,換上乾淨的衣服,讓保姆將他推到那亭子裡靜靜的等,可是等了一天她都沒有來。

  他想她所說的周末可能就真的是周末,所以第二天他依然換上新衣服,在那亭子裡等,可是她依舊沒有出現。

  她失約了,又或者說她說來找他只是隨口一說,她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她不過是個小孩子,小孩子說過的話轉眼就忘了。

  兩天,他等了整整兩天始終沒有等來那個說要來找他的小婉婉。

  空寂的夜色中,他靜靜坐在黑暗裡,手上拿著她給他買的魔方。

  她以後是不是就不來了?

  其實那天她是被嚇到了對吧?

  只是她沒有表現出來,故意不讓他難過才問他疼不疼。

  說到底她跟別人還是一樣的,她害怕他,以後都不會來了。

  憤怒撞擊在心頭,那魔方被他捏得咔咔作響。

  如果害怕他,為什麼又要裝模作樣呢?

  黑暗中的小男孩緊緊咬著牙冠,那冰冷的目光中透出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陰冷,可是他隨即又想,如果,如果那天沒有對她露出他的腿,她是不是就會來找他了?

  所以他憤怒著,卻又後悔,後悔將那醜陋的地方露給她看了。

  魔方在黑暗之中被他丟到了遠處,他咬牙道:「誰他媽要你的東西。」

  可是丟完了他卻又後悔,推著輪椅急巴巴過去想將魔方撿起來,然而他動作太急了,整個人往前一翻,少了一條腿他沒穩住重心,直接摔在地上,可好在魔方撿到了。

  他來不及去在意有沒有摔疼,急忙將魔方檢查了一下,沒有摔壞,他放心的抱在懷中。

  就這般躺在地上,閉著眼睛,將魔方抱緊。

  韓文君明顯發現這兩天衛景的胃口不太好,這天一早她問他:「你最近都不怎麼吃飯?

  是不是知道婉婉生病的事情?」

  衛景所住的小樓單獨裝了電話,韓文君猜想應該是小婉婉給他打過電話。

  然而衛景聽到這句話卻猛然向她看過來,脫口而出問道:「江婉生病了?」

  「啊?


  你還不知道啊?」

  衛景突然意識到自己反應得太過著急了一點,小小年紀的他早已懂得收斂情緒,他低頭吃飯,淡淡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我都是今天才知道的,本來我好奇為什麼周末小婉婉沒過來玩,打電話過去一問才知道她生病了。」

  她生病了?

  所以她是因為生病了才沒有來找他的嗎?

  這幾天的陰鬱心情瞬間一掃而空,可他隨即又擔憂起來,她生的什麼病,病得重不重。

  「我一會兒要去小婉婉家看看她,你要一起去嗎?」

  韓文君問兒子。

  他其實不太喜歡出門,如果他答應的話,就是在無聲的告訴別人他對江婉的擔心,他才不想讓人知道,他覺得很煩,可是他又想去看看他。

  「你要不要去?」

  韓文君又問了一句。

  他最終彆扭的點點頭,韓文君卻笑了,心想,她這兒子真是跟他爸一樣的死板,想去看就去看唄,扭扭捏捏的幹嘛。

  其實江婉就是感冒了,有點發燒,不過小孩子沒有大人承受能力那麼強,感冒發燒了小小的人兒就顯得醃噠噠的。

  衛景和韓文君來到小婉婉家的時候她正窩在媽媽懷中吃藥,看到來人她招呼了一聲,聲音軟軟的,一點都沒有了平日裡那脆生生的歡愉感。

  「對不起小景哥哥,說好周末去找你玩的,可是我生病了。」

  她臉蛋紅紅的,一雙眼睛也失去了那亮晶晶的色彩,一臉困頓的靠在她媽媽的懷中,聲音輕得要仔細聽才能聽到。

  她還記得和他的約定的,他想到那一晚他在心頭怨恨她,再看她這模樣,他心裡極不是滋味。

  「沒事。」

  他輕聲應了一句。

  她便沒再說話,乖乖窩媽媽的懷中。

  黎雅芙見她又要睡了,她搖了搖她問道:「要不要下來陪小景哥哥玩一玩?

  你不能一天到晚都睡覺。」

  她靠在媽媽懷中用著哭唧唧的聲音說:「頭暈暈。」

  黎雅芙心疼她,忙拍著她的肩膀道:「好吧好吧,睡吧。」

  衛景陪媽媽在這邊呆了半天,這半天她一直都窩在她媽媽的懷中,飯也是她媽媽餵給她吃的,她完全都沒有往日那種精神。

  他想起了她噠噠噠跑過來叫他小景哥哥的模樣,她是那樣的鮮活,所以看到她這副樣子他心裡說不出的難過。

  他不想看到她這樣,一點都不想。

  這一路回去他都沉默,回到家中他將自己關在房中。

  雖然從媽媽和雅芙阿姨的交談中他知道她只是普通感冒,可是他還是擔心,她會不會一直不好,會不會一直都是那軟噠噠的樣子,她會不會再也不會一臉鮮活跑到他跟前叫他小景哥哥了。

  他面前攤開了一本書,一本全英文的故事書,是講魔法的,他突然想到這本書上提到過某種儀式,他急忙翻開,很快找到他需要的。

  騎士和精靈在森林裡碰到了惡魔,惡魔詛咒精靈,騎士想救精靈,惡魔告訴他,如果他想救精靈,精靈身上詛咒就要傳到他身上,問他願不願意,騎士毫不猶豫說了願意。

  而後惡魔便將詛咒給了騎士,騎士受到詛咒痛苦不堪,然而精靈卻因此痊癒。

  雖然他的內心有著不同於七歲小孩的成熟與智慧,也知道故事書里的詛咒只是無稽之談,可是他卻不由想到,如果說他代替江婉生病的話,江婉是不是就好了?

  他不想看到她因為生病難受,他想看到她蹦蹦跳跳的樣子。

  他將身上的衣服脫光,只穿了一條短褲,他拄著拐杖進了浴室,他坐在浴缸中,打開淋浴噴頭,冰冷刺骨的水不斷沖刷在他的身上。

  初秋天氣轉涼,北方的夜晚尤其寒冷,刺骨的水流在身上,小男孩瞬間就慘白了臉。

  他緊緊的握著拳頭,咬著牙不斷重複著。

  「讓我替江婉生病。」

  「讓我替江婉生病。」

  「讓我替江婉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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