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

2024-08-25 20:08:55 作者: 這碗粥
  陳烏夏不想參加同學聚會,但還是被拉了出來。

  室友吳婷貝打了電話過來:「夏夏,夏夏。你快出來嘛,整天悶在家裡會和社會脫節的。」她纏功驚人,一通被拒絕了,沒一會兒又撥了第二通電話。

  陳烏夏招架不住,只能答應。她背了包出門,「伯娘,我約了朋友,出去一趟。」

  「好。」馬琳回頭說:「別聽你大伯的話悶在家裡。我們家光明磊落,不欠誰的。」

  「嗯。」

  說來也巧,陳烏夏和陳立洲同時出門。她在玄關換鞋時,黑亮的長馬尾滑下來,被他一把撈住了。

  她長發微微捲起,弧度不大。陳立洲燙了發才知道,捲髮的手感比直發粗糙得多。她的自然卷既保留了發質,又活躍了恬靜的氣質。他笑著放下:「老是扎馬尾。」

  陳烏夏綁好了鞋帶。「這麼熱的天,披頭髮就跟加了斗篷一樣。」

  馬琳看著兒子和侄女的身影,雙唇抿得緊緊的。

  「媽,我們走了。」陳立洲關了門,下樓的姿勢有些跳躍:「烏夏,你去哪兒?」

  陳烏夏正好走到樓梯窗前,外面不知什麼時候遷來了一個鳥窩,雛鳥仰躺在四根枝丫,愜意無憂。她不由地跟著鬆了松肩,說:「同學聚會。」

  他停在半平台,回身望她:「嘿!」這一聲俏皮到拐彎:「需要找我假裝你的男朋友嗎?」

  她失笑:「不需要。」

  陳立洲跟著笑:「我找我高中女同學幫忙了。」

  兩人一走出來,雜貨店聊天的幾個鄰居不約而同地噤了聲。扇風的扇風,端茶的端茶,一群人假裝沒有東張西望,反而陷進了生硬的沉默。

  陳立洲猜出了鄰居們的話題,揪起眉:「烏夏,我們走。」

  陳烏夏跟了上去。

  道人是非,便是是非。李家這趟回來,給這些閒來無事的鄰居們增添了嘴皮運動。

  ----

  麥霸同學組織了聚會,就在KTV。

  陳烏夏向來安靜,捧著一杯白開水,躲在喧鬧之外的角落。

  一個女同學正在傾情演唱鍾無艷,到了動情處,還有幾絲哭相。

  陳烏夏靜靜地看著歌詞一句一句閃過。再不濟,鍾無艷也有高超武功,無一技之長的人豈不是連鍾無艷都不如。這麼一想,無味的開水仿佛有了苦意,她正要倒掉。

  「陳烏夏。」麥克風裡傳來了一句粗喊。備胎之歌終了,雷振笑容滿面,走近兩步問:「唱歌嗎?」

  陳烏夏搖了搖頭:「我不會唱。」

  幾個同學在起鬨,在吆喝。

  吳婷貝放下了骰子盅,眼睛在雷振和陳烏夏之間掃射,饒有趣味。

  雷振向其他人斥了一聲:「別鬧。」見陳烏夏一動不動,他回到了台上,身子隨著伴奏搖擺,唱起來:「春色轉呀夜色轉呀,玉郎不還家,真教人心啊夢啊魂啊逐楊花。」

  陳烏夏閉了閉眼。這首歌最好聽的版本,還是高中偶然聽李深哼起時。

  她喝光了莫名澀味的白開水。連一場聚會也沒能擺脫李深的回憶,聽著一首首或甜蜜,或苦澀的情歌。她有了逃離之心,和同學們扯了一個藉口就走了。

  回來的路上,陳烏夏偶然見到一間西餐廳貼了告示招暑期工,逃避式地進去面試。不一會兒順利通過了。

  暑假還剩兩個月,整日在家只會胡思亂想。一旦忙碌起來,就想不起李深了吧。

  ----

  到了晚飯時,陳常平得知這事,小心地問:「烏夏,是不是零花錢不夠?我每月再多給你幾百吧。」

  「不是。」陳烏夏沒有告訴大伯,她早在大學申請了勤工助學。大伯擔心他對她不夠好,其實他已經視她如己出了。她笑:「大伯,我也想給家裡幫補家用。」

  陳常平嘆了聲氣:「你這孩子,也是命苦啊。」

  「會苦盡甘來的。」陳烏夏反過來安慰說。

  陳常平:「烏夏,你覺得辛苦一定要和大伯說。你爸媽的房子升值了,租金也水漲船高。大伯給你攢了一筆錢。」

  陳烏夏:「謝謝大伯。」

  馬琳舀了一碗湯:「眼看九月份烏夏就要上大四了,該出去見見世界了。不說錢賺得多少,積累社會經驗還是很有必要的。」


  陳立洲用筷子挑著米飯,看著堂妹:「去西餐廳洗碗啊?」

  陳烏夏:「當服務員。」

  陳立洲:「你的性格很適合。」不潑不辣,笑意迎人。

  ----

  打工了一個星期。

  這天晚上,陳烏夏收工回家,見到了路燈旁的陳立洲。

  他扯了扯劉海,自從燙了微卷,他常做這動作。他看著她問:「工作累不累?」

  「還好。」陳烏夏拎著一個蛋糕盒:「這是廚房師傅送的。」

  陳立洲笑了下:「男的?」

  「啊。」發音為第三聲。她的腳尖正要轉去家的方向。

  陳立洲兩指夾起她的後衣領,拽她往另一邊走:「給我爸買包煙嗓片。」

  「哦。」陳烏夏沒有問,跟上去了。

  兩兄妹走了一大圈路,回到了樓下。黑色轎車又停在路邊。兩人很有默契,走台階繞過了那輛車。

  老建築了。深綠色的大門生了鏽,物管通知單貼在中間。長久以來,這些白紙撕了貼,貼了撕,撕得又不乾淨,留下許多白絮一樣的紙碎。門頂上用紅漆寫著數字「2」。再往上掛了一個淡黃燈泡,若明若暗。

  借著燈泡,陳立洲在一串鑰匙里分辨大門的這枚。

  這時,裡面正好有人出來,外推的大門差點撞到了陳烏夏。

  陳立洲面色一沉,連忙拉起她。

  她護著手裡的蛋糕盒,抬起了頭。

  來人很高,暖黃燈火沖不散他面上的冷意。她想到了那天KTV的一句歌詞:「仿佛冬天飲雪水。」

  李深沒有看她,側身從她的右邊走過。

  陳烏夏生怕自己擋到他,縮了縮右臂。

  李深走了。袖口似乎擦過了她……

  她彆扭地歪著右臂,猶如停在那雙結冰的眼睛裡。要說她沒有幻想過和李深的重逢,肯定是謊話。如今真的遇上了,他和她想像中一樣冷淡。她早有心理準備,可還是止不住失落。

  陳立洲拉下了她的右臂:「上去吧。」

  陳烏夏點點頭。關門時,回頭看了一眼。

  李深從車的後備箱中抬出一個行李,好像是在搬東西。

  陳烏夏上樓梯的步子忽然變急了。

  陳立洲慢悠悠地擋在前面,身子橫在了樓梯中間。

  她左右兩邊越不過去,唯有跟著他的步子。

  陳立洲慢條斯理地說:「樓下燈泡瓦數不夠了,改天換掉好了。」

  「嗯。」燈泡暗得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只要還能亮,物管就不會換。

  一進家門,陳烏夏放下了蛋糕盒:「大伯,伯娘,這兒有蛋糕,我同事送的。」她語速略急,說完進去自己房間,連燈都沒有開,「唰」地一下拉開窗簾。

  窗戶對著樓下街道,李家的車就停在那裡。李深沒了人影。不過,那個行李箱放在了車子邊。

  陳烏夏打開窗戶,探出頭去。四處找不到李深,深幽街道只有路燈的長影。她雙手撐在窗台,沮喪了一會兒,想要關窗之時,忽然車子裡有什麼火光閃了一下。她關窗的手定住了,等待的過程中冒了些汗。

  現在的她像是做賊似的。

  又過了一會兒,後車門打開。李深下來,回手關門,一手搭上了行李箱的拉杆。

  陳烏夏看著月色下那道頎長的身影。剛剛在樓下,她只仰視他一眼就不敢再看了。他比三年前更高,有高她一個頭了吧。

  李深突然抬起頭。

  陳烏夏驚喘一聲,立即蹲下身子,躲了起來。她半貓著,五指緊緊扒在牆壁上。

  果然是做賊。

  才這麼想著,房間的燈光驟亮。她雙目一刺,眯起了眼。

  「烏夏,你在做什麼?」馬琳站在門口,左手按著燈的開關。

  「啊,我在撿東西。」陳烏夏回過神,半蹲的腿有些僵。她扶著牆壁起來,走到了窗戶邊上。

  「找東西怎麼不開燈?」馬琳走過來看窗外,不過是尋常的舊城夜景。她收回視線:「你準備洗澡吧,立洲洗完了。」

  陳烏夏點頭:「好的。」


  馬琳眼角餘光還瞥了窗戶一眼,離開了。

  陳烏夏又偷偷向窗外望去。車子還在,李深和行李箱都不見了。他這是回來住麼……

  她欠他一句對不起。同樣,他也欠她的。

  ----

  陳烏夏早出晚歸,遇不上李深。

  老鄰居們在初初幾天閒聊過李、陳兩家,不再多說。直到那天,陳常平和李旭彬在雜貨店的貨架空隙中,見到了彼此的身影。

  李旭彬轉身結帳。

  陳常平守著貨架,待李旭彬走遠了,他才出來埋單。

  見到這一幕,老鄰居們又想起了這茬。

  鄰居甲說:「陳家的烏夏好幾天沒出門了啊?」

  鄰居乙說:「早早走了,去隔壁路上的英文西餐廳打工。」

  鄰居甲問:「李家的深仔是不是沒回來啊?」

  雜貨店主坐在唯一的一張藤椅上,翹起了左腿:「回來了,我見過了。不過都和陳烏夏錯開時間了。」

  「你說這兩孩子。」鄰居乙的兩隻拇指分別翹起,上下扣抬,眉毛跟著手指同頻率聳動。「有沒有早戀啊?」

  雜貨店主長吁一口氣,正要說出自己的分析,旁邊響起了一個回答:「沒有。」

  鄰居乙只覺後背吹起涼颼颼的風,他轉過身去。

  老鄰居們跟著扭頭。

  大熱天的,黑衣黑褲的李深聚焦了不少熱度。他看了鄰居乙一眼,走向雜貨店。

  雜貨店主立即起來招呼,堆滿笑容:「深仔,買什麼?」

  李深:「醬油。」

  雜貨店主:「哦哦。」

  李深沒再說一句話,拎著醬油離開。樓棟大門發出了「吱呀」聲,緊接著是「砰」的一下。

  見人沒了影,鄰居們炸開鍋了。

  鄰居甲說:「三年前李深和陳烏夏的是是非非,多得能裝一籮筐。」

  「哦——」鄰居乙嘆聲:「少年郎啊。」

  雜貨店主納悶地嘀咕:「他爸剛剛買了一瓶醬油走,怎麼又要買醬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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