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婷貝的電話來了。閱讀
陳烏夏一邊走,一邊聽。不小心踩到左腳鬆開的鞋帶,她差點被絆倒了,抬頭發現,原來李深也在這一站下車。
他和她的故事是一段插曲,沒有連續性,一閃即過。哪怕剛才他幫了她,他也不給多餘的眼神。
假如她在高考前被退學,萬念俱灰了,她的心態一定比李深更極端。她慢慢綁緊鞋帶,蹲了半晌才起來。
李深早已消失在人海里了。
陳烏夏去了零食店,無意間轉頭,見到玻璃外有人晃過,她再定睛看去,對方沒了蹤影。
她愣了下,是她看錯了吧……大熱天黑色系的男生也不只有李深。況且,李深剛才走的路在另一個方向。
「夏夏。」吳婷貝遠遠地招手,小跑著過來。到了店門口,她收起陽傘,說:「早知我也坐公車啊,地鐵站離這兒太遠了。我走十分鐘就滿身大汗了。」
「給。」陳烏夏遞了紙巾過去。
吳婷貝擦了擦汗,問:「還沒開始逛,你就吃上啦?」
「不是。」陳烏夏零食袋放進包里,「給我哥買的,他特別喜歡這家的味道。」
陳烏夏和男生的交集很少,說起「哥哥」的頻率是最高的。吳婷貝早就好奇了:「聽你說了這麼久哥哥,什麼時候要是能見一見就好了。」
話音剛落,旁邊傳來了一句:「烏夏。」
「哥!」過了兩秒,陳烏夏才想起,昨天陳立洲說過聚會地點,可她想東想西的,沒注意聽。
陳立洲:「你怎麼來這兒了?」
「我和同學過來逛街。」陳烏夏指指旁邊的吳婷貝。
吳婷貝收起擦汗的紙巾,綻開了笑臉。
陳立洲回了一個笑容,又轉向陳烏夏:「我跟同學在樓上玩。你要是逛完街了,等我一起回去?」
陳烏夏點點頭:「到時候看看時間吧。」
陳立洲把手一揮,走了。
「夏夏。」吳婷貝很驚喜,「原來你的堂哥長得這麼帥呀。」
除了李深,陳烏夏很少留意其他男生的樣貌。和陳立洲在同一個屋檐下住久了,她習慣了他的各種造型。就拿這次來說,馬琳嫌棄兒子的新髮型,在家念叨好幾回。可陳烏夏看著,沒覺得堂哥和以前有什麼大不一樣,只是頭髮卷了點,色澤亮了點。無論帥不帥,都是她最親的堂哥。
當然,陳烏夏承認上天有所偏愛,她認識的兩個學霸長相出眾。陳立洲為人縱放,如聚焦的燈光。李深則把自己收起來,獨自一人美麗。
不湊巧,陳烏夏和吳婷貝上了樓,又遇到了陳立洲。
陳立洲倚在欄杆前,低頭用手機打字。他是出來接人的,他的女同學和陳烏夏坐的是同一部電梯。
女同學快步上前,拍拍他的肩:「嗨,來了。」
「嗯。」陳立洲也見到了電梯口的妹妹。
陳烏夏衝著哥哥笑了笑,她沒有認出這個女同學。
同樣的,女同學也沒有認出陳烏夏。不然,接下來的話,女同學不會貿貿然說出口。她神秘兮兮地說:「猜猜我剛剛見到誰了?」
陳立洲想都不想,直接搖頭:「猜不出來。」
陳烏夏無聲地和哥哥揮手,正要轉身離開。
女同學說:「我見到李深了!」
陳立洲下意識地再看陳烏夏一眼。他雖然惋惜李深的前途,但陳烏夏才是他的妹妹。而且,當年的事錯不在她。
女同學沒有發現他的小動作,又說:「李深一個人在樓下的網紅餃子館。他坐的靠窗位,我遠遠看到,差點以為認錯人。走近了才確定是他。好幾年沒聯繫,我都不敢和他打招呼。」
女同學是陳立洲的高中同學,曾經上過數學強化班。強化班的學生不多,幾屆學生建了一個微信群。女同學在高二時認識了高一的李深。
李深出事以後,退了群,微信號也棄了。誰也沒再見過他。
女同學的嗓子是高音,陳烏夏受損的右耳捕捉到了「李深」兩個字,腳步就越來越慢了。
女同學還要繼續說。
陳立洲打斷了她:「好了,有什麼一會再說吧,先進去了。你要記得,今天你的任務是扮演我的女朋友,別讓那幫小子的狗糧嗆到我。」
「曉得。」女同學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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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到一半,到了餃子館,陳烏夏順著玻璃窗走了一圈。
沒有看見李深。也是,女同學遇到他是在三十分鐘之前,有多少餃子都吃完了吧。
傍晚,和吳婷貝分別以後,陳烏夏坐在中庭休息,心不在焉的。膽怯,是她得知李深回來時的第一感受。她刻意不去想他,小心翼翼地避開和他有關的事物,早出晚歸,忙於打工。偏偏兩家人樓上樓下,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走了。」不知何時,陳立洲走到她的面前。陳烏夏剛才的失神,他一一看在眼裡。自從李深回來,她發呆的次數越來越多。
「哦,哦。」陳烏夏回了神。
陳立洲一手插在褲兜,一手捻著微卷的頭髮,說:「剛才我媽打電話過來,她今天懶得做飯,讓我買幾盤熟食回去。說說,你要吃什麼?」
陳烏夏跟著走:「伯娘不想做飯,可能是累了。當然挑她的喜好買菜了。」
「一人一個喜歡的菜。」陳立洲回頭,「對了,烏夏,你喜歡吃韭菜餃子吧?」
陳烏夏是喜歡,李深卻不是。可今天,他大老遠地過來吃餃子。可見過了三年,他真的不一樣了。
「我們順便買些餃子,我們一家人喜歡吃。」陳立洲話中有話。
陳烏夏遲疑很久,走出商場才說:「哥,你說……李深沒有參加高考,可惜了啊。」
「他是可惜,你的耳朵受傷同樣可惜。」陳立洲心疼妹妹,「人類的聽覺毛細胞是無法再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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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餐廳有個男生叫鄭良驥,他的高考分數上了本市的重點大學線。等錄取通知書的這段時間,他過來打暑期工。
和陳烏夏第一次見面,鄭良驥得知她是大學生,問:「為什麼不去當家教啊?聽說家教比較賺錢。」
她老實地回答:「我當不上……」她自己學習都吃力,哪還能育人。
鄭良驥剛才的話是脫口而出,反應過來了,他又說:「出了社會,分數就不是全部了。一顆善良的心更珍貴。」
「嗯。」常煲雞湯,有備無患。從前,李深也給她煲。無奈的是,她再認真上課,成績還是馬馬虎虎。
陳烏夏休息的那天,鄭良驥搞砸了一個客人的菜單。
第二天下午,餐廳經理給這群暑期工訓話。兼職的學生中,陳烏夏文靜又老實。餐廳經理把她和鄭良驥單獨拎出來講,誇獎她的同時,暗損鄭良驥。
陳烏夏沒料到是這種場面,面紅耳赤,十分尷尬。
好在鄭良驥落落大方,沒有因餐廳經理的話遷怒她。
兩人回了座,並排坐著。
鄭良驥撓撓頭,低聲說:「抱歉,連累你了。」
「沒關係。」不好意思的反而是陳烏夏。餐廳經理一褒一貶,弄得像是她去打小報告似的。
鄭良驥看一眼滔滔不絕的餐廳經理,笑了:「體驗生活第一課,勤力的員工更受老闆優待。」
訓完了話,經理說:「晚上餐廳包場了。正式員工留下,暑期工可以先走。」
這會兒是下午四點多,陳烏夏昨晚想餃子想了一晚,睡得淺,這會正好回家補眠。她在家補了一個過時的午覺。半夢半醒間,傳來開門聲。
接著,陳常平的話響起來:「不知道李深退學以後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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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前。
街口停了一輛小貨車,車廂上掛了一個紙皮大牌子,三個字:賣瓜的。賣瓜老闆正在往店裡卸貨。
陳常平在小貨車前偶遇了老朋友。兩人好一陣子沒見,又同是高材生的家長,自然地談到了學習。
陳常平問:「老鄭,你家孩子的高考怎麼樣了?」
「等錄取通知書了。」兒子高考大捷,鄭叔臉上的皺褶全是笑紋。
「恭喜啊。」陳常平豎起大拇指,「我前幾年就說過,你家那孩子天賦驚人,半隻腳踏進大學了。」
鄭叔喜笑顏開,客套話懶得講了:「借你吉言,借你吉言。」
陳常平笑著,還想說什麼,卻猛然發現,李旭彬正站在手錶修理店。賣瓜車就停在修理店邊上,恐怕兩人的聊天,李旭彬聽得一清二楚。
李旭彬冷冰冰的臉,和李深少年時重疊了。
兩家人鬧成這樣的僵局,陳常平有些遺憾。他在這裡住了幾十年,上下樓是老鄰居,多多少少也有交情。從前,李陳兩家孩子年紀相仿,長輩話題投契,逢年過節互相拜年,坐在同一張桌吃過飯。
想到這些,陳常平的西瓜變得沉了。
回家的路上,他遇上買完菜的馬琳。
馬琳把青菜遞給陳常平,說:「老遠見到你拉著臉,見到老婆不高興?」
陳常平一手提西瓜,一手拎青菜。「和老婆無關。」
馬琳:「和誰有關?」
到家門了,陳常平才說:「不知道李深退學以後怎麼樣了?」
「誰知道。」馬琳關上門,「過去三年了,別想這事了。」
陳常平:「這不,他們又回來了嘛。」
馬琳:「就住兩三個月而已。他們這趟回來,見人就擺起個臭臉,是打定主意不跟我們來往了。」
陳常平放下了西瓜:「今天我遇上老鄭了,恭喜他家兒子金榜題名,誰知李旭彬就在旁邊,臉色冷的啊,說不定他以為我故意說起高考的事,往他傷口上撒鹽。」
馬琳:「你管人家怎麼想。以前李深年年成績第一,李旭彬的臉色也很冷啊,面癱是他們家的遺傳。當年的事不止他們家煩,我們也招來了很多閒話。樓下整天閒言碎語,被我撞見好幾次了。再說了,烏夏到處看醫生也受罪,沒問李家要賠償,我們仁至義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