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25 20:08:59 作者: 這碗粥
  誰沒幾個秘密。閱讀

  每年父母的忌日,陳烏夏允許自己在眾人面前哭泣。其餘時間想起父母,她抱起被子偷偷哭,誰也不知道。成績單糟糕透了,她也哭過,然後擦乾眼淚繼續背書。

  堂哥告訴她,真正的勇士從來無懼失敗。她不是想當勇士,可除了刻苦沒有別的方法了。

  是李深讓她嘗到了考試的甜頭。她哪管他有什麼秘密,不是原則性的問題就不是問題。

  期中,學生們調換座位,陳烏夏和魏靜享結束了同桌的日子。

  魏靜享有些戀戀不捨:「我們學渣同盟要解散了。」

  陳烏夏說:「你和我就隔一條走道。」

  「你這人沒一點兒幽默感。」魏靜享背起書包,大剌剌坐到新座位。書包里沒幾本書,輕飄飄的,她甩了起來,花哨又酷炫,正好撞到了經過的肖奕媛。

  兩個女生在體育課吵過一架之後,彼此沒有好眼色。

  肖奕媛拽住了書包的帶子,說:「別甩了,知道你的是名牌包。」

  「嘖,照照鏡子,你的真面目暴露了。」魏靜享一隻腳翹起,擱在另一邊膝蓋。她一手搭在後面的書桌,另一隻手伸向肖奕媛,揚起了細眉,「把我的書包,輕輕地放下。」

  肖奕媛看過去。

  魏靜享冷笑:「Ifnot,Iwillgiveyousomecolortoseesee.」

  下一堂課就要開始了。鄺力起來打圓場,說:「兩位同學,有話好好說。肖奕媛,先把書包放下吧。」

  肖奕媛白了鄺力一眼,把書包扔給他:「你自己伺候去吧。」

  鄺力按照魏靜享的話,輕輕地放下了書包。

  魏靜享覺得沒勁:「女生吵架,男生勸架當炮灰,吃力不討好啊。」

  鄺力也不在意:「魏靜享同學,你今天既然來上課,就溫柔點吧。」

  魏靜享看著他。名叫鄺力,人卻瘦弱,斯斯文文,手無縛雞之力。她不和他計較了。

  陳烏夏和肖奕媛又成了同桌。

  肖奕媛親昵地說:「高二的同桌,我們又成了高三的同桌。」

  陳烏夏笑笑。她早知道肖奕媛一直在關注李深,雖說感情沒有先來後到,但她多少覺得理虧,於是將自己的心意藏得更深了。

  ----

  星期五的晚自習課上,窗邊吹不進風,隔絕了入冬的清爽。

  李深走出教室,見到前方的鄺力。

  這次輪到鄺力倚欄眺望了,他幽幽地喊一聲:「李深。」

  「嗯?」李深背靠欄杆,看了一眼教室里做題的陳烏夏。她黑髮上的髮飾是一個毛絨絨的小球。除了去奶茶店那天,他再也沒有見過亮眼的滿天星。

  鄺力跟著看過去。不是只有好學生才受歡迎,認真的學渣同樣搶手,陳烏夏是當初鄺力意願組隊的第一人選。鄺力移開眼睛時,掃過了肖奕媛,他轉頭問:「你和肖奕媛發生過什麼事嗎?」

  「為什麼這麼問?」李深很冷淡。

  「她好像很了解你。」

  「哦。」

  「哦是什麼意思?有事還是沒事?」鄺力推了下眼鏡,觀察李深的表情。

  李深向來沒什麼表情,說:「只是初中同學。」他回到了角落的座位。

  陳烏夏做完了作業,交給他檢查。

  他給她改了幾個答案,說:「這個周末也要補課,爭取雙周考再進步五個名次。」

  「好。」她聽從他的安排,不過,「又是五名啊?」

  「我說你可以就可以。」

  「好!」

  快要下課,肖奕媛走過來,坐在李深前面的凳子上:「李深,周末有一場難得的音樂會,多出來一張票,你想去嗎?」

  「不想。」李深頭也不抬。

  陳烏夏假裝什麼都沒聽見。

  肖奕媛揚起燦爛的笑容:「那……我星期天的生日會,你來不來啊?初中同學也會來。」

  「不去。」他直接走了。

  肖奕媛沉了沉眼,轉向陳烏夏,問:「你和李深周末上哪兒補課呀?」


  「沒有定,聽他的意見吧。」陳烏夏撿起寫滿答案的草稿紙。

  肖奕媛把椅子移了移,說:「星期天是我的生日。你知道的,我很期待十八歲。很多年前我就許下一個生日願望,終於等到成年的這一天了。」

  陳烏夏的注意力放在習題上,隨口接了一句話:「什麼願望?」

  肖奕媛看一眼其他同學,低下聲說:「我給李深寫了一封信。」

  「啊?」陳烏夏腦海里的公式「嘭」地一下斷了。

  「你這個樣子好呆啊。」肖奕媛捏了捏陳烏夏的臉。

  「你說什麼?」陳烏夏放下筆。

  「我給李深寫了一封信。」

  端看肖奕媛嬌倩的姿態,陳烏夏對那封信猜到了八分。

  果然,肖奕媛一手攏在嘴邊,湊上來說:「情書。」

  「啊,哦,好啊。」陳烏夏一時失了言語,只得附和幾個象聲詞。

  「為了送這一封信,我連音樂會的票都買了。可是,你剛才見到了,李深為了你,拒絕了我的音樂會。」

  陳烏夏立即否認:「不是為了我。」

  「好吧。隨便他為了誰。我想把這一封信拜託給你。」

  「我?」

  肖奕媛雙手合十,說:「明天你見到李深,麻煩把這封信轉交給他。」

  陳烏夏連連搖頭:「你的信怎麼能由我來送呢?」

  「我見不到他,又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出現。音樂會的票已經買了,李深不去,我要約其他的朋友。不能白白浪費錢啊。」

  「你不一定要星期天送,改天找一個和李深獨處的時間也行。」

  「生日願望當然要在生日當天完成。」肖奕媛伸手環住了陳烏夏的肩膀,撒嬌說,「烏夏,烏夏,幫我一個忙,嗯?」

  「這……我怎麼送?我和李深又不熟,除了學習,他沒有和我說過別的。我突然送這個,說不過去。」陳烏夏正色說,「你的心意,應該由你自己傳達。萬一被誤會了,我上哪兒說理去。」

  「我就是害羞才想找第三方代交。這是我多年的執著,從初三就開始了。你不用擔心誤會什麼的,我在信上署了名字。陳天天和李明明,不就是肖丹丹送信促成的嗎?拜託了。」肖奕媛把信放在陳烏夏的手上。

  陳烏夏還想說什麼,肖奕媛卻不聽:「我走了。」

  兩人從高二交好到高三,全憑肖奕媛主動維繫關係。陳烏夏是寡淡的一方,肖奕媛讓幫忙的事,她很少推脫。就算要婉拒,也不會開門見山。一旦肖奕媛趕鴨子上架,她就沒轍了。

  信封輕飄飄的,陳烏夏感覺自己收到了一個炸/彈。

  ----

  這一晚比往日漫長,且特別忐忑。

  初冬的夜,草木飄搖,不知哪兒飛來一片枯葉落在了欄杆邊。陳烏夏怔怔看著枯葉發呆。

  她這邊陽台沒有開燈,李家的卻忽然亮了。李深澆了一盆又一盆的花,他在明,她在暗。她想,他也許看不見她。

  澆完了花,李深沒有離開,靠著欄杆把玩花壺。

  陳烏夏向下喊:「李深。」

  他抬起頭來,似乎不意外見到她。

  「明天上哪兒補課啊?」

  「到我家來吧。」李深說得很輕。

  「嗯?」

  「我爸媽明天不在,早上八點半之前就走了。」

  她生硬地點了點頭:「好。」補課而已,別想歪了。而且,李深的態度非常正經。

  話雖如此。第二天出門前,陳烏夏忍不住換了幾次衣服,這是和李深單獨見面前的儀式。

  最終她又穿上了日常裝。

  和上次一樣,她紮起一個亮晶晶的發箍。或許哪一天,李深會注意到了這細微的不同吧。

  八點半,陳烏夏準時來到李家門前。她等了一會兒,李深才出來開門。

  他手裡拿了條毛巾,半濕的頭髮有一小撮向外翹起,這樣不修邊幅的李深反而接地氣了。

  嗯,這天……還是挺冷的。陳烏夏雙手插兜,偷偷瞥一眼他的鎖骨。水珠從那裡蜿蜒進去他的領口。她一本正經地打招呼:「嗨。」


  李深說:「進來吧。」

  李家的布置很簡潔,配色沉穩。陳烏夏別的不懂,直覺知道這裡的家具比大伯家的貴。她忽然想,李深的那隻手錶可能真的不便宜。

  李深指了指沙發:「坐吧。」

  陳烏夏輕輕地放下書包,雙手交握在膝蓋,坐姿十分端正。

  他拽起毛巾的一角擦了擦頭髮,問:「昨天那道題你想明白了嗎?」

  陳烏夏不敢盯著他看,忽然被他發上的水珠濺了一下,她抬起了眼。

  他扯下毛巾,坐到她旁邊。

  她拿出了筆記本:「我昨天晚上想了又想,想明白了。」

  李深看著紙上的運算步驟,斂起表情。

  「又錯了嗎?」她訕訕地想收回筆記本。

  他的左手按住了:「對了一半。」

  陳烏夏笑了。

  他又說:「就這一半,你也拿不到分數。」

  她的笑容消失。

  「不過。」他鬆開了手,說,「你會一半,我就省略了教你這一半的時間。比起以前,你進步了很多。」

  陳烏夏彎了彎唇,又收住,生怕他下面接著另一句「但是」。直到他起身去擦頭髮,她才真正笑了。

  李深的頭髮被毛巾蹭得四處亂翹,橫衝直撞,模糊了他的冷漠,這樣的他才流露出這個年紀的桀驁。

  他扔掉毛巾,抬手隨便梳了下頭髮:「吃了早餐沒?」

  她點點頭:「吃了。」

  他從高櫃拿東西,手一伸,短衣向上移,腰線比她想像中的還流暢。若隱若現,煞是迷人。

  陳烏夏目不轉睛,她不知道自己原來喜歡男生的腰,尤其眼前的這個,不會過分糾結,又飽滿有力。

  忽然,李深轉過身來。

  她對著他的背影發呆,來不及收回目光,和他的眼睛撞了個正著。火燒上她的臉,她低了頭,直盯著筆記本。

  她再抬頭時,只見他靠在柜子邊,黑漆漆的眼睛看著她。

  陳烏夏擔心他看穿她那些兒童不宜的想法,連忙假裝翻課本。與此同時,她在心中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然而小動作越來越多,反而欲蓋彌彰了。

  李深沖了杯麥片,過來問:「你在看什麼題目?」

  她拿起筆,匆匆在習題上畫了一條線。「這個!」

  他看一眼:「這題不是昨天講過了嗎?」

  「我又重溫了一遍。」如果說謊可以臉不紅氣不喘就好了,無奈她麵皮薄,她正發愁。

  幸好,他放過了她。「哦。」

  李深沒有脫離少年氣,卻又正向成年靠攏。他寫的公式,字跡和剛才的窄腰一樣,簡潔明了。

  他問:「想清楚了嗎?」

  「啊?」陳烏夏稍稍抬頭,掠過他的腰。

  「你在想什麼?」

  「想題目啊。」

  「想題目想到臉紅?」

  這個時刻,她要是有李深那樣的面癱技能就好了。她手心冒汗,覺得自己無所遁形。她正在搜刮理由,猛然想起了肖奕媛的那一封信。

  信就夾在旁邊的課本里。

  信已到了她手裡,她只能再斟酌斟酌。「李深,能不能借用一下洗手間……」

  「嗯。」

  她心事重重地去了。

  李深拿起她的課本,翻了幾頁,掉下來一張粉紅信封。信封上沒有署名,只用一個心形的粉紅小夾子夾起。夾子上刻有英文字母:Forlove。

  他把信封翻轉兩下,目光停在那一行英文字母。

  她有這麼大膽了嗎?

  聽到馬桶沖水的聲音,他把信夾回書中,合上課本,放回了原位。

  陳烏夏昨天想了一晚上,外加今天一個早上,依然沒有想好怎樣處理這一封信。

  形勢所迫,她有了決定。如果李深再問她為什麼臉紅,她就把信交給他。她不敢暴露自己臉紅的原因,代人送信可以合理解釋她的尷尬,不失為一個好理由。

  「李深。」陳烏夏出來了。

  紅雲未退,少女腮上像掛了兩串荔枝。李深平靜地說:「你臉更紅了。」

  他說的「臉紅」等於幫忙做了決定。陳烏夏回頭望課本一眼。

  他也看向課本。

  「那個,那個。」陳烏夏不自然地咳了兩聲,「是這樣的。」

  「怎樣?」李深不是沒見過情書,但第一次有這麼微妙的矛盾。

  接,或是不接?

  陳烏夏拿出信。雖然不是她的,可是她終究還是尷尬,她低著頭遞過去說:「肖奕媛讓我轉交給你的。」

  話音剛落,李深的眼神瞬間冷了。什麼微妙,什麼矛盾都見了鬼。他沒有接,連看也不看,冷冷地說:「難怪學習上不去,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陳烏夏的臉頰終於褪了紅。紅了白,白了青。

  在這僵凝的氣氛中,補課繼續不下去了,她迅速收起東西:「那個,我先走了。」

  她險些撞上茶几,踉蹌一下,匆匆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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