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電話響起了。
李明瀾還沒決定要不要接,對方已經停了。她想一想,回到原來的話題,故作神秘地說:「昨天,我在樓梯里聽到一個人打電話,滿世界找妹妹。」
她話說一半,看了看李深:「樓上陳家的女孩,昨晚也沒有回來?」
「不知道。」
李明瀾仔細地觀察兒子:「和她斷了?」
「三年前就不聯繫了。」這話不假,不過三年後的今天又聯繫了而已。「我休息了。」
李明瀾追問:「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一個女朋友?」
「不了。」
「心裡有人?」
他面上冷靜,但又仿佛沒有落腳點:「李明瀾,你今年回國回得很勤快。」
「為祖國做建設啊,外國的月亮不如家鄉的圓。」她攬住他的肩,「少年,你是不是有心事?」
「沒有。」
「肯定有。說來聽聽,我是過來人,給你出出主意。」
「李明瀾,你自己的感情一團糟。」被一個神經病緊追不捨,不能再糟糕了。
「說話注意輩分。」李明瀾使勁揉搓兒子的臉,「白長了一張美男樣,樓上女孩好乖的,也被你嚇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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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不是沒睡,但陳烏夏今天沒什麼精神。
對面公車站下來一人,向她招手,她好一會兒才看見。她抬高陽傘後,向他笑了笑。
綠燈亮起,她過了馬路。
鄭良驥已經去咖啡店打包了兩份早餐:「夏姐姐,吃早餐了沒?」
「我吃完了。」
「多了一份,給你加餐。」他把另一份早餐袋遞給她。
知道他為人熱情,她也收下了:「謝謝。」
鄭良驥的左肩背了一個大背包,同行的時候,他換到了右肩,和她靠近了點。「夏姐姐,你住這附近吧,上下班不用坐車。」
「是啊,過來走十分鐘就到了。」炎炎夏季,走十分鐘也滿臉是汗。她的劉海剪薄了,一流汗就有幾絲粘在額上。
鄭良驥拿出了一包紙巾:「給。」
「謝謝。」她展開紙巾,蓋在臉上擦拭。
「我家離這裡遠,公交還塞車,今天擔心又要遲到了。」他故意停住,「不過,見到了你,我就知道我不會遲到。」
陳烏夏好奇問:「你為什麼不就近找一間店打工?」
「怕遇到熟人,怪不好意思的。」他開玩笑說,「尤其擔心我爸媽看到我工作時的樣子,我如果受了氣,他們會心疼。」
聽得出來,鄭良驥的家庭很有愛。「其實,你成績這麼好,暑期可以去當家教,比當服務員輕鬆。」
「做什麼是次要的。」鄭良驥說,「做家教吧,主要相處的還是學生。我想出來了解一下中學以後的社會關係網。人和人的相處肯定和我們當學生時不一樣。」
「嗯。」優秀的人總是未雨綢繆。
經過一家體育用品店,鄭良驥忽然想起一件事:「夏姐姐,我記得你說過你擅長體育。」
陳烏夏點頭:「嗯,校運會我都有參加。」
「你會打網球嗎?」
「大學社團和同學玩過一次。不是什么正式的比賽,忘了誰輸誰贏。」
「會玩兩下,知道規則就行了。」鄭良驥笑,「你也是調休到後天吧?」
「是啊。」今天是餐廳活動期,餐廳經理擔心忙不過來,讓陳烏夏調了班。
「我也是後天休假。夏姐姐,你那天有空嗎?」
「怎麼了?」
「我約了人打網球。我問了幾個女同學,她們只會羽毛球。」
「你和同學玩,不約大家擅長的項目嗎?」
「不是我約的。」鄭良驥解釋說,「我已經開始建立大學的人際網了,正好認識幾個師兄師姐。他們下周有網球運動。我呢,會那麼兩手。不過,雙人比賽嘛,我覺得自己帶一個同伴會更好。」
「你的大學師兄師姐也是高材生。我跟不上你們的話題。」
「我們不會在休息的時候聊學習。這樣吧,就當租賃球友,鐘點工怎麼樣?」說著,鄭良驥就要用微信發紅包了。
陳烏夏看他一眼:「錢就算了,當是運動吧。醜話說在前頭,打球可以,聊天我不在行。」
「沒事,聊天是我強項啊。你多出去走走,我的師兄也許能跟你發展發展呢。你人漂亮,個性溫柔,他們肯定追著你聊天。」
「我嘴笨,不會聊。」
「怎麼會,我跟你聊得就很好。你在我們師兄里轉悠轉悠,至少我知道,有兩個師兄非常健談。你這樣柔情似水的女人,就要搭配一個狂烈如火的。」
陳烏夏想起自己和李深冷場的次數,多到數不清了。果然,大家都覺得她應該找一個熱情奔放的對象。
兩隻悶葫蘆是開不出花的,真正過日子還得實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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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東培一晚上聽蔣湄的絮絮叨叨,直到天亮他才睡著。也沒有睡太久,上午醒過來時,他看到遊戲群的人商量著第三章的人設建模。
他打了個哈欠,用一把沙啞的聲音在群里說:「我問過我一個在校的朋友,他過兩天忙完就有空幫忙我們的項目了。」
Li:「討論一下之後的劇情任務。」
蔣湄認定李深對西餐廳的服務生著了迷,楊東培覺得有些道理,但他這陣子對西餐膩了。
楊東培:「不會又去西餐廳討論吧?」
Li:「群里討論就行,我把文檔發給你。」
楊東培挑了眉。也許李深要和女朋友共度七夕吧。
經陳烏夏提醒,李深知道今天是七夕。他這天要去見的人,是陳立洲。
這是陳立洲發起的:「提頭來見。」
搶陳烏夏的電話開始,李深就預料到了。
約定的地點在公園。上午的時間,一群穿著太極拳衣的老人在山那邊練劍,更高的山上,還有開嗓唱歌的。涼亭外,幾對老人正努力練習交誼舞:「一噠噠,二噠噠……」
陳立洲早就候著了,坐在亭柱邊,曲起右膝,右手搭在上面。待李深走近了,他說:「我以為你不敢來了。」
炎夏烈日,李深戴了一頂棒球帽。他抬了抬帽子:「陳師兄邀約,榮幸之至。」
兩人的對話風格很有默契。
「你可知今日所為何事?」
「略知一二,但也願聞其詳。」
陳立洲正過身子,左腳向下,右腳橫在亭台面,坐著也是玩世不恭。「我警告過你,別接近烏夏。」
中學時期,陳立洲和李深在校園裡裝陌生人,回到家偶遇也不聊天,但陳立洲了解李深。李深的一言一行都懷有目的性,他不是無聊的人,不會閒得蛋疼天天在不相干的人面前晃悠。更別提收留醉酒的女同學在家過夜。
李深貪圖什麼?答案顯而易見了。
李深沒有在任何人面前坦白過,連於驪也不知道兒子和樓上鄰居的貓膩。但他和陳立洲之間,隱瞞沒有必要。「陳師兄,我父母管不住我。」換言之,陳立洲一個外人,更加束縛不了他。
「憑你的個性,將利益得失計算得明明白白。烏夏更適合爽快的人。」
「正是因為已經算得明明白白,我才做出選擇。」時間給了李深一個教訓,他比他預估的重感情。
「你想過沒有,烏夏願意跟你講和,是因為她以為毀了你的前程。」
「那不是她的錯。」
「本來就和她無關。況且,你也沒資格怪罪她。」陳立洲站了起來,一掃剛才的吊兒郎當,「我曾以為你退學了會重讀、再考。那年我向上下幾級的校友打聽,都沒有你的消息。沒想到,你浪了兩年才重新入學籍。課都沒上,直接裸考了。李師弟,下個月你就上大二了吧。」
李深摘下了帽子。
陳立洲走近和李深面對面:「如今你前程萬里,烏夏自然沒有內疚感了。」
「沒有就好。」
李深不知道陳烏夏的耳疾,陳立洲也無意告之。陳立洲留下了一句:「你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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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到中午,餐廳已經快坐滿了。
陳烏夏收拾完上一桌,剛把新桌布鋪好,就見到了陳立洲。她眼前一亮,迎上前去:「哥,你怎麼來了?」說完這驚喜的一句,她才說:「歡迎光臨。」
陳立洲笑:「今天要找一個有吃有喝的地方,修改新系統的方案。」
她領著他到了角落的餐桌。「哥,你最棒了。」互吹是這對兄妹的日常。
「今天你請客吧?」
「好啊。」陳烏夏淺淺一笑,「我給你上這裡的招牌菜。」
李深走到玻璃外。餐廳門口的情侶氣球迎風招搖。各自要遠去,卻又因為纏繞其中的心形結而磕碰在一起。
他轉眼向陳烏夏時,捕捉到了她小小的笑臉。高三時,她經常這樣看他,嘴角牽起一角就停住。遠不及她在這裡打工時的燦爛,但那樣的含蓄里,藏著無限的美好。
李深又去了西餐廳。
陳烏夏愣了一會。七夕情人節,他也不用陪伴女朋友嗎?這個男朋友當得是不是冷漠了點。她不禁為他的女朋友叫屈。
她揚起笑:「歡迎光臨。」這當然是服務顧客的笑容,親切但不親密。
她領著他過去。
今天格外熱鬧,暫時只剩角落的空桌。那裡正是陳立洲的鄰座。
陳烏夏只得把兩人安排在這裡。她回到服務台。
鄭良驥端了新菜,臨走前湊過來說:「夏姐姐,五、六號桌兩個男的長得真帥啊。他倆要是起立見到對方,說不定會讚嘆這完美的邂逅。」
這哪是完美的邂逅,她擔心兩人要打起來了。
陳立洲倒沒有挑釁,他今天來這裡確定了一件事。李深個臭不要臉的,真的會來西餐廳當顧客裝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