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25 20:09:13 作者: 這碗粥
  夏末的桂花香,捎著晚風以及起伏的蟬鳴,這裡有和兒時回憶一樣的生活氣息。閱讀

  迎面來的是騎單車的父親。他的兒子有十來歲了,東張西望滿足不了他的好奇心,他站在車后座,頓時比父親高了一個頭。他的小手緊緊扶住父親的肩膀,轉彎時小身子跟著轉,仿佛父親是他的方向盤。

  陳烏夏目送兩父子消失在轉角,收回了目光。難怪李深說這裡安靜。

  經過幾個小時的旅程,陳烏夏的蒼白慢慢褪去。到了李深的酒店,她在鏡子看見自己髮絲凌亂,劉海因為汗滴粘在額上。她整了整頭髮,慶幸自己的心是冷靜的。

  她穩穩地敲響了李深的房門。

  床上到門的距離不到五米,李深磨蹭了很久,他的右膝蓋鼓脹得像是倒扣了一個饅頭。他在門前停了兩秒,打開了門。

  看到他人,她的眼睛亮了:「李深。」

  「嗯。」李深一手撐住門框,「到了。」

  陳烏夏的少年如林木、如遠山,就算倚靠也留有一份挺拔。他現在的頹唐不像懶散,更像被卸了力氣。「你怎麼了?」

  「藥物反應,四肢關節疼痛。」

  陳烏夏立即扶住了他,但她最想做的是揪住他的領口,質問他為什麼要隱瞞。她架起他半邊身子,送他坐到了床上。

  她即將抽手的那一刻,他拉住了她:「藥物代謝以後會慢慢恢復的。」

  「嗯。」他拉得很輕,只是指尖捏了下,將要放開了,她忽然反握住他,力氣大得出奇:「你的姑姑說你不行了。」

  「她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我真的以為你不行了……」陳烏夏緊緊抓住他,來的路上,她沒有辦法沉澱自己的心情,直到見了他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多麼害怕。「李深,我嚇壞了。」

  她繃不住臉,終於皺了起來。他於心不忍,用力把她拉向自己,環住了她。他腫脹的右手腕抵住了她的背脊,他以自己疼痛加劇的方式感受她纖細的骨骼,說:「對不起,我不該瞞著你。陳烏夏,我不該擅自剝奪你的知情權,我又重蹈覆轍了。」

  陳烏夏埋在他的懷抱,之前的委屈讓她克制不住力氣,指甲深深刺進了他的手臂。「無論遇到什麼都別自己一個人扛,李深,我不怕為你擔心,我怕的是我的擔心總是晚來一步。」面對同學們的質問,她只能說等待警方通報,因為她也不知道真相。

  「我答應你。」

  「反悔是小狗。」

  「好。」

  陳烏夏平復了自己,才從李深的懷裡起來。他的手臂被她抓紅了一片。她尷尬地說:「會不會更痛了?」

  李深低聲說:「甘之如飴。」

  她聽清了他的低頻,看著他右手腕鼓起的尺骨:「什麼時候開始疼的?」

  「出院當天。四肢疼痛,右腿先發作,然後是左腿、右手腕。」李深晃了晃左手,「也許明天輪到這隻手了。醫生也沒辦法。」

  「你一個人在這裡疼了四天?」雖然他有隱瞞,但她也氣不起來。

  「不是一個人。」他眼裡亮起星河,「你每天和我聊天。」

  陳烏夏面上一紅:「我以為你在工作,每次只敢說幾句。」

  「你有什麼想說的要問的,我人就在這裡。」

  「算了,哪那麼多問題。」陳烏夏正要下床,卻突然想起一個積壓已久的事。她坐了回來,「李深。」

  「嗯?」

  「你……」她停住,換了個說法,「你交往過幾個女朋友?」

  「我覺得這些話應該在你徹底治癒之後才有底氣講。但是,陳烏夏,我也不想瞞你。」

  「哦,交往過幾個啊?」

  「一個。」

  「噢……」這回答還算誠實,她再介意就小氣了吧……

  李深橫身出去,拿過手機,點開了炸毛獅子的頭像:「我的女朋友只有這一個。」

  陳烏夏見到了黃澄澄的頭像,和她當時看過的置頂人一個色系。真正看清圖片時,她愣住了。

  李深:「她的零錢包是一個獅子臉。」

  她終於相信了堂哥的話,李深有算計,從高中時就有算計。她猛然揮出一拳,正中李深的心口:「你什麼都不說,我哪裡知道你什麼意思。」


  「對不起,我讓我們多走了三年的彎路。」他伸手包住了她的拳頭,握拳很硬,卻也柔軟細膩。

  陳烏夏放鬆了拳頭,想抽回手。

  李深的掌心貼上來,與她十指相扣:「陳烏夏,我喜歡你。不知何時開始,至今沒有結束。」

  她被他抓得緊,掙不掉,索性靠在他身邊。她以為他不擅長傾訴,更加學不會表白:「我覺得很不可思議。」

  「嗯,不可思議。」大約從高中前的那個夏夜,就有什麼在他心裡生根。芽葉太小,他來不及察覺。「我已經放下所有驕傲,退一萬步講,如果我和你未來還是無法美滿,我也不會後悔現在的選擇。」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你一起。」感覺到他的懷抱僵了下,她接著又說:「我們相同的地方就是話少。不同的吧,差距太高太遠。但我今天知道你所說的』喜歡『,分量有多少。」

  「陳烏夏,你這是答應我了?」

  她故作輕鬆:「仔細想想,我的初吻葬送在你這裡,我一直很介意的,就當你把自己賠給我了。」

  「你的初吻?」李深誠心發問,「什麼時候?」

  「高三的時候。」陳烏夏說著就要打過去,「你不認?」

  「那個不叫吻。」

  「那是什麼?」

  「『碰了一下』。你的初吻至今還在。但……」李深的話音越低,「一定會是我的。」抱了她太久,前面的對話耗盡了他的理性,他吻住了她。

  這才是男女間的親吻,有濕度,有熱度。不像高三那年,來不及感受少女的唇瓣就逼著自己撤離。那時他冷靜克制。然而真正的親吻是這般意亂情迷。

  陳烏夏緊緊閉起眼。可能他在生病,體溫才這麼高,烘得她暖和,身上像是被他點燃了火。她的回憶里,初吻是鮮為人知的蜜蘿蔔。再吻,是稀里糊塗的麻酥酥。

  已經走過的九年間,她為朦朧青春付出了代價,但最煎熬的時刻也沒有幻想過和李深交換痛苦。再來一個九年、兩個九年,她相信自己會一直祝他安好。他說的「一輩子」,不就是無數個九年堆積起來的。她忽然對兩人的未來無比欣喜。

  ----

  陳烏夏打包了兩份外賣,順便去超市買了內衣褲。

  隨之而來的問題是她要和李深共處一室。上次訂了一間房,中間隔了一道門。小縣城的標準間,兩張床之中沒有任何遮擋。

  她在路上摘了兩朵花,一片一片擰著花瓣。

  同住,分開,同住,分開,同住……

  分開,同住,分開,同住,分開……

  五瓣花的選擇權就在她手上,看她從哪個選項念起而已。

  她回去超市買了些東西。

  電梯裡遇到的一個緊身褲男人,腰上圍了一圈肉。

  陳烏夏別過了眼。垂涎是雙方的,她念念不忘的是李深當年的腰段。

  她的心湖浮沉一直到了晚飯桌。

  李深的兩腿橫在床上,側坐在茶几邊。「不要愁眉苦臉。」

  「有嗎?」剛才她看自己在鏡子裡的氣色還很紅暈的。

  「你的心事寫在臉上。」

  「你知道我的心事是什麼?」

  「孤男寡女,乾柴烈火。」

  陳烏夏咬著筷子:「你四肢無力,就算要打也打不過我啊。」

  「不一定。」頓了下,李深說,「算了,住一間吧。」

  這話聽著感覺他才是勉強的那個。她咬筷子更狠了。

  她擔心他的左手又要發作,想來想去還是守在這裡比較好。

  「吃完你先洗。奔波一天很累了,洗完早點休息。」他說話降了調,比以前更克制。

  「你是病人,你先洗洗睡吧。」她想到了一個辦法。

  她把沙發搬到電視櫃前,拿出剛才買的繩子,從這端檯燈柱拴到沙發扶手,再從衣櫃拿出新的床單,展開鋪到了繩子上。

  繩子拴得不高,比床高了三四十公分,不管兩人站著還是坐著,仍然遮不完全。但是躺著時就可以隔絕對方的視線了。

  李深看完她一系列動作:「多此一舉了。」

  陳烏夏從床單探出頭:「你中學時有沒有玩過分界線?」


  「沒有,占我便宜的比我占別人的多。」

  她彎腰走過來,「多一道障礙,你要有動作,我好提前反擊。」

  「陳烏夏,你虛張聲勢的樣子可愛極了。」

  她低頭看他。原來李深的眉目一旦染上光暈也很致命。

  他向她伸出了手。

  她的手掌放到他溫暖的掌心。

  李深順勢摟她入懷。少女瘦歸瘦,有蠻力,也有健康的線條。

  陳烏夏拉起他的手:「我跟學校請幾天假,留在這裡陪你。」

  「說不定過兩天,上下左右發作完一輪就好了。」

  「說明書提示可能持續數周到數年。我不放心。」

  「那是長期用藥的風險,我注射的藥量不大。」

  「但我不會留你一個人在這裡了。」陳烏夏給家裡報了平安,然後催著李深趕緊洗完休息。

  這裡的浴室不再是透明的玻璃。她拍了拍白牆,說:「這才是讓人安心的酒店。」

  接著看他一秒前行十公分的樣子,她問:「李深,你走快了會怎樣?」

  「上網搜搜企鵝就知道了。」他關上浴室門。

  ----

  李深披了件浴袍出來。

  陳烏夏餘光掃了一眼,什麼也沒看清,說:「綁好腰帶,別著涼了。」

  「嗯。」他系了個嚴實,問:「你睡哪一張床?」

  「都可以。」她晃了晃中間的繩子。

  「靠牆的給你吧。」

  「好啊。」

  李深慢慢地從旅行箱拿出一次性的三件套:「不知道這裡干不乾淨,我買了些床上用品。」

  「你很居家。」她鋪好了以後,坐了上去。

  李深跟著坐下,摟了過來,手指量了下她的腰:「你是不是瘦了。」細若無骨。光是這一個詞浮上心頭,就有什麼東西浮出了他清冷的表面。

  「沒有啊,飯卡餘額那麼多,我天天吃很飽。我還胖了。」說完,她覺得自己老實過頭,居然在他面前說自己胖。

  「之前抱你太少了,沒有深刻的印象。我連你的胖瘦都分不清。」

  「我哥說你過目不忘。」

  「獨處的時候,別提你哥了。」

  「我哥關心我,覺得我被你騙了。」陳烏夏仰頭看著李深,「他說你算計我很久了。」

  「他用詞不當。」他靠在她的左邊。少女的臉頰紅潤健康,他印下一個吻。

  兩人的這段關係,他維繫得非常克制,清心寡欲。

  李深給自己立下的規矩,從某方面來說,是他自己的懲罰。把自己放在她聽不清的右邊,正是時時提醒他,既然無法感知她的病證,那就以一種欲求不滿的辛苦來置換。

  可以在她治癒前索要福利,已經是上天對他的眷顧。

  李深的唇從她的臉延到她的唇,他這回親得狠了些。牙尖咬了兩口,口感比蜜蘿蔔脆嫩。之後就如醃製蘿蔔的蜂蜜一樣。她的嘴裡就像有蜂巢,到處都是沁心的甜。他不喜歡人工甜食,可是由陳烏夏醞釀的甜蜜獨一無二。

  陳烏夏雙手無所適從,在自己快到被他壓到跌倒的時候,伸手抱了下他的衣角。

  衣角下是她高三時就心心念念的瘦腰。她手指動了動,緊緊拽住這一片衣角。在他終於把她壓倒的時候,她倉皇地摟住了他的腰。

  這裡比想像中的更有力量。緊繃的肌肉從溫熱到著火,燙了她的手。她不捨得放,抱得更緊,然後手指不小心向下滑了一下。

  果然很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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