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

2024-08-25 21:00:18 作者: 東邊月亮圓
  接下來一連好幾天,趙秀雲都弄了肉,有天還不知上哪淘換到豬血,加豆腐下去燉,又嫩又鮮。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方海一邊感激,一邊惶恐。

  媳婦是個摳門的人,當然他自己也是,罐頭一次都不開倆,天天吃肉,擱解放前地主家都不這樣過日子,不知道的以為他是什麼不治之症,哪天就要駕鶴西歸。

  總之怪叫人心裡毛毛的,態度也好得很,親切有禮得……

  像對待某個重要客人。

  這點,是他自己越想越不對琢磨出來的。

  要說人真是淺皮子,好聲好氣伺候著還覺得不對勁,非得人追在背後罵是怎麼著?

  方海還就想著挨罵,沒少搞小動作。

  就說今天,他下了班特意借自行車,去公社買糖葫蘆,一串,六顆山楂,糖裹得足足的,威風堂堂地回家。

  一進門,趙秀雲瞥他一眼,兩條秀氣的眉毛微蹙,嘴角往下耷拉又提起扯平,露出一個不算笑的笑來,沒說話。

  孩子反應大,禾兒和苗苗一左一右抱著爸爸的腿。

  「糖葫蘆,我要吃糖葫蘆!」

  方海蹲下身:「你拿碗來,跟妹妹分著吃。」

  糖葫蘆棍一個尖角,孩子跑著跳著會被扎到,她媽總是撥到碗裡叫她們捧著吃。

  禾兒興沖沖往廚房跑,路過媽媽的時候看一眼,多半琢磨著是不是真的能吃,但對糖葫蘆的渴望戰勝了她的謹慎。

  趙秀雲那口氣提到嗓子眼,一個字一個字往外擠:「要吃飯了,吃完飯再吃。」

  方海不知怎麼的一哆嗦,福至心靈:「禾兒兩個,苗苗兩個,剩兩個是給媽媽的。」

  孩子倒不小氣,巴巴往媽媽跟前伸,好像大家一塊吃就沒事似的。

  趙秀云:……

  她一顆心提起又落下,好像被人扔進磨坊里拉著轉,無聲嘆口氣:「吃吧,吃吧,吃不下肉還是你們虧。」

  吃肉這回事,第一天激動,吃了六天就和沒事人似的。伙食水平看漲,大家對肉的渴望下降。

  方海鼻子動動,冷不丁一顆糖葫蘆到跟前。

  趙秀雲睨了他一眼,你一顆我一顆,把雞湯盛出來。

  燉了一下午,肉爛到不能再爛。

  她給苗苗的雞腿撕成條,放碗裡讓她用手拿著吃,又給禾兒把湯吹涼,回過頭看自己的碗,一隻雞腿。

  方海沒事人似的啃肉,屁股下面跟有針扎似的。

  做姑娘的時候沒有吃雞腿的命,做媽了總想把好的留給孩子,算來算去,趙秀雲活二十幾年,頭回有人給她讓雞腿吃。

  她默不作聲啃,連禾兒一勺湯灑桌上了都沒瞪眼。

  要按平常,是該罵兩句的。

  方海覺得自己做得非常好,到底為什麼好呢,說不出來,總之眼下氣氛大好,他不能再做些搞破壞的事。

  一般吃完飯,趙秀雲都帶孩子去洗漱,早早睡了。趕上明天是星期天,不用早起上課,就讓孩子出去玩得晚晚了才回來。

  禾兒被小夥伴們叫走了,黑燈瞎火的,趙秀雲不許苗苗跟著跑,拿小餅乾哄住她,到隔壁陳秀英家串門嘮嗑。

  陳秀英坐院子裡頭納鞋底呢,搬椅子給她坐:「吃飯啦?」

  也就是圖一寒暄。

  趙秀雲坐下來,苗苗就滿院子跑來跑去。

  「嫂子納鞋底呢?」

  陳秀英手上不停:「可不是,就這四個臭小子,那腳上跟長釘子似的,我是一年到頭都趕不上他們糟蹋的。」

  趙秀云:「男孩子嘛,是野一點,皮實孩子健康啊。」

  陳秀英:「那是太健康了,我恨不得有個消停點的。別的不說,你看禾兒跟苗苗多乖,要不我跟你換?」

  這句苗苗聽懂了,趕緊過來抱著媽媽的手:「苗苗不換。」

  陳秀英逗她:「給姨姨做女兒好不好?我給你買糖吃。」

  苗苗急得要跺腳,趙秀雲抱著她:「不換不換,媽媽的心肝寶誒。」

  她這才高興,索性賴在媽媽懷裡不走,扯著花繩玩。

  陳秀英:「還是女兒好啊,將來跟媽的還能說句心裡話,兒子是一撒手就沒。」


  趙秀云:「是啊,我就愛小姑娘。」

  她是真疼女兒,方海也疼,家屬院裡看得真真的。

  陳秀英不免說句大家都會說的話:「那也該生個兒子,苗苗都這麼大了,將來姑娘嫁出去,娘家總得有人靠。」

  說實話,才來家屬院那會,趙秀雲是存了再生一個的心思,不為別的,就為堵住婆家的嘴,省得見天嚷著方海絕後。

  更何況她看得出來,方海也想再要,誰不想要兒子呢?

  哪家都是五個六個的不稀罕,滿家屬院除了童蕊家只有一個女兒,就數她們家孩子最少。

  但趙秀雲不想提這個,更不想在孩子面前提,半接話半不接:「孩子都是緣分,再說吧。」

  陳秀英覺得自己是真心為她好,推心置腹道:「你還年輕,哪怕再生個姑娘也不怕,說來說去,還是得生兒子,這早生早好。」

  為什麼得生兒子呢?

  趙秀雲說不出來,但好像大家都是這麼想的,都是這麼做的,也沒人琢磨過為什麼。

  她笑笑不說話,想著掃興得很,正要找個藉口回家,聽見一陣哭聲。

  是禾兒。

  趙秀雲二話不說抱著小的往外跑,路燈的光一照,嚇得三魂不見七魄,一下巴的血,腿一歪險些沒昏過去。

  陳秀英跟在她後面「哎喲」一聲:「天爺啊,怎麼回事?」

  禾兒哭得快背過去了,淚和血混在一起,趙秀雲手都在抖,伸手去摸:「摔哪了?」

  禾兒:「痛……牛牛推……牙。」

  顛三倒四的,也就親媽聽得出來,趙秀雲擰了手帕擦,應該是摔的時候正好摔掉了後槽牙,那牙本來就要掉不掉的,臉和手腳蹭破點皮。

  方海在戰友家嘮嗑呢,晚一步,過來只看到一手帕的血,聲音都變了:「怎麼回事?」

  趙秀雲已經問出始末,大的小的往他手裡一塞:「欺人太甚,簡直欺人太甚!」

  她殺氣騰騰往外沖,方海只覺得不好,連忙喊陳秀英幫忙看一下會,追上去。

  趙秀雲一把火燒著,健步如飛,遠遠就看見外號胖子,小名牛牛的孩子正在空地上玩呢,他媽李麗就坐在樹底下,老神在在跟人閒磕牙。

  趙秀雲隔著老遠就喊:「牛牛,是不是你推的禾兒?」

  李麗原聽了屁股也不抬一下,漫不經心道:「孩子嘛,打打鬧鬧都是正常的。」

  他們母子在家屬院用這招不是一天兩天了,趙秀雲讓孩子忍了都不是一次兩次,這會新帳舊帳加起來,越過牛牛,伸手拽著李麗的頭髮,直接把她壓在地上打。

  「他是孩子,我是你媽。我XXXXX你全家,你XXXXXX……」

  說實在的,方海不是拉不住,一來確實是生氣,他看孩子那樣都給嚇著了,更何況是做媽的;二來是怕被連帶收拾,一雙手虛得很:「別打了,別打了。」

  李麗平常人緣就不大好,誰都怕上去自己也挨一下,只出張嘴喊。

  「小趙小趙,別打了。」

  「消消火,都消消火。」

  倒是牛牛看到媽媽挨打要撲上去,叫方海拎住後脖領,這孩子可比他媽有破壞力,那叫一個敦實。

  趙秀雲當姑娘的時候就沒怎麼打過架,說誇張些的追她屁股後頭跑的男孩子不知道有多少,哪輪得到自己,但鄉下姑娘就是壯實,她也不例外。

  李麗其實比她更壯實,膀大腰圓的,要不是第一下被打傻了,沒有還擊之力,只怕被打的就是趙秀雲。

  她左右開弓,打了個痛快,起身順自己的頭髮,衝著對面傻了的牛牛放狠話:「你再動我姑娘一下,我就把你媽打死。」

  方海咳嗽一聲,小聲提醒:「張主任來了。」

  張梅花是家屬院婦聯主任,專管這些狗屁倒灶的事,來得匆匆,頭髮絲上還帶著水,穿了件薄花襯衫,一副黑框眼鏡半架在鼻樑上。

  趙秀雲順頭髮,又是那副端莊大氣的樣子。

  「不好意思啊張主任,大晚上給您添麻煩了。」

  她這樣客氣,張梅花也不好說什麼,當然了,她早知道李麗這個人遲早挨打,就是沒想到打她的是新來的趙秀雲。

  斯斯文文的,還是初中生呢,不被逼急了能這樣?

  她心下意識就是偏的,和稀泥:「小趙你怎麼回事,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要動手動腳的。」

  趙秀云:「是我不對,主要是孩子一臉血回家,我沒憋住。」

  看看看看,什麼叫會說話。

  這妥帖的,人家孩子都一臉血了,那有什麼好說的?

  牛牛的皮是整個家屬院都知道的,為此李麗沒少跟人干架,這回是□□服了,躺在地上只知道叫喚。

  惡有惡報啊,張梅花左右一拍手:「行了行了,知道錯就好,小趙,你明天開始掃院子十天。王大志,把你媳婦帶回去。」

  王大志才來,只趕上婦女主任的白眼,訕訕:「就回去,就回去。」

  又去捂李麗的嘴:「還不夠丟人的嗎!」

  誰丟人,趙秀雲都不丟人,十分好態度:「應該的,我一準掃得乾乾淨淨的。也跟牛牛媽媽道個歉,是我一時情急了。小孩子嘛,吵吵架失分寸,大人不該太計較的。」

  是一時,是情急,是你家孩子太失分寸。

  不管她做了什麼,明眼人一看,都知道誰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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