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樹臣眼中的笑意很淡,見她對斐楹的事情有了一兩分的感興趣,哪怕只是想找個話題,也願意將早上的時間都花在跟她相處上:「她還住在溫越隔壁,身體很健康,應該是想把孩子生下來。」
賀青池喝牛奶的動作微頓,有些意外。
倘若溫家的男人會負責還好,但是溫越這個態度,斐楹還要把肚子裡的孩子生下嗎?
溫樹臣看出了她困惑,手指修長又骨節分明,輕輕碰了碰她臉蛋:「我把這事告訴了堂嬸。」
賀青池還對半個月前突然來訪的堂嬸印象深刻,蹙著眉,將他手指握住,無聲中平添了對他的親近感,悄聲說:「你溫家人都是偏心的,都是對會哭會鬧的那個好。」
溫樹臣反而眼底笑的更深,每個字都說到了他心坎上,因為賀青池在心疼他。
賀青池看到他的笑,原本想轉移話題聊別的,轉念又安靜下來,纖長的眼睫輕眨,與他對視著,過了半響,地上的影子看起來似乎拉近不少,就在兩人鼻尖快要觸碰到的時候。
樓梯處,小傢伙穿著恐龍的綠色連睡衣,正慢慢吞吞地從上爬下來,還奶聲奶氣地唱著歌謠:「一隻大恐龍……嗷嗚嗷嗚嗷嗚就出現啦,然後把你吧唧吧唧吧唧,一口一口吃掉啦,大恐龍就嗷嗚嗷嗚嗷嗚飛走,飛走……」
賀青池主動靠近他一頓,鼻尖清晰傳來他肌膚的溫度,緊接著,驀地的淺淺咳嗽了幾聲,先移開了,又端起了那杯牛奶,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有孩子在場,兩人都收斂起對彼此的情感。
溫樹臣看她低頭喝,實際上是掩飾那一絲羞澀和不自在,薄唇重新勾起了笑意。
他太了解也能不動聲色的掌控著賀青池的情緒,知道她是那種表面冷清,實際上很容易心軟善良的姑娘。與其跟她爭辯個輸贏對錯,不如先擺出示弱的姿態,流露出委屈更能引起她的愧疚。
經過早上醒來被她拒絕後,她很明顯變得會主動跟他親近了。
對溫樹臣而言,現在的相處狀態更能令他心情愉悅。
早餐結束後。
小傢伙又穿著他新買的恐龍睡衣,嘴巴唱著大恐龍嗷嗚嗷嗚的被保姆給抱到了院子草坪上玩,一面乾淨的落地窗正好能看見外面景象,所以賀青池沒有跟出去,而溫樹臣上樓換了身正式西裝,慢條斯理地系好領帶走了下來。
他這是要去公司,邁步停在賀青池的面前,聲音低沉輕緩道:「今天開始無論溫氏誰來找你,閉門不用見客。」
賀青池清楚來找她的,多半都是求情來的。
溫樹臣在老爺子去世那幾年還沒有動那些老臣,如今不一樣了,他要將溫氏內部重新洗牌,換批人進去,而因為溫景椿關係跟隨溫越的那些人,也自然落不著半點好下場。
賀青池前段時間就已經拒絕見客,她在溫家乃至外界眼裡都是深居簡出且神秘的女人,也從不與人過於頻繁交際,所以即便不給情面,也是被人預料之中的事情。
她沒問溫樹臣是準備怎麼解決溫越這個麻煩,兄弟倆鬥爭多年,一個是名正言順的溫氏繼承人,一個是溫景椿到死都不忘記為其謀劃鋪路的私生子,從自幼結伴變得反目成仇多年,也不是誰站出來主持公道就能化解溫樹臣和溫越的恩怨。
賀青池靜靜地站在別墅門口,目送溫樹臣逐漸遠去的身影。
一旁,小傢伙在草坪上滾來滾去,歡快的笑聲也引起她注意,跟著輕笑了起來。
*
另一棟別墅內,客廳里,斐楹表情微白,看著秘書遞到眼前的合同協議書。
方才的話仿佛還歷歷在目,刺得她耳朵都疼,意識恍惚間,聽見自己在開口說;「醫生說打胎了以後會懷不上。」
穿著西裝的秘書一副秉公辦理的態度,對她說道:「斐小姐,你看新聞就應該知道溫少已經有未婚妻,是不會娶你的。」
倘若斐楹要錢就罷了,溫家又不是給不起。
偏偏她不要錢,先前要一個公開道歉,現在懷孕了就要溫越擔責任。
溫越先前利用她分不清人,想膈應溫樹臣和賀青池之間,如今斐楹懷孕了,再過幾個月做親子鑑定就能查得水落石出,自然是失去了利用價值。
斐楹絲毫不自知,還想掙扎自己的處境:「溫家有個很漂亮的貴婦,她跟我說過會替我做主的。」
秘書沉默了下,心裡很清楚是和溫越關係頗親的堂嬸。
即便如此,又不是正兒八經的婆婆的口頭保證,誰會去當聖旨呢?
秘書給她舉咧了多處拿錢走人的好處,還愁以後生不了孩子?
斐楹依舊是不願意,護著肚子搖頭:「我老家有個風俗,打了孩子是在造孽,它會跟著你的。」
秘書幾次勸解都無果,最後只好將合同協議書重新帶走。
這棟別墅還有溫樹臣派來的保鏢,他們真動起手沒有好果子吃。也就因為這一點,似乎給足了斐楹的底氣,在傍晚時分,她聽見隔壁有車子回來的動靜,迫不及待地就跑了過去。
溫越看見一抹白白瘦瘦到微風颳來就能吹倒的女人走近,眸色微寒,甚至有些厭惡,所以長腿邁開,繼續大步地朝別墅走去,沒有給斐楹說話的機會。
斐楹咬著唇跟進來,不顧保鏢的攔阻執意上樓,她一路跟進了臥室,映入眼帘的,是溫越挺拔的身軀站在床沿,已經解下了襯衣,後背肌肉線條緊繃,充滿了男人的力量感。
防不勝防地撞見這一幕,已經讓斐楹驚在了原地,忘記轉身跑開。
而溫越就跟察覺不到身後有人似的,不緊不慢地將身上這套西裝全部都脫光後,又拿起床沿乾淨的襯衣和長褲穿上。
整個過程才一分鐘不到,待他轉身來時,眼神冷邃地看著僵在門前的女人。
即便一字未說,斐楹還是能從男人的眼神,包括態度里,感受到來自他的厭惡。
就好像是碰見了什麼髒東西,從生理上就感覺到噁心。
斐楹瞬間把想說的話都卡在了喉嚨里,頓了好久才說:「我不會打掉孩子,你就算不給我一分錢,我也會自己養!」
溫越對這番話的反應是冷漠的諷笑,涼薄的開口道:「看來我那位好弟弟,給了你定心丸。」
這個孩子就算溫越不養,溫家也不會讓斐楹養。
何況溫樹臣恐怕恨不得早點見到這樣的局面,這樣他就能無時無刻都提醒著賀青池:「你看溫越都做了什麼混帳事,連私生子都養在了溫家。」
斐楹心思沒溫越那麼複雜,起碼認為溫樹臣比眼前這個刻薄的男人好說話。
她以前沒見過溫樹臣,自從親眼見了一面後……
內心就已經很清楚那晚的男人,是溫越。
是他,這一切似乎還有機會,她可以求名分。
溫越此刻緩緩地走近幾步,他的身形對於斐楹來說,是過於高大的,以至於讓她潛意識感到了恐懼,腳步也跟著後退,從主臥的門口到走廊盡頭,已經站在了樓梯口位置了。
溫越眉目間淨是危險的寒意,說出口的話,字字都扎進了斐楹的心口:「那晚要不是我服藥過量,你怎麼會有機會?」
這話,讓斐楹渾身一僵,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他指的那晚。
她當時在值夜班,臨近快下班時還聽經理在跟前台說5670號房的貴客不正常,因為送去晚餐的服務生是哭著跑出來的,問了也什麼都不肯說,後來5670號房的貴客打電話到前台要安眠藥。
斐楹糊裡糊塗的就給送上去了,套房裡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地板踩到的都是玻璃碎片,她甚至都沒看清這位貴客的相貌,就被拖到了主臥里。
後來醒來,已經是清晨陽光最盛的時候。
她僵硬著躺在被子下,渾身的血液卻是冰冷的,這間套房已經沒有了一絲人影,而她想查是誰侵.犯了自己,卻被告知酒店的監控器和電腦都壞了,損失了一部分檔案。
斐楹後來每天蹲守經理的家中門口,近一個月後才從經理那邊得知貴客姓溫,江城豪門。
這個關鍵詞很好查,只是溫家現在有兩位公子哥。
斐楹只記得黑暗中男人的身形與一張半側臉的迷糊輪廓了,壓根分不清是誰,也叫她險些走投無路,還被背負上罵名。
這些無一不讓斐楹胃裡陣陣酸痛,連看著溫越的眼神都帶著一絲憤怒。
明明是他先犯了錯!
溫越此刻很慈悲的給了她一抹笑意,就在斐楹迷茫他好端端為什麼要這樣笑時,耳旁,感覺他好像是貼著自己耳朵發出來的語調,帶著刺骨的寒意:「你是不是覺得肚子裡懷上個野.種就能搖身一變成為被人羨艷的女人嫁入豪門?我告訴你……這輩子我都不會有孩子。」
他最後那幾個字,幾乎是極清楚緩慢的。
在斐楹還沒反應過來什麼意思時,身體突然失去重心,後面是樓梯下,她眼睛充滿了一瞬驚慌,手指在觸碰到溫越的袖口時,卻被他冷漠地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