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帳內的人散了差不多, 左豐年這才想起來道:「三姑娘,你不在的時候,聖上派人前來, 要聖旨要宣。【記住本站域名sto55.COM】」
沈絳一怔, 實在想不到老皇帝會有什麼聖旨給自己。
難道是當日沒殺了自己,後悔了?
該不會是千里迢迢送來了賜死她的聖旨吧。
沈絳被自己心底這個念頭逗笑, 只是隨後她冷哼,即便真的是賜死她的聖旨, 這次她也不會任人宰割。
大不了便殺回去。
若真的死了,天大地大,隨處可埋。
沈絳問道:「傳旨之人可有說過, 他們所傳的是什麼旨意。」
「我也並不知,因三姑娘不在, 無人敢接旨。以三姑娘還是早日回去領旨, 畢竟那是從京城八百里加急送來的。」左豐年說道。
「傳旨之人,現在何處?」沈絳問道。
「我已安排他們在雍州城住下, 想來這會兒他們還在驛館中,等候三姑娘。」
鬼使神差間, 沈絳腦海中出現一個念頭。
該不會, 謝珣就是傳旨的那人吧?
若是這樣的話,沈絳倒是有些想明白, 為何他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只是他如今權勢滔天,不在京城裡繼續運籌帷幄,爭權奪勢, 倒是跑到這荒無人煙的邊關之地,到底是想幹嘛?
隨後左豐年與沈絳一同出了大帳,只是一出來, 他就看見一行人站在不遠處。
為首之人,他倒是未見過。
反倒是身後那幾個,他都認識,不就是前幾日來傳旨的錦衣衛。
「幾位大人,怎麼突然到此處來?」左豐年上前,言語中還是頗為不悅。
西北大營乃是邊關守備軍的駐地,即便是錦衣衛也沒資格,輕易踏入。
只是左豐年仔細看了看對方,發現他們並未穿著錦衣衛的飛魚服,反各個一身北戎人打扮,身上更是塵土混合著血跡,看起來反而是從沙場剛回來。
等等,方才與大軍一道入城的人之中,好像是有這麼幾個奇裝異服的。
左豐年腦海中閃過一個又一個,卻怎麼都解釋不清,眼前的狀況。
荒謬的念頭,便是這些錦衣衛難道也跟著一塊殺到了北戎前哨營?
可他們是什麼時候出城的?
「左將軍,我等奉命前來,宣讀皇上聖旨,還請三姑娘率西北大營眾將接旨。」站在謝珣身側的錦衣衛千戶於秋山,立即上前說道。
左豐年的目光卻還是落在了於秋山身後的男人,那日錦衣衛到時,並沒有此人。
且此人氣度容貌,皆乃人中龍鳳,絕非尋常錦衣衛。
偏偏出來宣旨的卻是這個錦衣衛千戶。
這人的身份絕對不簡單。
沈絳注意到了左豐年的異樣,見他還一直在觀察謝珣,她又開始懷疑,難道謝珣此番又是微服前來?
畢竟這事兒,他並非是第一次做了。
想到這裡,她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左將軍,既然是皇上的旨意,我們還是先接旨吧。」
左豐年被沈絳一提醒,也顧不得再追問。
反是沈絳趁機走到謝珣身邊,壓低聲音道:「我拖住左豐年,你趁機溜吧。」
「我為何要溜?」謝珣有些不解,又有點好笑的望著沈絳。
沈絳瞪大眼睛,簡直不明白他倔強什麼。
她壓低聲音道:「怎麼,你還想讓左豐年把你的王世子身份識破?」
隨後她瞥了謝珣一眼,烏黑眼珠微轉,突然道:「難不成你這次不是微服?那好吧,我這就把左將軍叫回來,帶他見過郢王世子殿下。」
作勢,她就要去叫左豐年。
誰知謝珣卻抓住她的手臂,伸手捂住她的唇。
大帳外,人來人往,沈絳大驚失色,抬腳就要去踢他。
誰知他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膽,將她半扛在肩上,直接閃身進了身後的大帳。這會兒大帳內空無一人。
沈絳剛才在外面不敢掙扎,生怕讓人看見了,影響了她的形象。
現在她可是能提刀上馬的將軍。
「你放我下來。」沈絳的腳踢在他腰上。
可一聲似極痛苦的悶哼聲,不由自主響起,沈絳原本亂蹬的腳,突然停了下來。
不是。
她又沒真的用力氣。
可隨後她想起自己刺中他的那一刀,那晚的記憶再次襲來。
沈絳被放下來時,整個人再沒了方才的囂張氣焰,蔫巴巴,微抿著唇。
「怎麼了?」謝珣察覺到她的不對勁。
沈絳眼睛落在他的腰間,謝珣微怔,隨後臉上露出笑意:「我的刀傷早已好了,不用擔心。」
這句話反叫沈絳喉頭,越發有些哽咽。
這數月時間,真的恍如隔世。
如今她再想起阿鳶,再想起爹爹,雖已不似剛開始那般撕心裂肺,可是對於她來說,無論何時想起,都無法輕易釋懷。
「阿鳶之死,」謝珣緩緩開口。
沈絳卻毫不猶豫打斷他:「你不要提阿鳶。」
謝珣眼底隱有不忍,卻還是開口說:「你若是怨我恨我,我毫無怨言。但是阿絳,你能不能不要推開我。」
沈絳卻轉頭望向他:「那我應該怎麼對你,看到你,我便想起了阿鳶,便會想起那日我有多絕望。」
哪怕謝珣是為了救她,可是拿阿鳶的命換她的命,從來不是她願意的。
望著她臉上湧現而出的悲痛,謝珣知道,這件事並非一時一刻,便能化解。
「先前你說,你與我要走的不是一條路。」謝珣望著她。
半晌,他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可是我要告訴你,你要走的路,便是我的道。」
他知道她現在想要什麼,她想要還衛家清白,想要那個高坐在帝位上的人,付出代價。
沈絳恨不得雙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身側這個男人,永遠知道她的軟肋在何處。
偏偏她卻又知道,他說的每一句話,皆是真心。
因為他從未騙過他。
沈絳早已經明白,命運弄人這個字。
「若是我想的是逆天而行呢?」她驟然回神,直勾勾盯著他。
不管怎麼說,他都是謝,乃是謝室皇族之人,若是她想要的是逆天而行,顛覆這早已經爛透了的朝堂呢。
如今他已經權勢在手,他身為郢王世子,卻三法司盡數在手。
朝堂上下,誰不要看他的眼色行事。
他當真捨得自己苦尋得來的一切嗎?
可是謝珣卻毫無畏懼的望著她,眼中盡顯坦蕩。
「即便你想要的,哪怕是顛覆這天下,我亦陪你。」
直至沈絳掀簾出,腦海中依舊還在迴蕩著他那句大逆不道之話。
她腦袋嗡嗡之響,亂的有些過分。
直到清明跑過來尋她,小聲道:「三姑娘,馬上就要宣旨了,您還是趕緊過去吧。」
雖然這是邊關,但是接旨也並非是小事兒,眾人恨不得沐浴更衣。
反倒是沈絳,因還沒來得及回去洗漱換衣,乾脆穿著一身滿是血跡和塵土還有黑灰的衣裳,就跟眾人一塊接旨了。
於秋山雖是頭一回宣讀聖旨,卻也讀的平八穩。
眾人跪在地上,就前面的於秋山一板一眼的念著聖旨上面的內容。
「長平侯嫡次女沈絳,聰慧敏捷,蕙質蘭心,淑慎性成,柔嘉維則,敕封一等郡主,號長平,朕惟願爾繼承父志……」
下面還有長長一段,都是被封為郡主之後的賞賜。
沈絳卻神思恍惚,猶如置身浪潮之中,被一個浪頭掀翻,半晌都回不過身。
這聖旨是何意?
皇帝即便暫時沒殺她,也早就懷疑了她的身世,為何居然還要給她下這麼一道聖旨,居然還要封賞她為長平郡主。
長平侯,長平郡主。
顯然她的封號,確實是繼承了爹爹。
這等榮光,老皇帝居然沒有給大姐姐,畢竟大姐姐乃是正經的沈家嫡出,不像她,只是爹爹收養的一個冒牌沈家小姐。
「郡主,郡主,」於秋山念完聖旨,便等著沈絳上前接旨。
可沈絳跪在眾人前面,沒有絲毫要起身的意思。
於秋山又試著喊了兩句,沈絳依舊毫無反應。
她身後跪著的西北大營將軍們,都有些面面相覷,這是什麼意思?
三姑娘這是不打算接旨?
還是說她對皇上封的長平郡主之位,有什麼不滿?
沈絳皺著眉頭,心底無數念頭划過,直到有個身影走到她面前。
原來是謝珣,他直接拿過於秋山手中的聖旨,待走到沈絳跟前,將她雙手扶起,低聲道「從今日開始,你便是長平郡主。」
沈絳望著他手中的聖旨,卻只覺猶如燙手山芋,下意識道:「我不願。」
她不想要老皇帝的賞賜,她也不想要這勞什子的長平郡主。
「你若是想要實現心中所想,便得接下這份聖旨。」謝珣柔聲道,仿佛是在哄她,這語氣柔的叫旁人聽的心酥。
沈絳還想說話,卻也知,她要說的話,實在大逆不道,不能在此處宣之於口。
於是她伸手握住聖旨。
她接旨後,身後的將士們也盡數鬆了一口氣。
齊聲呵道:「見過長平郡主。」
這日,西北大營雖失去了他們的長平侯,卻迎來了一位長平郡主。
待眾人離開,沈絳這才舉起聖旨問道:「這道聖旨,究竟是怎麼回事?皇帝若是真覺得對不起沈家,對不起我爹爹,便該封賞我大姐姐。我算什麼……」
若是這郡主之位,真是人人趨之若鶩的東西,那麼她寧願給大姐姐。
謝珣道:「長平侯以身殉國,赤膽忠心,天地可鑑。以皇上此番,不僅封賞了你,也同樣封賞了大姑娘,你大姐姐如今亦是郡主之尊。」
沈絳有些傻眼。
她雖不稀罕這爵位,卻也知道郡主之位,除了皇室之外,實不易得。
如今沈家兩個嫡出姑娘,居然被封為雙郡主。
沈絳嘲諷道:「我身世成疑,老皇帝那樣疑心病的人,又怎會這般好心?」
「他確實沒這麼好心,只是因我跟他進言,若是冊封你的話,便可衛氏餘黨再無拿你做文章的可能性,」謝珣神色淡然。
沈絳冷笑:「我便知你們沒安好心,你們若是真的擔心什麼衛氏餘黨,就應該立即殺了我。不是什麼假惺惺的封賞我,畢竟這天底下,大的衛氏餘孽,便是我。」
她身負衛家血脈,旁人或是出於對衛楚嵐的忠。
可她卻是如假包換的衛家人。
「阿絳,我出次下策,並非是要剷除衛氏餘黨,相反而,這個郡主的身份只是為了讓你能夠掌控西北大營。如今你是皇帝親封的郡主,你掌兵權,名正言順,無人敢擋。」
「至於之後,你要做什麼,誰又能擋呢。」
沈絳怔住,這才明白謝珣的意思。
他這豈不是在告訴自己,不要管封賞她的原因,她只需要利用好這個身份。
徹底掌握西北大營,然後去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
翻了天也好,覆了地也罷。
只要她想做,便都可以盡情去做。
沈絳不由輕嘆,論起無恥,她好像還是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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