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珩道:「大哥,保皇黨要在燕北立傀儡政權,雖然燕北和嶺南相隔千里,中間隔了數省,但我們也不能坐視此事,不能讓燕北成為日本人的根據地,否則他們是不會滿足於燕北的。陳澈之回國的事情我一直都知道,我和泯之還有陳澈之相交多年,對他們的品性很了解,你應該相信我不會因私廢公。或者你不相信我的眼光,難道還不相信祖父嗎?」
廖玘聽言這才慢慢釋下疑慮,他鬆了口氣,但也同時皺了皺眉,道:「你二嫂心思不純,但二弟大局上並無大錯,你不必和她計較。」
廖珩扯了抹笑,淡道:「她也算不得無事生非,這事既有前因,我自然不會深究-不過她生出了這種心思,想來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二哥不約束她,遲早會被其所累。」
廖玘又皺了皺眉,卻未對這話作什麼回應。他尚有他事,既已和廖珩說完這事,便也就直接告辭離開了。
而廖珩在他踏出房門之後,臉上的笑容便陡得全失,身上儘是寒氣。
廖珩回了越州,他是處理完公事天黑之後才回的自己宅子-他剛回到越州城下面的人便已經稟告過他,阿暖一直在他的私宅等他,他不想見她,這還是第一次,他有這種不願意去處理一件事的感覺,
他並不想聽到阿暖的任何解釋。
無論是任何解釋都改變不了她為了陳澈之背叛了他的事實-陳澈之回國之後的行蹤他也一直知道,只是阿暖那裡他有意無意隔絕了他的消息而已-他也了解陳澈之和阿暖,知道這事必有蹊蹺,但那又怎麼樣?無論是為了什麼理由,他都為了陳澈之背棄了他的信任。
可是不管願不願意去面對和處理,他還是得回去-甚至到現在,他還會因為想到阿暖正一個人在屋子裡惶恐不安地等他而覺得心疼不舍-然後又嘲諷地想,或許她並不會不安,只會以為像過往一樣,只要跟自己撒嬌一番,自己就會原諒她。
而他真不知道自己會怎麼做-他到現在也不捨得去處理她,但同樣也沒辦法原諒她,更沒辦法接受不去處理她的自己。
他一入門,便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阿暖-不過短短几日,竟似單薄得像是風都能吹走似的。
她聽到門聲,抬起頭來看他,她向來敏感,看他面色便知道他應該知道了所有事情-是的,原本他應該是今日一早就能回到的-原本她希望能由自己第一個告訴他,她還曾想過直接去京城,可是她向來比較理智,若是節外生枝,只會讓事情愈加複雜,給他增添更多麻煩。
阿暖看著他看到自己後盯了那麼幾秒,然後轉開目光就自顧往樓上走去,她突然如墜冰窖,只覺得像是掉入了一個無底深淵,她已經後悔了,她覺得她可能毀了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東西,也許對他來說,那些拿到的東西也都沒有自己毀掉的東西重要,她忍不住衝著他的背影喚了一聲「三爺」,聲音已經帶了一些哭腔。
這也是廖珩不願去面對的。
他的手捏得關節似乎都要碎掉,但還是壓著自己的聲音道:「上來說話吧。」
書房。
廖珩站在書桌一側,阿暖坐在對面的椅子上-以前他在辦公的時候她常窩在那裡看書,而此時她坐在那裡,卻如坐針氈。
她不敢也不忍去看他,把目光投到了他的書桌上,那裡陳澈之留下的書信就壓在了鎮紙下面,她道:「那封信,那是二舅留下的,我,我知道我沒有權利去做那樣的事情-如果......」
她吸了一口氣,眼淚卻還是壓不住的流了出來,她覺得自己現在哭簡直是可恥的,她道,「我原本是要拒絕他的,可是那些東西,我看到那些東西,我想那些東西對你很重要......」
她覺得那些東西對他很重要,陳澈之用那些東西交換,想要得到他的批文,但她也說不清到底是為了他,還是為了陳澈之,所以最終還是違背了自己的原則答應了二舅。
純從利益,理智上來說,她做的是對的,她知道如果廖珩知道,他一定也會這麼做-當然她也同樣知道,無論這些東西有多麼重要,她都可能毀了他對自己的信任-理智和感情就是這樣,有時候並不能並存。
那封信裡面,除了有陳澈之對那批軍火的安排打算,還有保皇黨在全國各地的高層名單,有保皇黨在燕北和京城據點甚至軍庫的詳細資料,甚至有他們在新政府和嶺南軍區的暗探名單,還有他們和日本人所有的來往交易-當然並不全,只是陳澈之現在所能得到的最多的資料了,不過他也只在信中給了一部分,他說,另一部分,會在燕北直接交給廖珩接洽的人。
陳澈之很清楚的知道以他自己的根基,是很難拔得掉保皇黨中親日派的-莫真他們要他,也不過是想要一個傀儡而已,那些東西,當然不是從莫真那裡得來的,那是他這段日子從他父王給他的舊人手中慢慢摸出來的-他想要的是和廖珩合作,肅清保皇黨中的親日派,共同對抗日本人。
而阿暖,她知道那批軍火對廖珩來說並不重要-嶺南並不缺那麼點軍火,他只是要阻止莫真將那些東西拿到手而已-所以掙扎和權衡過後,她仍是選擇了把批文給了陳澈之。
她當然希望這事是由廖珩來做決定,但時間上卻不允許。
那批軍火壓在惠州港,暫時軍部還不知道,但若是報了上去,想再弄走就不容易了-而最重要的是,陳澈之還不能讓莫真他們生疑,懷疑到他和廖珩有所接觸。
廖珩看完那封信,再放回桌子上,不過他的面色並沒有因為那封信而有絲毫轉晴。
他看著阿暖,看得阿暖的面色從忐忑到發白,然後,她腦中突然閃過什麼,有些不可置信的喃喃道:「那些東西,是假的?」
因為是陳澈之給她的,她一直到剛剛廖珩這般盯著她之前,她都沒有懷疑過那些東西的真實性。如果,如果那些東西是假的......她的臉色煞白。
如果那些東西是假的,她根本沒有懷疑就直接信任了二舅,背叛了廖珩......想到這個可能性,她的心就像是被釘子釘住,只覺得痛到喘不過氣來,手腳冰涼。
廖珩看到她現在驚恐得近乎像是要消失的模樣,心中不知為何卻是更升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他護著她,從來不捨得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可是她現在卻因為陳澈之把自己弄成了這副鬼樣子。
他道:「如果是假的,你當如何?」
阿暖嘴巴動了動,她當如何?她能如何?哪怕她死了,也改變不了她所做的事實。
廖珩扯了扯嘴角,冷笑道,「如果是假的,陳澈之騙了你,我讓你設局殺了他,你肯嗎?不是為了大義嗎?若他如保皇黨所期望的,成為了日本人的傀儡,我讓你設局親手殺了他,你肯嗎?」
「三爺......」
阿暖淚流滿面,她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問,可是哪怕這只是個假設,一想到這個,她也心痛如絞。
廖珩慢慢走到她面前,低頭看她,然後聲音很輕,但句句卻又如冰刀般道:「是真的,那又如何?我告訴你,那些東西,我根本就不稀罕,保皇黨那裡,魚龍混雜,什麼樣的人沒有,你以為為何我想殺多格就殺多格,外面一絲風都透不出來?-那裡面本來就跟個篩子一樣,我根本就沒必要和陳澈之合作,我想要的東西也一樣也不會少-我為什麼要跟他合作,他有什麼資格跟我談合作?」
他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聲音冰冷道,「你擔心他,想他活著嗎?-那我跟你說,他既然毀了我最重要的東西,我只會慢慢看著他,看他怎樣將自己一點一點的折騰死-我不會救他,只會好好看著他,去死。」
「三爺!」
阿暖全身發抖,她聽他說完,看到的眼神冰冷又嘲諷,無一絲一毫溫度,然後轉身毫不猶豫的離去,她喚了他一聲,他半點停頓都沒有,然後她也再叫不出第二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