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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2024-08-25 23:20:59 作者: 九兜星
  男人夾菜的動作甚至都沒有一絲停頓。

  早上陪溫凝逛超市的時候,他臨時接到電話去了公司一趟,回來之後和爺爺吵了一架,年夜飯的時間本就晚,好不容易挨到那個時候,先前讓任天高查的事又正好了有了消息,算起來,他已經一天沒怎麼吃過東西。

  方才溫凝說熱菜的時候,他覺得沒胃口,此刻坐下吃了兩口倒是開了胃。

  溫凝很小的時候便學會自己炒菜做飯,手藝著實不錯,一桌子菜都對了江恕的喜好,口味不僅對了,還和他記憶深處那種莫名的熟悉感對上了。

  以往家裡大多是徐媽下廚,江恕沒吃過溫凝做的菜,除夕徐媽回家過年,一切都由溫凝來料理,那種熟悉感他一共就有過兩次,一次是現在,另一次,就得追溯到那天中午從海邊地產回來時,任天高拿過來的保溫盒飯。

  江恕吃飯的模樣一直不算優雅,看起來有著和身份不符的糙,此刻一口接一口沒個停,半碗飯下去,還喝了幾口湯。

  認真得像是沒有聽到溫凝方才說的話。

  吃過飯,他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若無其事地看向對面安靜坐著的溫凝:「手藝不錯啊小不點兒。」

  他說著,便習慣性伸手想要捏一捏溫凝那軟乎乎的臉頰。

  小姑娘過去總是溫軟地笑著任由他折騰,然而今晚,溫凝下意識地把頭往邊上偏了偏,避開了他的手。

  江恕的大手在空氣中停了一瞬,忽地輕笑一聲,將手收回,凸起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眉頭微皺,舌尖頂了頂臉頰,模樣看著多了幾分痞氣:「還不讓碰了。」

  他又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手,站起身來:「行了,碗筷放著傭人收,你就別折騰了,上樓休息,平時做得晚了點就哼哼唧唧跟我鬧著說困啊,不要了,今兒晚上怎麼這麼能熬。」

  他說完,也沒等溫凝吭聲,轉身便要離開餐廳,自始自終大抵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一直沒敢看向溫凝的眼睛。

  「江恕,我說我們還是離婚吧。」溫凝語氣平靜得令他沒來由地煩悶,說出來的話更是不中他聽。

  其實她說第一遍的時候,他就已經聽見了,然而他只當她是小姑娘心性,年夜飯沒法陪她一起吃,便耍小脾氣。

  男女之間吵架的事常有,結婚這麼長時間,溫凝一直乖巧聽話,幾乎沒有主動鬧彆扭的時候,偶爾來這麼一遭,他倒還覺得挺有意思,增加點夫妻之間的情|趣,他倒樂意奉陪。

  男人耐下心性,走到她跟前,握上她手腕,將人往自己寬厚的懷抱裡帶,喉腔里發出的嗓音低低的:「行了,耍脾氣歸耍脾氣,玩笑別亂開,今兒也就是你在我這,我沒捨得跟你計較,換做旁人說了不好聽的話,就別想在寒城混了。」

  這話乍一聽起來倒像是平添了幾分偏愛,可仔細想來便能發覺,字裡行間都透著股居高臨下的威脅。

  說完,他大手撫上她後腦勺處,輕揉了揉她毛茸茸的發頂,那手法像極了平日裡他偶爾漫不經心地替家裡那隻小奶狗順毛的樣子。

  溫凝原本努力平靜了一晚上的心情,忽地又泛起了酸楚。

  有的時候想起來,他對待她倒真和對待家裡那隻小奶狗一般,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過來。」「聽話。」「別鬧。」

  這似乎是他最常說的三個詞,若說稍微有些不同,那便是她很乖巧會聽話,狗子尚且不聽話會鬧,而她不會。

  結婚這麼長時間以來,她深諳江恕脾氣一般,對人對事都有種唯我獨尊的霸道,然而她還是希望能用自己最真誠的方式討他喜歡,讓他開心,她似乎從來沒對他鬧過,可到頭來真的把「離婚」說出口時,他卻以為她只是在鬧。

  溫凝被他按在懷裡,鼻間是他身上特有的氣息,她眼眶濕了一瞬,索性在他胸膛上一蹭,把那不爭氣的眼淚珠子蹭干,隨後輕輕將男人推開。

  小姑娘低下頭,不想讓他看到自己也許已經紅得不能看的眼。

  「好了,我累了,上樓睡覺,你也累了一天了,今晚不碰你,給你好好睡,新年快樂。」

  原來在他的心中,不碰她就已經算得上大度的體貼。

  溫凝努力把眼淚憋了回去,唇角漾起一抹蒼白的笑:「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啊江恕哥哥。

  這句話過去的十多年裡,她每個除夕都會對著黑暗的天空說一句,那時想著,以後一定有機會和江恕哥哥一起過年,親口對他說上一句新年快樂,只是沒想到,最後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景之下。


  過去的溫凝算得上好哄,甚至根本不用他花心思哄,她便能輕鬆自愈,方才他難得耐著性子說了那麼長一串自以為哄人的話,此刻自然而然覺得小姑娘已經沒了脾氣。

  溫凝說完新年快樂,江恕勾了勾唇,表情一副意料之中:「嗯,回房。」

  男人大手正要將人握住,溫凝卻將手背過:「離婚快樂,江恕。」

  這下江恕算是徹底失了耐心,眉宇間儘是煩躁:「你他媽鬧夠了沒有,別大過年的給老子找不痛快。」

  「我沒有跟你鬧,江恕,我是認真的。」她話語輕輕的,像是在用最後的一絲力氣,「況且先前你不是已經讓我簽了離婚協議書了嗎。」

  說到這,溫凝忽地扯了扯唇角自嘲:「有時候我覺得自己還真的挺可笑的,當時你讓我簽離婚協議書的時候,又或者是你逃婚的那天,我就該知道你不是回來找我的,你從最開始就不想娶我,這個婚姻是爺爺強加給你的,你不痛快,我能理解。」

  「抱歉。」她到底性子軟,即便是分開,也總在找自己的錯處,「抱歉江恕,我先前真的不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會是因為這個原因。」

  「你的命確實值錢,可也不必賠上婚姻來還,當初我出生的時候,一條臍帶血救了你的命,這事爺爺病重前跟我提過,我那時候沒當回事,可沒想到卻因為這事生生綁了你半年。」

  「碰一個不喜歡的人,一定很噁心吧?結婚這大半年來,辛苦你了。」

  江恕面色鐵青地睨著面前這個曾經纏綿度過無數個日日夜夜的小女人,過去那種一見到他就漾起的那抹小心翼翼嬌羞又愛慕的笑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平靜。

  像死水般平靜。

  而那一字一句堅定的訴說,就像平靜死水上突然砸落的石頭,哪怕顆粒小,都能掀起無數波瀾。

  然而江恕仍舊是江恕,即便此刻心裡並不希望從她口中再聽到離婚那兩個字,可依舊高高在上,習慣掌控的人很少能夠真正放下身段,放下自己的傲氣。

  「是,我們簽了離婚協議書,怎麼,最近很缺你錢花嗎?沒記錯的話,先前給過你的幾張卡,你大概這輩子撒著玩都花不光,爺爺也向來出手闊綽,再不濟,你還想要多少我都能給,何必把心思打到離婚協議書上寫的那點財產補償。」

  「放長線釣大魚這麼簡單的話,我想你應該聽過,溫凝,眼光可以長遠些,陪在我身邊,你能得到的遠比那張紙上寫的多。」他大抵沒察覺出來自己其實已經有些慌了,甚至不惜以商人的眼光將自己比作大魚,親手給溫凝遞上魚竿,任由她釣。

  只是遞魚竿的姿態依舊居高臨下,讓人聽著總覺得像在施捨。

  溫凝輕笑一聲,原來他和之前每一個瞧不起她的人都沒有差別,在他心裡,她不過是看上了江家的錢,才願意年紀輕輕便嫁作人婦。

  不是的,她只是做了個不該做的夢,一做就是十二年。

  如今夢該醒了,她也該退場了。

  小姑娘一個指頭一個指頭將他抓住她肩膀的手鬆開,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像是用盡了全部力氣來分別:「卡里的錢我自始至終一分都沒動過,爺爺給的紅包我也一併放在客房的桌上了,御乾灣的東西我都不會拿,怎麼來的怎麼走,你要是不放心的話,可以親自去看看。」

  江恕不悅地緊了緊後槽牙,冷冷地嗤笑一聲,骨子裡抑制不住的那份野性隱隱作祟,隨手操起桌上的餐盤往牆角砸了過去。

  瓷盤碎了一地,溫凝只是微微眨了眨眼。

  倒是送江恕回家之後一直還未離開的任天高聽見了別墅裡頭動靜不對,忙沖了進來。

  溫凝攥了攥手心,又繼續溫聲細語:「這幾個月在御乾灣吃住的伙食費住宿費我也存到卡里放桌上了,可能沒有太多,我暫時只有那麼多存款,其餘的,包括你給爺爺出的手術費,叔叔也告訴我了,我能力有限,暫時還不上,欠條已經打好了,都放在一起。」

  小姑娘走到餐桌邊上,江恕這才發現那邊早就放好她來時帶的背包,也就一個書包大小,她當真要做到怎麼來便怎麼走。

  江恕森冷地勾起一抹笑:「行,我倒要看看你離了我離開御乾灣,還能有什麼地方可去。」

  溫凝轉身的時候要緊了下唇,生怕眼淚不爭氣地在他面前掉下來,可話音里的淡淡哭腔仍舊抑制不了:「再見了江恕,祝你能找回那個你愛的小姑娘。」

  再見了,我的江恕哥哥。

  **

  屋外寒風刺骨,暴雨里還夾雜著雪,溫凝連把傘都沒有,背著包便奪門而出。

  雨水無情地往下落,小姑娘被雨水砸得沒法睜眼,卻仍舊義無反顧地往外跑。

  她心中甚至還有那麼一絲慶幸,好在下雨了,這樣便能放肆地哭。

  任天高衝進來時,沒想過能遇上這樣的修羅場面,此刻一個往外跑,一個留在不為所動,他是追也不是留也不是。

  然而他方才剛進門時,江恕冷冰冰的那句嘲諷他聽得一清二楚,思來想去,也不管他是不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冒死開口說了句:「江總,上回您讓我查太太過去的生活,我今兒已經把資料都給您,您也看過了,您別怪我說句老實話,太太先前過得那麼苦,沒少挨打挨罵,這嫁了人不說要多疼她多寵她,但是方才您那句話,可不就是仗著她沒人疼沒人護,娘家沒人撐腰,欺負人麼。」

  「別的不說,太太長這麼大純粹就是靠自己慢慢熬,那麼難都熬過來了,往後哪不能去,沒有誰離了誰就活不下去的。」

  夜很深,江恕不敢去想溫凝一個小姑娘這會兒自己能往哪跑,外邊還下著大雨,這天寒地凍的氣候,她膽子也真夠大的。

  男人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沉著臉,長腿略顯急促地往外走。

  任天高追在身後替他打傘,江恕開了車門坐進后座,任天高自覺地坐上主駕駛。

  江恕:「開車。」

  任天高:「是,江總,往、往哪開啊?」

  江恕:「找,大過年她打不到車,一個人走不了多遠,給我找。」

  或許結婚半年,雙方還算了解彼此,溫凝果真如江恕所說,並沒有走得太遠。

  甚至比他想像得還要近些。

  車子剛剛開出去一分多鐘,就在離別墅不遠處的涼亭看到了一抹嬌小的身影。

  小姑娘抱著腿蜷縮在涼椅上,本就清瘦的小臉凍得蒼白。

  溫凝在寒城沒有相熟的朋友,大晚上跑出來,身上沒多少錢,又正值除夕,哪怕出了御乾灣,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她生來膽小,最是怕黑,索性就在離別墅不遠處的涼亭里呆著,至少能躲躲雨,等明天一早天亮了再做打算。

  一天的時間,她經歷了興奮、失落、過年、離婚,荒唐又疲憊,饒是鐵打的身子都扛不住,小姑娘抱著腿在涼椅上無聲地哭了一會兒,便枕著背包昏睡過去。

  不遠處的車裡,任天高握著方向盤,不停地從後視鏡上看江恕的眼色。

  「熄火,把車燈關了。」男人語氣淡淡,隨手點了支煙。

  看起來不緊不慢的。

  任天高暗自腹誹,明明方才出門時還滿臉緊張,不停讓他加快車速在周邊尋找,最開始往遠處找了一圈沒找著的時候,江恕那臉色黑得簡直沒法看,就差派公司里成百上千人的安保隊過來地毯式搜索。

  可如今人就在跟前,卻又擺出一副滿不在意漫不經心的樣子。

  暴雨仍舊在下,江恕那頭的車窗大敞,雨水噴濺進來他也毫不在意,只是偏著頭,鷹眸似的雙瞳睨著涼椅上睡著的小傢伙瞧,一刻也沒挪開過。

  任天高猶猶豫豫許久,張了好幾次口,最終還是戰戰兢兢地開了口:「江總,我去把太太接回來吧?她那涼亭下哪怕淋不著雨,可、可也凍得慌……」

  江恕忽地收回眼神,手指按下按鈕升起車窗,閉上眼假寐,冷冷地勾了勾唇:「吃點苦頭才能長長記性,受不了了自己就會回家,省得沒事兒和我鬧一回,跑又只敢跑到家門口。」

  他大概自己都沒發現,方才心思全在涼亭那時,手上的煙燃盡好幾根,卻一口都沒動過。

  江恕一聲不吭,雖閉著眼,卻沒讓任天高把車開走,就這麼停在涼亭外的不遠處,安安靜靜地守著。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雨勢絲毫沒有變小的跡象。

  江恕似乎終於注意到駕駛座上這個跟了他很多年,如左膀右臂存在般的助理,淡淡開口:「今兒是除夕,你怎麼倒也陪我在這守著了。」

  那還不是他運氣不好麼,跟了這麼個頭,不過話說回來,他一個人在寒城打拼,也沒什麼家人,除夕在哪都一樣過,任天高自嘲地笑了聲:「我啊,孤家寡人一個,在哪過不是過,本來也沒過春節的習慣。」

  江恕又偏頭看了眼窗外:「前些年不是聽你說結婚了嗎?算起來,今年孩子都該三四歲了吧?」


  任天高「害」了聲:「是,她孩子都三四歲了。」

  江恕眉毛揚了揚:「她孩子?怎麼個意思。」

  任天高今晚也不知道哪來的膽,居然跟這個平日裡閻王般存在的上司話起家常:「我倆離了。」

  江恕:「……」

  男人眉頭皺起,指頭不悅地捏了捏山根,他今晚並不太想再聽到這個字。

  任天高像是故意的,哪壺不開提哪壺,嘆了口氣:「那會兒年輕,心氣兒高,她說我不在乎她不愛她,跟我鬧離婚,我當時就想,女人可真作啊,一點雞毛蒜皮兒小事兒就在跟前鬧,她說離,我就說好,壓根兒沒耐心哄,還覺得這婚結都結了,哪能真說離就離,結果後來還真離了,我當時腦子都是懵的。」TV首發. m.

  江恕顯然沒有繼續聽下去的**:「行了,當我沒問。」

  任天高沒停:「當時兩個人都倔,沒一個肯低頭,我總覺得她會回來找我,女人就不能慣著,結果沒成想她還真就一去不回頭了。」

  江恕:「夠了,再說扣你年終獎。」

  任天高:「後來她跟個美國男人結了婚,成了別人的太太,那男的特寵她,倆人生了對混血龍鳳胎,哎呀那小孩兒長得可真漂亮,她天天在朋友圈秀,我吧連贊都沒敢點。」

  江恕:「明年工資也別想要了。」

  任天高最後總結了句:「嘖嘖嘖,悔啊,哪有誰離了誰就過不了呢。」

  江恕:「……」

  江恕隨手把煙掐了,開門下車,徑直往溫凝那邊走,沒有一絲猶豫。

  男人高大的身影在熟睡的小姑娘身上投下大片陰影,影子都知道死死將她全數攬入懷裡。

  溫凝因為冷,縮成一小團,就那麼點兒大,江恕沒有一絲猶豫,脫下西服外套披到她身上,隨後貼著她坐到涼椅上,面不改色地陪著。

  任天高搞不懂這到底是什麼行為藝術,放著邊上豪華宮殿般的別墅不住,非得守著破涼亭挨凍。

  夜裡的溫度變得更冷一些,溫凝下意識地往有溫度的江恕那邊靠,兩隻小手無意識地探到他的腰,男人一把握緊,冷著臉卻替她將雙手捂熱。

  **

  後半夜,溫凝睡得很沉,一是因為確實累,二則是江恕不停地用體溫替她取暖,把人伺候得沒那麼難受。

  清晨天微微亮,溫凝有了甦醒的跡象,她醒來前總是習慣用手揉揉眼,軟軟地哼哼唧唧兩聲才會睜眼。

  江恕倒是知曉她這習慣,見她開始動了,便斂起神色回了路邊的車。

  駕駛座上,任天高呼嚕打得震天響。

  江恕隨手甩上車門,把他驚得一哆嗦,任天高一下回過神,悄悄地往後瞧了眼,一夜過去,他昨晚大放厥詞的膽沒了,對上江恕又變得小心翼翼:「江總,回來了?衣服都被雨水淋透,我送你們回別墅吧?」

  他話說完了,才發現溫凝並沒有跟著江恕一起回來。

  再看涼亭那邊,小姑娘揉著眼睛從椅子上坐起來,抱著枕了一夜的背包愣了會兒神後,才發現身上披著的男士西服。

  西服上淡淡的冷杉味夾雜些菸草氣息,是她最熟悉的,江恕身上的味道,溫凝秀氣的眉頭微微皺起,想不明白這衣服怎麼會出現在這。

  然而他的衣服都貴,她沒理由帶走,她昨晚沒跑多遠,御乾灣別墅就在不遠處,小姑娘抱著西服打算把東西還回花園裡。

  車上的江恕看似神色平常,眼神卻一直隔著車窗,落在溫凝身上。

  見小姑娘將他的西服抱在懷中,乖巧地往家的方向走,他那斂著的神色才放鬆下來。

  男人勾了勾唇,鬧了一夜,終於知道回家了。

  「去公司。」

  「江總,不回家了?」

  「海外那邊還一攤子事,咱們過年,外國佬可不過。」

  「成。」

  公司冷冷清清只有江恕和任天高兩個人,越洋視頻會議開了一早上可算結束了。

  江恕過河拆橋,給任天高發了個新年加班紅包就讓他滾蛋,還順便嘲諷了他一下:「你自己孤家寡人過年去吧,不用跟著我了,一會兒我帶溫凝去外頭吃,嘗點新鮮的。」

  不帶這樣的吧?自己把老婆哄回家了,就不讓別的單身狗活?


  打發完任天高,江恕看了眼腕錶,十一點過五分,這會兒回家接她正好。

  回去之前,他先給溫凝打了個電話,想讓她換身暖和點的衣服,一會兒一起出門,哪成想幾個電話都沒打通。

  她之前除了手機壞了的那陣子沒能接到他的電話以外,向來很聽話,再沒有過不接電話的情況。

  然而今天一連幾個電話都是接通幾聲之後再轉成無人接聽,江恕不自覺皺起眉頭,心下莫名一緊。

  這是通了又被掛斷的提示。

  男人忙給別墅里又打去電話,電話是徐媽接的。

  她過完除夕便收假回了御乾灣。

  江恕輕咳一聲:「跟太太說一聲,一會兒我回家接她出來吃個飯,昨天晚上年夜飯沒陪她好好吃,今兒補上。」

  然而電話里,徐媽的嗓音有些緊張:「先生,您昨晚和太太怎麼了?我一回來,一地的碎碗片……」

  江恕:「那個你收拾了,沒什麼事。」

  徐媽:「可是我在小花園的垃圾桶里還發現了太太送您的那件西服,皺巴巴的像是淋了一夜的雨,噢對了,她還給我留了一信封的錢,說是謝謝我之前照顧的心意,還說讓我以後、以後替她好好照顧狗……」

  **

  男人眼睫忽的顫了顫,晃了會兒神,才反應過來,早上她沒有回家?

  「提到我沒有。」江恕問。

  徐媽:「沒有呢先生……」

  「呵。」江恕勾著唇冷笑一聲,很好,連狗都想到了,愣是沒提他一句。

  這是鐵了心要和他鬧上一陣了。

  早上溫凝抱著西服打算還回去,走到半道上低頭仔細一瞧才發現,手裡這件顏色和細小的花紋正巧是當時她在雪地上摔了好多回才換回來的那件生日禮物。

  那晚她剛送給他時,他便興致缺缺滿不在意,隨手丟到地上去了,想來也看不上,如今更是沒有還回去的必要。

  溫凝想著,正巧走到了小花園邊上,下了很大的決心將衣服往裡頭的垃圾桶一扔,背著小背包離開了御乾灣。

  她手裡的錢已經所剩無幾,要在寒城找到一處落腳地方都有些困難,不僅沒有存款,還欠了江恕一屁股債。

  二十歲的年紀,離異、負債、居無定所,溫凝想起來都有些可笑,誰能過得比她狼狽。

  小姑娘買了個饅頭充飢,在各個筒子樓里轉悠租房子的時候,江恕飈著車,很快便回到御乾灣。

  一進小花園便看到徐媽從垃圾桶里撿回來的那件西服。

  那西服是溫凝送他的生日禮物,他記得。

  昨天是除夕,他特地翻出來換上,只是昨晚被她氣昏了頭,壓根沒去管身上穿的是什麼,在雨里走了幾遭,被淋得滿是褶皺。

  換做平常,他的西服都不一定會穿第二次,更別說這樣凌亂不堪的樣子。

  然而今天,他卻不動聲色地將衣服帶進屋裡交給徐媽:「找個專業的來處理一下,我要它乾乾淨淨原模原樣地回來。」

  一天過去了,溫凝沒接過他電話,也沒往家裡打過。

  到了夜裡,她仍舊沒有回家。

  若是白天,江恕還能想她或許有事在外面忙,可晚上也不回來,那便是真的走了。

  男人點了根煙坐在床頭,心裡亂作一團,偏頭看了眼外面漆黑一片的天,暗暗想著,她那麼怕黑,這會兒能在哪藏著。

  想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頂沒出息,她想走便讓她走,不過是個當初一點都不想娶的女人罷了,沒了就沒了,他單身貴族一個人樂得逍遙。

  省得成天沒事就接那種沒營養的電話,「想我了?」「想你了。」,男人扯了扯嘴角,有什麼意思。

  煙霧繚繞間,他又忽地把菸頭掐了,男人皺了皺眉頭,打開窗簾窗戶通風,他記得她好像聞不了這味兒,每回被嗆得咳嗽,又沒膽子說,可憐得夠嗆。

  然而窗戶外的寒風一個勁兒地撲面而來,似乎又把他吹醒了幾分,人走都走了,他還管她聞不聞得慣煙味,活得真他媽沒出息。

  來來回回折騰幾遭,江恕暗罵了聲「操」。

  男人站起身來,打算去衣帽間裡拿套乾淨的睡衣洗澡睡覺。

  衣帽間已經恢復成溫凝沒嫁過來時的模樣,成面牆的西服按照顏色花紋整齊羅列,沒有一絲空隙,壓根兒看不出曾經有過女主人的痕跡。


  也是,溫凝原本帶來的衣服就那麼三兩件,帶走了不去注意也察覺不出變化。

  江恕還記得當時掛的位置,就在他西服櫃的最角落,孤零零掛著,男人走到記憶中的那處,伸手撥弄了幾番,那裡原本留給溫凝的位置,已經被服裝師新送過來的西服填滿。

  江恕抽了件浴袍來到浴室,他只記得每回不管自己多晚回來,哪怕溫凝已經熬到睡著,浴缸里總會替他蓄著溫度適宜的洗澡水,水裡放好舒緩疲勞的精油浴鹽,邊上換洗的睡袍擺放整齊,就連毛巾都是每天換洗晾曬,到了他手上時,都充滿著陽光的味道。

  他知道徐媽不會來主臥打擾,這一切都是溫凝做的。

  此刻浴缸里空空蕩蕩,沒有一絲溫度。

  浴室里屬於她的東西更是少之又少,她甚至不曾在主臥的浴室里刷過牙洗過臉,她擔心打擾他,因此這些事總是跑回樓下客房做。

  她明明在這個房間住了大半年,留下的痕跡卻少之又少,就像是個過客,來去匆匆。

  甚至算不上個客,來時無人歡迎,走時無人相送。

  在這個寒冷的夜晚,江恕打開花灑,仍由冰冷地水流經全身,卻絲毫察覺不出冷。

  洗過澡出來,他胡亂用浴巾擦了擦頭髮,男人頭髮短,幹得快。

  以往他總喜歡折騰溫凝,也不管她睡沒睡,總是要她起來替自己擦頭髮。

  小姑娘個子嬌小,他懶懶地坐在床上,單只手斜斜地撐在後方,她跪坐在他面前替他擦頭髮,高度正好。

  擦頭髮正好,由著他動手動腳也正好。

  頭髮幹了,正好就可以開始吃夜宵了。

  只是今晚洗過澡,得自己擦頭髮,還得自己一個人睡在這偌大的臥室。

  明明先前單身的時候,他最煩有人打擾,獨處已是常態,可如今躺在空蕩蕩的大床上,眼神卻一個勁往那張小沙發上掃。

  可掃再多回,空的就是空的。

  江恕翻了個身,一連幾晚都沒睡好。

  這張大床溫凝先前也很少睡,床上沒有她的味道,江恕抱著被子,高高大大的男人心甘情願縮在她睡的那張小沙發上。

  然而皮質沙發留香也難,夜裡數不清翻過幾次身的男人終於坐了起來,皺著眉頭去了樓下。

  那間客房打開的一瞬間,撲面而來的便是那屬於溫凝身上特有的少女香。

  江恕往那床上一躺,把自己裹進被裡,鼻息間熟悉的味道讓他有了睡意。

  男人大手一攬,沒攬到想抱的人,卻攬到兩個毛茸茸的公仔玩偶。

  那回他因為這些玩意還對她發過脾氣,說別讓他再看到這些長毛的玩意,否則連她一起丟出去。

  如今她倒是走了,這些東西卻都留了下來,江恕愣了一瞬,毫不嫌棄地把這些個帶著她味道的東西全都攬進懷裡。

  這一夜,江恕終於在她的味道中踏踏實實地睡了一覺。

  早上起來時,他懶懶地走進客房的浴室,洗手台上整潔乾淨,不過她先前一直用的一次性牙刷倒是沒扔,單支放在杯子裡,和他樓上衛生間裡的那支一樣孤單。

  江恕將那牙刷捏在手裡看了看,毫不介意是她用過的,擠了牙膏便往嘴裡塞。

  親都不知道親過多少回了,用她用過的牙刷又怎麼了。

  一連幾周,曾經的工作狂如江恕,沒再去過公司。

  似乎潛意識裡覺得在家裡呆著,是不是有天能看到她從外頭回來,又或是往家裡打個電話。

  這念頭閃過一瞬,他又高傲地扯了扯唇角低低地嗤笑,回不回來又有什麼關係,這種宅子哪缺她一個女主人。

  然而隔天一早,溫凝還真往別墅里打了個電話。

  這別墅的電話外人鮮少知道,江恕還在客房用她的牙刷刷牙時,聽到遠處客廳電話鈴響起,便立刻敏感地走了過去。

  滿嘴泡沫都來不及擦。

  徐媽正接著電話,見到江恕來了,便立刻把聽筒給他。

  「徐媽?徐媽你還在嗎?」是她的聲音。

  男人一瞬間覺得像是被人掐住了嗓子說不出話來,半晌後才開口,話音帶著泡沫的含糊:「是我。」

  溫凝愣了一瞬,聽到他的聲音,似乎也挺詫異。

  「你好。」溫凝說。

  江恕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眉頭緊皺著:「你好。」

  他其實不算好。

  小姑娘嗓音仍舊溫軟:「是這樣的,我有東西讓徐媽幫我帶過去,你能讓她接一下電話嗎?」

  江恕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明明想得緊,說出來的話卻難聽:「我付工資的人,憑什麼幫你做事?自己送過來。」

  「順便……把你客房裡的一床毛絨玩具帶走扔了。」

  溫凝:「那是檬檬送我的,我帶不走,你還給她吧。」

  「使喚我?自己回來處理,我說了我不想看到長毛的東西。」

  溫凝有些猶豫:「我們都已經離婚了,我再回去弄不太好。」

  江恕眸光微暗,又忽然想起什麼:「我們只是簽了離婚協議,程序沒走證沒領。」

  也就是說,你還是我老婆。

  溫凝第一次知道離個婚還這麼麻煩,她想了會兒,說:「那行,周一我把卡給你帶過去,順便把離婚程序走完把證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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