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晚上,這瓶水很快被許知顏忘記,程冽對她而言只是一個很快將從她生活中脫離的人,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的那種。
但好像從他走入她眼帘的那一刻起,他的存在變得開始不容忽視。
星期四晚上許知顏接到陳玫的電話,陳玫和楊倩芸約她明天吃飯。
陳玫在電話頭支支吾吾了會又說:「有點事兒想當面和你說,你也要轉學了,就出來吃頓飯吧。」
許知顏想了想星期五的安排,她有兩套英語模擬卷,三套江市的高二期末數理化考試卷,以及每周一次的作文。
在許知顏思考的時候,陳玫放低語氣再次詢問她。
許知顏在腦海里重新把自己的日程安排好之後答應了。
陳玫和楊倩芸是許知顏在學校里僅有的兩個朋友。
那時候大家都剛從初中畢業,來到陌生的高中校園,坐得近的自然而然就會成為較好的朋友。
許知顏當時擇了最後一排,一個挨著三角櫃,放掃帚的靠窗位置。
不知怎麼,那時候都喜歡坐後排,但先到先得。
陳玫和楊倩芸坐在了許知顏的前面,她們倆是同桌。而當班裡所有人都就坐完以後,只有許知顏身邊的座位是空的。
她無所謂,只覺得一個人坐一張位置還挺舒服的。
後來陳玫和楊倩芸和她說過,她身邊的位置沒人想坐是因為那時候她的表情看起來很冷漠,男生不願意和女生坐,女生又覺得她不好相處。
再加上當時大家得知她是以全市四十六名的成績進入這裡後,不免對她敬而遠之。這首高中只是個普通高中,大家排名都是八百到一千左右的,這個市四十六實在太誇張。
大家不知道許知顏為什麼會來到這所普通高中,只覺得學霸級的人物不合群是正常的,不好相處也是正常的。
後來時間長了,他們發現許知顏不算難相處,誰和她講話她都會很客氣的回答,不會不理人,不會忽視誰。
只是這種客氣和禮貌是很難讓人親近起來的,她這個人,太淡了。
也只有陳玫和楊倩文一直和她說話,做什麼儘量都拉她一起,許知顏還是那樣的性格,不拒絕不主動,冷漠又隨和。
……
她們約在星期五下午一點,在城南區市中心文化大街上一家新開的火鍋店裡。
大概因為是暑期,步行街上每天人都很多,各個商鋪都在做減價活動,夏天還沒過去,秋裝已經要上線。
這家火鍋店盤下了街道一側的二樓店面,原先這裡是一家賣便宜皮鞋的散裝店。
新店開張,活動總是很多,掛在一樓的招牌上豁然寫著滿一百五減五十,只是充值那兩字被壓縮的如同螞蟻大小。
踏上二樓進入店裡,一點已經過了飯點的熱潮,所以人不算多,這家火鍋店大約有三十來張小桌位,五六張六人大桌,裡頭應該還有包廂。
許知顏的視線還沒環過去就看見了坐在靠門口位置的陳玫和楊倩芸,她們在朝她揮手。
桌子兩側的椅子是黑色的沙發椅,她們倆坐在了一起,留給許知顏一側的位置。
許知顏走過去,把背的黑色帆布書包放在邊上,桌子中間的鍋底已經沸騰,冒著騰騰的熱氣。
陳玫把菜單遞給許知顏,說:「我們點了鴛鴦鍋,菜也點了些了,你看看你要吃什麼?」
其實許知顏在家已經吃過午飯了,如果於艷梅手頭上沒什麼事情的話,家裡吃飯一向很準時。
但她還是象徵性的看了會菜單,最後說:「我好像沒什麼特別想吃的,等會要是不夠再點吧。」
楊倩芸說:「你出來吃飯你媽媽有說什麼嗎?」
「我和她說出來還書,沒說吃飯。」
楊倩芸和陳玫對視了一眼,又同時再看向許知顏,兩個人同步的點了下頭。
她們是知道許知顏的媽媽的,是一個有點奇怪的中年婦女,她媽媽不允許她在外面吃飯。那時候讀書,許知顏會每天帶盒飯,所以她們從來沒有和許知顏一起吃過午飯,不管是在校內還是校外。
所以有時候周末只有她們兩個約著出來吃飯逛街,幾乎不會叫許知顏,她們覺得許知顏也不在乎這些。
菜陸陸續續端上,兩個姑娘一筷接一筷,許知顏連蘸料都沒拿,只喝了幾口飲料。
許知顏不想掃了她們的興致,便安靜的等她們吃完,吃完了再聊天。
因為她們可能為了等她,或者說為了吃這個飯真的沒吃東西,看起來餓壞了,像那晚她餵的貓。
大約過了十來分鐘,陳玫喝完一杯汽水,沉了一口氣,試探性的問道:「知顏,你暑假有什麼計劃嗎?」
許知顏如實道:「做作業,補習,休息。」
這和去年的暑假差不多,只不過多了一項補習。
陳玫也顯然對她要補習這個事情沒什麼興趣,只是借用暑期計劃來打開話題罷了。
她又回到了電話里支支吾吾的狀態,握著筷子百般躊躇,楊倩芸在邊上一聲不吭。
許知顏有一雙細長的眼眸,瞳仁是透亮的琥珀色,眼角的一顆小淚痣為她增添了幾分氣場,和她對視的時候陳玫總覺得自己無處遁形。
許知顏知道她們叫她出來是有事,她覺得差不多到了,於是問道:「你電話里說有事想和我說,發生什麼了嗎?」
陳玫咬了下唇,沒敢抬頭看她,心一橫,說:「知顏,你能不能借我一千塊?」
楊倩芸吃菜的動作也放慢了,她們在等許知顏的回答。
許知顏顯然對於要一千塊錢這件事是有些驚愕的,她問道:「要這麼多錢幹什麼?」
陳玫說:「我們想去看下個月ASKY的演唱會,找到了個黃牛,還差一千塊。找不到別人借了,我知道你應該借的出。」
楊倩芸補充道:「我們會還的,開學之後會還你的。雖然你要轉學了,但是還是在盧州,又不是去外地,那個恆康中學也不遠,我們百分百會把錢還給你的。」
她們追星,許知顏是知道的,會還錢這點,她也相信。
許知顏看了她們一會,說:「正好邊上有atm,我去取吧,你們等我一會。」
陳玫叫住她,「可以吃完飯一起去的,不急這一刻。」
「我等會要去圖書館還書,就不和你們一起了,我現在去取。」
陳玫沒再阻攔。
楊倩芸等許知顏走了後用胳膊肘碰了下陳玫,說:「等國慶你能存到五百塊嗎?如果存的到,就國慶找她把錢還了吧。」
陳玫用筷子戳調料,說:「應該存的到吧。」
「這事兒算完了,那那封情書呢?」
「等她回來吧,我都答應趙誠了。」
「你可真大度,換我我肯定不願意。」
陳玫臉色塌了,沒說話。
……
不輕不重的對話悉數落入隔壁桌程冽的耳里。
對程冽而言,這也是一樁奇怪的事情。明明在一座城裡,有些人遇到過一次就不會再見到,有些人一旦有過一次相識,就能不斷的再次遇見。
他真覺得挺巧的,居然能在這裡,在這個時間點碰見許知顏。
她進門那一刻他就看見她了,她站在用於內飾裝飾的散尾葵邊上,目光從右向左瀏覽而過,在中間的位置戛然而止,如果她再朝左邊扭點頭,大概就會看見他了。
他們兩桌中間隔著一道裝飾牆,中間道上還擺放著長條形的假花卉,正好能隔絕人的視線。
程冽眼前也坐著兩人,季毓天和嚴愛。
可能是他注意力被許知顏吸引了,有幾個片刻季毓天和嚴愛在說什麼他沒聽清,只聽見許知顏在說她的暑假計劃和果斷去取錢這事兒。
是她的語氣,淡淡的,隨性的。
趙誠,程冽聽著有點耳熟,但全國叫趙誠的估計上百萬。
「阿冽,你有沒有在聽我講話啊?走什麼神,思春啊?演唱會去不去?」季毓天拿筷子敲碗,一雙桃花眼裡滿是調侃。
程冽斂回思緒,抬眼看向季毓天,輕輕一笑,接話道:「演唱會我不去。」
其實今天這個點他應該在花圃幫著一起育苗,但季毓天暑期要回隨城了,說一起吃個飯,他才出來的。
演唱會什麼的,他沒什麼興趣,也沒有時間和金錢能消耗。
季毓□□嚴愛攤手,「你看吧,阿冽不會去看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的,我也不想去,你要去自己就去啊,幹嘛要拉著我們!你沒朋友啊?今天吃飯也是,非要跟來。」
「你才是亂七八糟的東西!不去就不去,誰稀罕你。」嚴愛翻了個白眼。
季毓天懶得哄她這大小姐脾氣,對程冽說:「阿冽,你有空了要不要來隨城找我玩啊,你不有駕照嘛。我爸新買了輛車,你來了載著我,咱們兩去兜風唄!肯定賊爽!」
程冽吃完了,拿紙抹了下嘴巴,手擱在檯面上,轉著打火機,他說:「我很忙,哪有空找你,你也別老惦記你爸的新車了,小心他把你送到非洲去。」
嚴愛聽的哈哈大笑,「就是,你個敗家子,再惦記家產可就不是把你送我們這小城市改造了,你等著去非洲曬太陽吧。」
季毓天:「操——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