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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令相思寄杜蘅(十)

2024-08-25 23:41:16 作者: 七小皇叔
  再一周有餘,秋意更深些。閱讀天高雲闊總令人神清氣爽,可於宋十九,卻不是這麼回事。

  她十分惦記李十一所作的「病好」之後的承諾,李十一卻全然不提,好似忘了個乾淨。

  宋十九並不是心思十分重的姑娘,可晚晚李十一不碰她,總令她抑制不住地生出了一些挫敗感,她想同李十一親近極了,並且理所當然地認為,倘若李十一當真喜歡她,應當懷揣著一樣的想法。

  倘若李十一當真喜歡她。

  等待搖搖欲墜,變質一樣,令一切新鮮的認知長出令人生疑的絨毛。

  宋十九洗完澡,怏怏地坐在桌前,伸手觸碰木桌上的檯燈,玻璃燈罩熱熱的,她摸一把,又縮回去。

  李十一進了屋子,帶著皂角的香氣,自她身邊走過,只略略瞥了一眼,手裡頭拿著一方乾淨軟綿的棉布巾子。她坐到床邊,低頭認真仔細地將那塊巾帕疊成豆腐塊的形狀,在膝蓋上放了一會,而後擱到枕頭邊。

  她盯著那巾子瞧了瞧,又伸手捋了一把邊角。

  最後才抬頭看宋十九,拍拍身旁的空位:「過來。」

  她清亮的眼神暈染在燈光里,似那日宋十九仔細觀察過的洋酒,令人未嘗便醉。

  宋十九走過去,坐到她身邊,她像被李十一的視線牽著似的,只顧望著她,也不曉得應當說什麼。

  李十一伸手,將她掖在睡袍里的頭髮渡出來,發尾帶著宋十九的體溫和體香,她撫摸著那點餘溫,喉間一動,笑了笑,然後偏頭吻住她。

  預感撲面而來,主導的是李十一情難自禁的眉眼。

  宋十九被她吻在床榻間,手亦被溫柔地按在枕頭一側。唇齒被掌控,令她僅能緊張地捏著李十一的手指,那指頭纖長細嫩又骨節分明,她翻來覆去地撫摸,時輕時重地揉捏。

  她對李十一的手指愛不釋手,李十一對她亦愛不釋手,她吮吸宋十九的脖頸,輕輕啃咬她的下巴,星火燎原似的將她所有的甜美都吻住,一丁點不放過。

  酥酥麻麻的觸感中,李十一將被宋十九握住的手抽出來,以回敬的方式包裹住青澀的柔軟。不,她更囂張一些,她將阻攔的布料撥開,果敢地占有它。

  她低頭,將手裡的柔軟慢悠悠地推上去,薄唇在雪山的底部來回徘徊,她的不疾不徐成了最優良的催/情藥方,令最沉得住氣的小姑娘也急不可耐。

  宋十九無措得僅能微弱地哀吟,她不曉得李十一為什麼能如此精準地撩撥她的心弦,她在淚眼朦朧中瞧見李十一氣定神閒地採擷雪山頂峰的紅梅,又攪亂一池春水。

  親吻是最不厭其煩的動作,也是最不懼旅途遙遙的腳步,自山頂上走來,走到溪澗里。

  李十一終於將整個夜晚收入囊中。她的意中人是柔軟的,濕潤的,溫熱的,是要被她含在嘴裡,勾在舌尖的。

  宋十九覺得自己快要死掉了,令她連羞澀都顧不上,只能予取予求地將自己和盤托出。

  快感成了一支畫筆,將她的眉眼勾勒得光彩奪目。她飛揚的驕傲的眼角自春情里生發,花瓣一樣的嘴唇徐徐綻放,情/欲帶著她的三千髮絲,纏繞著長了一寸,也將她成熟的蓓蕾又催紅了一度。

  李十一掌控並享受著她的變化,在宋十九潮起潮落的顫慄中脈脈含溫地告訴她,那頸後紅斑同腰間小痣,不過是暫由宋十九保管,最終統統回到了李十一的手裡。

  蘇合香吞噬殘餘的情動,宋十九窩在李十一的懷裡,身上是涼涼的薄汗同餘韻未歇的小栗子,李十一支起身子,將枕頭旁邊的巾帕拿過來,為她輕柔地擦拭源頭處多餘的濕潤。

  宋十九空白的腦袋在她的動作里轟然炸開。

  原來方才李十一疊的巾帕是這個用意。

  她在李十一的預謀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迷人。最令人情動的,不過是她的有備而來,像精心鋪就一個捕獲獵物的陷阱,又似優雅地保持了盛宴將開的儀式感。

  而宋十九是如此願意當任人宰割的魚肉,只要李十一的溫柔是刀俎。

  她翻身趴在李十一肩頭,問她:「再來一次,好不好?」

  李十一的臉色還有些發紅,眼神卻是十分克制。

  宋十九蹭她的脖頸,哀求她:「舒服極了。」

  李十一有些想笑,她從未想過宋十九會是這個反應,似一頭嘗了蜂蜜的幼獸,只顧想要更多。

  她於是垂著眼帘,喊她:「宋十九。」


  「嗯?」

  「你知羞不知羞?」李十一的聲音輕得很。

  宋十九一愣,將聲音放小了些:「我需要知羞嗎?」

  李十一溫溫一笑,摟住她:「對旁人需要,對我,不大需要。」

  宋十九咬著嘴唇笑,滿足地將自己的腦袋又塞了回去。

  第二日清晨,李十一同宋十九起得很晚,二人一前一後下樓時,塗老么已吃過飯出門遛彎,五錢不見蹤影。餐桌上只余阿音和阿羅兩個人。

  阿音喝一口熱牛奶,抬眸見著宋十九時便驚詫地揚了眉,面前的姑娘粉面桃腮,紅唇橫眉,是一頂一的美艷,前幾日膠著的戰局明朗,青澀與稚嫩終於繳械投降,任肆虐的風情攻城略地,在她臉上印下濃墨重彩的美貌。

  她的身姿裹在月白的旗袍里,纖穠有度,婀娜多姿,隨意往椅背上一靠,便是西洋畫似的賞心悅目。

  阿音「嘶」一聲,疑惑地上下打量她。

  宋十九同二人問了早,低頭瞧了瞧桌上的吃食,只覺膩膩的不大有胃口,便鑽進廚房裡煮一碗白水面。

  李十一跟在後頭,洗手替她摘一把小白菜。

  見二人消失,阿音再難掩好奇,胳膊肘懟了懟喝果汁的阿羅,又朝廚房裡努了努嘴。

  阿羅將頭髮夾到耳後,頭也未抬:「做了。」

  阿音愣住,一時未回過神來。

  阿羅抬眼,直白地望著她,眼裡的意味十分明確——李十一同宋十九發生了關係,才令宋十九的外貌有了驚艷的變化。

  阿音扇了扇睫毛,倉促地低頭,手捉著玻璃杯,想要極快地飲一口。

  杯沿抵到下唇時,她停下來,在阿羅的餘光里不動聲色地壓了壓心臟的部位。

  她以為她會心痛,會難過,抑或強顏歡笑抑或不知所措,但她沒有。

  她只是空落落的,有細微的針刺一樣的痛感,三兩下便沒了,而後便是毫無波瀾的寂靜。

  這樣的空洞令她茫然又不適應,她捉著絹子撫了兩下胸口,垂眸將牛奶喝下去。

  正吃著飯,卻聽外頭的小花園裡傳來「啊!」的一聲大喊,幾人對視一眼,放下碗筷出去,才剛邁過門檻,便聽得塗老么快活的叫喊聲:「你,你們怎的來了!」

  眾人一瞧,見是風塵僕僕的塗嫂子抱著塗四順立在一邊,腳下擱著幾個包裹,身邊立著五錢,面前是掐著自己大腿的塗老么。

  塗嫂子見塗老么仍是不長進的模樣,嗔他一眼,落落大方地同幾位熟人打過招呼,見著宋十九時愣了愣,很有些沒敢認。

  宋十九跑上前,將塗四順接過來,抱在懷裡逗弄。這才過不久,塗四順足足大了一圈兒,白白胖胖的,十分壯實,望著宋十九咯咯直笑。

  阿羅見塗老么仍在怔愣,便上前去,示意五錢將行李收拾到屋裡,柔聲解釋:「你那日說對月思親,十一便同我商量,遣人將塗嫂子同塗四順接過來。」

  李十一接口道:「八月里出了廖大人的刺殺案,舉國動盪,聽聞北伐軍又要北上,塗嫂子一人實在令人放不下心,咱們的公館在法租界裡,又互相有照應,總比北平妥當些。」

  塗老么回過神來,感懷的話說不出口,只發出了一連串的「噯噯噯」,「是是是」。

  李十一淡淡一笑,將敘舊的場子留給塗老么,默了一會子,走到阿音身邊,對她頷首:「來。」

  阿音挑眉,跟著李十一的步子走到另一頭的鞦韆架旁。李十一靠在架子邊,阿音坐在鞦韆上,晃悠兩下等她開口。

  李十一道:「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她頓了頓,說:「我仍舊想找一找白矖神像。」

  那日虛耗扔出的快活,不僅宋十九瞧見,阿羅瞧見,李十一也瞧見了。

  「既尋著了蹤跡,總不能就此放棄。再則,無論今後要過什麼樣的日子,我想,它應當是你自個兒選擇的。」

  阿音一怔,手扶著麻繩,抬眸看她。

  她對上了一雙坦白的眸子,誠懇得令她的心神一盪,李十一的雙眼最是黑白分明,可總藏著紛雜的情緒,她習慣了將話憋在心裡,你不問,她向來不說,你問了,她也不一定說。

  可此刻她的神情透明得毫無遮掩,陽光直射一樣令阿音不適應地眯起了眼。

  李十一低頭,一面思忖一面說:「我想了許多,從前我什麼話也不同你說,自以為做一樣,好過說一萬回。可是……」

  「可是,」阿音將頭轉回去,目光悠長地望著另一頭對著塗四順笑的宋十九,「你從她身上學會了坦誠相待。」

  李十一抿唇,亦側臉瞥一眼宋十九,正巧宋十九抬頭看她,對上她的眼神,又不大自在地將頭低了下去。

  阿音將二人的對視納入眼底。她時常在想,李十一究竟喜歡宋十九什麼。在這一刻她好似明白了一些。

  從前她、李十一、塗老么是散的,一個倚門賣笑,一個守著煙攤,一個走街串巷,心裡頭或許揣著小小的秘密和堅持,但總歸只想著活下去,於是他們活得灰頭土臉,活得賴皮賴眼,活得很不成樣子。

  然而宋十九將一切都串了起來,令將她抱出來的塗老么起了責任心,令摸不出它身份的阿音起了防備心,而後統統變作了疼愛心。而李十一撕下了腐皮,搬離了木屋,春夏秋冬過成了日子,宅子變作了家。

  阿音笑笑,晃了晃鞦韆,對李十一說:「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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