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2024-08-26 00:09:56 作者: 昔邀曉
  第37章

  聞澤離開鱗光島,才上岸,便看見了皇帝身邊伺候的徐公公。

  徐公公不似戲文里唱得那些總管太監似的白白胖胖,反而長得十分高瘦,每每跟在皇帝身邊,或者遇到聞澤都會矮下腰,像一支被人壓彎竹竿。

  徐公公見著聞澤,立刻便迎了上來,張口就是一句:「太子爺,奴婢可算找著您了。」

  聞澤知道自己在殷箏那待了一個下午,定然會有人找自己,卻沒想過最先找來的會是徐公公,還以為是父皇那邊出了什麼要緊的事情。

  誰知徐公公笑著,說:「陛下讓奴婢來問問,從臨西逃離的那些叛軍,如今抓得怎麼樣了?」

  哦,是為叛軍而來。

  聞澤正要回答他,就聽徐公公接著說道:「這不,殷姑娘在宮裡待了好些天,陛下怕悶著她,就想著若是叛軍已除,便讓太子爺您帶她出宮走走。」

  聞澤:……錯了,是為殷箏而來。

  聞澤第無數次懷疑殷箏才是他親妹妹,不然真的很難解釋為什麼他的父皇母后都對殷箏如此上心。

  母后也就罷了,畢竟她和殷箏上輩子是婆媳,且兩人都是女的,接觸得多,惦記著上輩子殷箏對她的好也不奇怪。

  那父皇呢?

  即便是公公和兒媳,即便還有殷箏娘親的關係在裡頭,也沒道理這麼照顧吧。

  這般愛護,簡直讓聞澤想起小時候,那會兒他還不像現在這般可以為所欲為,甚至連自己居住的宮殿大門都出不了,母后成天以淚洗面,父皇便是如此的在意他,直到後來他沒事了,不僅變得健康,還能到處惹是生非,父皇才漸漸對他放手,不再像看護眼珠子似的看護他。

  聞澤心下怪異,但還是讓徐公公帶了話,告訴自己父皇,叛軍清剿得差不多了,他過幾日就帶殷箏出宮走走散散心。

  徐公公記了話,向聞澤告退。

  聞澤看著徐公公離開的背影,心下思量——

  徐公公比自己父皇年長十幾歲,是自父皇出生便跟在父皇身邊的老人,經歷過的事何其之多,關於殷箏,他恐怕什麼都知道。

  若能從他口中問出些什麼來……

  徐公公也沒覺著有風吹過,平白就打了個冷顫,然後憑藉著在宮裡生存幾十年養成的直覺,默默地加快了腳步。

  聞澤看著徐公公的身影漸行漸遠,輕飄飄地收回視線。

  可惜了,不能動。

  動了父皇怕是會生氣,真的生氣那種。

  ……

  第二日,十九帶著殷箏從鱗光島出發,前往扶搖閣。

  扶搖閣是一座三層的闕樓,因坐落在很高的墩台上,所以需要走過一條傾斜向上的長廊才能抵達。

  闕樓一二層皆為存放文書案牘的地方,給殷箏準備的住所在第三層,聞澤昨晚便叫人過來好好布置了一番,多少能看出是個女孩子居住的地方。

  扶搖閣原先有重兵把守,殷箏入住後就看管得更嚴了,過去還有官員能借著調取或歸檔文書進去一次,如今便是進都不讓進,要拿什麼或者放什麼,只能在紙上寫好了遞進去,讓看守的侍衛代勞。

  殷箏在扶搖閣里走了一圈,三層還好,四面的窗戶都能打開,視野很高能看得很遠,江易也對新屋頂表達了喜愛。

  但是一二兩層擺滿了放置文書的架子,不僅進去就能聞到一股悶悶的紙墨味,還因架子太多太高遮擋光線,導致屋裡非常昏暗。

  偏偏這裡都是易燃的紙張,所以不能點蠟燭,只能拿著發光的夜明珠來提亮光線,殷箏走了一圈回到光線明亮的三層,腦袋都暈了。

  還好扶搖閣有外置的樓梯,殷箏從三層下去可以不用經過一二層,不然簡直就是折磨。

  但她既是為那些文書資料而來,總不能因為環境不好就放棄。

  於是她去東宮找聞澤商量了一下,拿到了可以更改扶搖閣一二層布置的權利。

  殷箏平日就在扶搖閣與東宮兩頭跑,偶爾皇后或者瑞嘉找她,只要是不出宮不會遇到危險的邀約,她都會答應。

  於是許多命婦貴女入宮見皇后,或是應瑞嘉長公主的邀約到宮裡玩,常常都能看見這位已在宮裡定居的殷二姑娘。

  眾人原先覺得殷二姑娘當太子妃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但在皇帝提出要收殷二姑娘為養女後,坊間又流傳起了新的說法,說是太子殿下不肯娶殷二姑娘,所以皇帝皇后只能退而求其次,收她做養女。


  這樣的說法一下子就把殷箏推到了尷尬的境地,且隨著時間的推移,皇帝遲遲沒有賜婚,想要收養殷箏又被大臣們反對,於是相關的謠言便開始喧囂塵上,在不喜歡殷箏的人口中相互傳遞。

  皇后平日無聊,就愛籌備些宴席雅集之類活動,看看雍都城裡那些高門命婦培養出來的優秀女孩。

  今日也是如此,只是天氣越來越熱,所以宴席舉辦的地方被定在了麒麟池北岸的自雨亭。

  自雨亭同含涼殿一樣設置了抽水的水車,可在亭子的屋檐處流下水簾,降溫解暑。

  且自雨亭空間曠闊,不似含涼殿那樣莊重肅穆,水簾外頭還有陰涼遮陽的漂亮園子,很適合拿來招待女眷。

  首座上,皇后拉著殷箏的手同蒲相夫人說話,視線時不時掃過亭子裡那些個穿著青春靚麗的姑娘們,看起來非常開心,並不知道在她聽不見的地方,有人正在詆毀被她放在心尖上的殷箏。

  戶部尚書之女樓靜也是其中之一,她父親是殷老爺的頂頭上司,她便總覺得自己也該比殷箏高上一頭,只是先前礙於皇后對殷箏的喜愛,這才壓下了心裡的不甘,後來聽聞太子不願娶殷箏,她便有些幸災樂禍,甚至還和身旁的小姐妹們在皇后的宴席上,議論起了殷箏——

  「就算住進宮裡又如何,還不是沒名沒分,看皇后娘娘和長公主殿下多喜歡她,但卻不曾聽聞太子殿下要娶她,定是殿下不喜歡她,皇后娘娘沒辦法,才只能這樣拖著。」

  當然也有不太信的,說:「萬一是有別的什麼原因呢?」

  樓靜嗤笑:「能有什麼別的原因?

  殿下的性子不說人盡皆知,你爹作為太子太傅,你定然是聽說過的,殿下不願做的事情便是當今聖上也逼迫不得,殿下想做的事情,聖上同樣阻攔不了,難不成是那殷二自己不想嫁?」

  「就是,你們瞧她那模樣,和旁人說話時才會擺出笑來,一低頭便沉下臉,可見怨氣大著呢。」

  說完幾個姑娘便都笑了起來,笑聲靈動如鶯雀,引起了皇后的注意。

  「那幾個是樓家趙家的姑娘吧,許久不曾見了,把她們叫來這邊坐,讓我好好看看。」

  皇后發話,不一會兒那幾個姑娘便換了位置,坐到了前桌。

  皇后問了她們幾句話,見她們對答得體,便想著讓殷箏和她們認識認識。

  樓靜許是剛剛嘲諷上了頭,沒收住,對著殷箏陰陽怪氣問了句:「殷二姑娘瞧著像是沒什麼興致,可是遇到了什麼不高興的事情。」

  結果沒等殷箏回答,皇后就先笑了。

  姑娘們以及在座幾位夫人都感到奇怪,就聽皇后說道:「還不是吾兒的錯,好端端燒了阿箏的書,阿箏到現在都還氣著呢。」

  幾位夫人都跟著笑了,稱太子殿下畢竟年少,手腳馬虎也是有的,更有人打趣,讓殷箏別這麼輕易就饒了太子殿下。

  樓靜幾個面面相覷,總覺得事情好像和她們想的不太一樣。

  當然也有人覺得皇后和幾位夫人太過樂觀,並認定太子是不喜歡殷箏,才燒了殷箏的書,又怎會在意殷箏饒不饒他。

  然而不過一會兒,便有宮人來報,說是東宮的賈圓公公來了。

  眾人先是一靜,隨後又爆發出了一陣歡快的笑聲,紛紛說太子這是派人道歉來了。

  樓靜幾個越發感到不真實,自雨亭里那些不曾說殷箏壞話,但也覺得殷箏處境尷尬可憐的姑娘們也跟著一臉懵圈。

  可事實確實如此,因為那賈圓公公進來和皇后請了安,說的第一句便是:「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派奴婢來叫殷二姑娘過去一趟,您看這……」

  皇后還記著剛剛的對話,覺得是不該輕易就饒了聞澤,便攬著殷箏,替殷箏答了:「不去,除非你叫他親自來。」

  賈圓見皇后娘娘鐵了心要為殷箏主持「公道」,只好帶上皇后的話,去回了聞澤。

  眾人說笑,殷箏微微低下頭,看似不好意思,實則是有些奇怪,不明白聞澤為何突然派賈圓來叫她,就算是因為和江易打架不小心弄倒燭火,燒了她那本折雲手,也不該這麼上趕著來道歉吧,不像聞澤往日的風格。

  殷箏哪裡知道,跟在她身邊的長夜軍把自雨亭里有姑娘議論她的話語原封不動轉述給了聞澤,聞澤嘴上念著「與我何干」,結果轉頭就讓賈圓去了自雨亭。

  之後聽了賈圓帶回來的話,他還真就去了自雨亭,但沒有進去,而是站在亭外,讓賈圓進去通報。


  自雨亭里的皇后和夫人們見賈圓去而復返,又聽他說聞澤就在外頭,別提笑得多歡樂了,就連幾個性子冷清的夫人都拿手帕捂了嘴,笑得眉眼彎彎。

  殷箏則是開始懷疑,聞澤是不是找到了什麼重要的線索,不然為什麼這麼反常。

  出於對調查的在意,殷箏沒等皇后發話便起身告退,惹得好幾個夫人笑話她心軟,就連皇后也說她不聽話,合該讓聞澤在外頭多等一會兒才是。

  殷箏裝出一副害羞卻又焦急的模樣,讓皇后娘娘放過了她。

  離開自雨亭,殷箏一走到聞澤面前便問:「可是尋到了什麼有用的線索?」

  聞澤挑眉:「沒尋到我便不能來找你了嗎?」

  殷箏:「……」

  殷箏想起剛剛在亭子裡聽到的對話,試探著問:「那你是來……道歉的?」

  「笑話。」

  聞澤別過臉,生怕被殷箏發現自己的心虛,理直氣壯道:「那燭台是江易弄倒的,關我什麼事,要道歉也該是他道歉。」

  殷箏深吸一口氣,提醒自己冷靜,不要衝動,然而她還是沒忍住,提著裙子狠狠踩了聞澤一腳。

  聞澤吃痛收腳,卻不想收得太快,殷箏的一隻腳還踩在他的腳背上,被他收腳的動作帶了一下,身子便踉蹌著往前撲去。

  聞澤立刻抬手將殷箏接住,然後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聲驚呼。

  聞澤轉頭,循著聲音看向那唯一沒有水簾的亭子出口,發現那裡聚著好幾個年輕的姑娘。

  ……

  樓靜也是不信邪才會大著膽子跑來偷看,不曾想這麼做的不止她一個。

  且她回頭看了看,發現首座上的皇后也伸長了脖子,顯然是礙於身份做不出偷窺的事情,才會在位子上乖乖坐著。

  樓靜走到亭子出口,和那幾個姑娘一塊朝外看去,結果就看見太子殿下主動抬手,擁住了殷箏。

  殷箏今日穿的是一身齊胸襦裙,不顯腰,可被男人的手臂這麼一環,立刻就勾勒出的纖細的腰肢。

  耳邊響起驚呼,樓靜下意識就想把那出聲的姑娘嘴捂住,奈何已經遲了,太子殿下循著聲音朝她們看過來,眾人頓時作鳥獸散。

  回到前桌,還有沒能去看的姑娘和夫人向樓靜打聽,就連皇后也是十分的好奇。

  樓靜回想了一下剛剛看到的那一幕,刷地一下紅了臉,往日裡的巧舌利嘴仿佛成了擺設,支支吾吾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滿腦子只剩太子殿下擁住殷箏的畫面,還能清晰記得在這個畫面里,殷箏的手是抵在太子殿下胸前的,那分明就是抗拒的姿態。

  她不禁開始猜測——

  難道真是殷箏不想嫁,而非太子不肯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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