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7章 番外十五 鼠仙人
低階巫師與高階巫師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
但科爾瑪有經驗。
對她來說,從魔法窪地的貝塔鎮北區到第一大學,與從低階巫師的世界一步跨入高階巫師的世界,感受都是相似的。
聽不懂的晦澀隱語,讓人望而卻步的昂貴魔法材料,傲慢的世家貴族,周圍懷疑的目光與竊竊私語,等等,屬於『另一個』巫師世界的一切概念,都像漲潮時的海水,以一種無可抵禦的姿態向她撲來。
把她澆的渾身濕透,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所幸,她的運氣一直不錯,所以終究沒有被潮水卷進海底。
但學過占卜的她知道,運氣不可能一直眷顧著自己。此刻,坐在櫻花酒館昏暗的光線中,聽著鼠仙人絮絮叨叨的聲音,女巫愈發強烈的感受到了這一點——蒙特利亞對她的襲擊或許就是一次命運的警告。
所以,她必須更謹慎一點兒。
就像現在。
直覺告訴她,面前這隻胖老鼠正把話題引向某個危險的區域——或許祂沒有什麼壞心思,只是單純在暗示女巫抓住某些機會,但去過三有書屋的科爾瑪知道,自己大概率是沒有機會的,而且與『校長去向』這幾個字聯繫在一起,實在是太危險了。
即便鼠仙人這樣的傳奇巫師,稍不留神都可能身死道消。
她不能單純為了自己活著。
身為北區的大巫師,以及邊緣學院的院長,她永遠要比別人考慮的更多……然後再多一點。就像赫拉克利特說的那樣,人不可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命運女神也不會向同一個人拋兩個一模一樣的媚眼。
下一次,她可能就沒這麼好運氣了。
所以,在聽到『如果有一個人知道』這樣的話後,女巫有些失禮、也有些冒失,但卻非常強硬的打斷了鼠仙人後面的話:「——你,您的境界已經穩固了?」
坐在那排玻璃器皿後的胖老鼠驚訝的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唔,不,並沒有。」祂捻了捻嘴邊的鬍鬚,沒有堅持一時的心血來潮,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你現在看到的,只是我的一具義身。」
義身,而非化身,意味著鼠仙人能調動的『念頭』比預想中的更少。
難怪會這麼不謹慎。
科爾瑪輕輕吁了一口氣,很自然的繼續著這個突兀的話題:「……我記得上元節的時候,學校不是舉行了一次盛大的祈禱儀式,據說是幫您強化錨點,走出進階沉寂期的?」
「底蘊不夠,外力再多,幫助也是有限的。」
鼠仙人也仿佛全然忘記了片刻前探討的內容,胖乎乎的小臉上露出一絲遺憾,碎碎念道:「說實話,去年能夠意外進階,已經出乎我的預料了……原本我以為自己會灰飛煙滅的。像愛瑪教授那樣背景紮實、根基雄厚的大巫師,都沒成功,我又有什麼可抱怨的呢?人貴有自知之明,鼠鼠也一樣。」
「那您大概什麼時候能穩固境界?」科爾瑪自然不會放過這次難得的機會——她可一直想著讓鼠仙人加入邊緣學院哩。
即便她沒機會當院長了。
但當個副院長,也是不錯的,尤其是第一大學的正牌副院長,這已經是聯盟內外多少大巫師一輩子都觸摸不到的位置了。
「總要個一年半載吧。」
鼠仙人含糊著搖了搖頭,想到女巫原本唾手可得的邊緣學院院長果位被某隻大烏鴉打飛,不由感到幾分惱火:「——如果這次你沒有出意外,過個一年半載,說不定你也有機會看看傳奇階位的風景……或者,你成了邊緣院長後,指頭縫裡稍微漏一點,我也能省不少水磨工夫……」
果然還是老鼠性子。
科爾瑪聞言,頓時失笑。
「就像您對自己的現況沒什麼可抱怨的一樣,能成為大巫師,我也已經很滿足了。」話雖如此,她終究還是有一點點在意:「——況且,您也知道,我的天賦並不是很好……」
鼠仙人揮揮手,打斷女巫的話。
「對巫師來說,天賦既重要,又不重要。」
這一次,祂沒有含糊其辭,而是非常認真的解釋道:「……重要在於,它是你踏入魔法這個領域的門檻,跨不過去,一切皆休。北區那些巫師之前為什麼被人叫『戲法師』?就是因為他們被擋在了門檻之外。不重要在於,當你跨過門檻之後,天賦所能給你的正反饋就會不斷下降……而且會隨著你階位的提升,變得越來越微不足道。相反,其他特質,比如心性、比如機緣、比如功德,等等,會慢慢凸顯出來。
用一句老話來說,就是『小孩子才講根骨,大人都看運道』。我們常常聽說哪家孩子魔法天賦不錯,但有誰會議論哪位大巫師魔法天賦很好的嗎?
這就是問題所在——這個世界上,很少有巫師能成長到無視天賦的階位——恰巧,你的運道不錯,在剛剛跨過門檻的時候,就被命運之力一把拽到了很多人一輩子都達不到的境界。」
說到這裡,鼠仙人忍不住又捏了捏自己的鬍鬚,念念不忘道:「——說起來,這兩年,我倒是還見過類似的年輕人。」
他腦海閃過曾經打過交道的某個年輕巫師的身影,頗為感慨的嘆了一口氣:「果然,大家說的沒錯,這是一個波瀾壯闊的大時代啊。」
科爾瑪不得不再次打斷這隻老鼠試探紅線的動作。
「您是怎麼找到我的?」她對自己醒來仍在櫻花酒館感到非常好奇。
「不是我找到你,而是我被安排來照顧你。」
鼠仙人並未居功,簡單解釋道:「學校處理蒙特利亞後,一時片刻找不到可靠的、照顧你的人選……所以把我臨時召了出來。」
簡簡單單一句話,將北區與邊緣的艱難處境清晰勾勒了出來。
科爾瑪垂下眼皮,想起了父親曾經對她說過的那句話——任何時候,都不要等危機到來,而是要假設它們已經來了,否則,她今天『可做可不做』的事情,明天可能會變成『不得不』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