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朝霧鈴轉達,文藝部的部長雨宮文緒,邀請不自然現象研究部一行去家裡作客,順便去自家的印刷廠看一看社刊樣本的印刷情況。
宗谷和紅子都沒有意見,桐野茜更是響應得很積極。
「好啊,我要去!」
下樓的時候,她趴到宗谷背上,在他耳邊悄悄說道:「其實我剛剛才知道雨宮學姐的名字……」
他笑了一下,「學姐不會介意的。」
來到文藝部,同時面對兩個以上的人的注視,雨宮學姐還是有些害羞,匆忙對望一眼,便垂下了視線。
「不自然現象研究部的各位願意接受邀請,真是太好了。我們現在就過去吧。」
在幾人的注視下,她的腦袋越垂越低,匆忙地將桌上的幾本書都裝進包里。
走出部室,她轉身鎖門。
桐野茜看了看她手裡提著的書包,說道:「剛才那幾本書,學姐都要帶回去看嗎?」
「是的……」
「為什麼帶了這麼多本,一個晚上都能看完嗎?」
「是的。」
「真厲害……」
「謝謝。」鎖上部室的門,雨宮學姐回頭對她笑了一下,目光又偏轉向一旁,「不過前輩更厲害。」
朝霧鈴平靜不語,她也不在意。
「我們走吧。」
幾人一起下樓,雨宮文緒拉著朝霧鈴走在前面,就像是帶著妹妹過來參觀高中的姐姐。
「學姐,文藝部的社刊應該也差不多可以付印了吧?」宗谷邊走邊問道。
「不,還在做最後一次校對。」
雨宮文緒回頭看了看他,「因為這是我和前輩共同製作的第一本社刊,所以我想儘可能地以完美的狀態交付印刷。」
「原來如此。只是這樣,時間來得及嗎?」
「來得及。」
她低下頭,對望著自己的朝霧鈴笑了一下,「畢竟是我自己家的印刷廠,這一點特權,我還是有的。」
朝霧鈴回頭看向宗谷,「而且印製的數量也不多,只有五十本。」
「誒,只有五十本嗎?」桐野茜有些意外,「比我們的還要少。」
「其實,五十本已經夠多了。」
走出特別樓,雨宮文緒步入中庭,腳步也稍微放慢一些。
「我和前輩各自保留一本,再拿出兩本,留給文藝部的顧問老師以及社團委員會保存,還剩下四十六本。如果能在學園祭時賣出一半,那都已經是非常值得高興的事情了。」
她望著前方,「在娛樂手段變得愈發豐富的當今時代,對文學感興趣的人已經愈發少了。」
桐野茜想了想,猜測道:「這樣應該會虧本吧?」
宗谷動動胳膊,輕輕撞了她一下。她望過來,抬手捂住嘴巴。
雨宮學姐微微偏頭,臉上露出苦笑:「這點虧損,我還負擔得起……」
「作為不自然現象研究部的部長,我決定為所有部員都購買一本文藝部的社刊。」
「嗯……五本嗎?」
「啊,是的。」
「謝謝。」
離開學校,幾人一起坐上電車。
雨宮學姐的家就在山科站附近,而印刷廠的位置則稍微有些遠,下了電車,還得搭乘巴士過去。
「話說回來,菅原同學平時不參與不自然現象研究部的社團活動嗎?」
桐野茜和紅子都看向了宗谷。
「是的。」
他面不改色地點了下頭,「神社那邊的事情比較多。」
「我想也是。」雨宮文緒說道,「這次的學園祭,菅原同學也是勉強接受了班級里的分配……啊,這只是我自己的猜測。因為是抽籤決定的,我看菅原同學的臉色不太好的樣子,不過也沒有反對就是了。」
宗谷短暫地笑了一下,沒說什麼。
桐野茜:「學姐也是二年A班的嗎?」
雨宮文緒:「是的。」
紅子:「二年A班的學園祭活動是什麼?」
雨宮文緒:「大阪燒。」
桐野茜:「女僕呢?」
雨宮文緒:「女僕……什么女仆?」
桐野茜:「沒有嗎?那還挺樸實的。」
雨宮文緒:「樸實麼……因為A班有不少學生都是社團主力成員,學園祭的時候都不會留在班裡,所以剩下的人提出要辦大阪燒,也很容易就通過了。」
桐野茜:「我會去品嘗一下的。啊,紅子和宗谷也是。」
雨宮文緒:「謝謝……」
說話間,電車已經到站。
傍晚時分的山科站,人流洶湧,幾人有些艱難地擠出站台,離開車站,在雨宮學姐的帶領下去往巴士站台。
差不多五六分鐘後,一輛巴士停靠路邊,幾人陸續上車,都有座位。
「十幾分鐘就能到……坐東西線的地鐵也能過去,不過巴士站台就在印刷廠外面,更方便一些。」雨宮學姐說道。
搖搖晃晃地過了十幾分鐘,幾人又一起下車。
雨宮文緒往路邊走了兩步,抬手指著前方的一棟建築,「這裡就是工廠了。附近有很多印刷工廠都集中在此,雨宮家的印刷廠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宗谷望向面前的紅色建築,雨宮學姐又指向更遠的地方。
「公司在地鐵口附近。」
「公司?」桐野茜望過來。
「是的,這座印刷廠的印前設計以及經營部門,都在那邊的公司里。這邊的工廠主要負責印刷和裝訂部分的工作。」
「原來是分開的。」
「是的。」
說著,雨宮學姐帶他們往工廠里走去。
門口堆積著成噸的未拆封紙張,一輛小型叉車正在來回搬運。
進入印刷、印後車間都需要更換專門的工作服,桐野茜雖然好奇工廠裡面的模樣,但也覺得麻煩,便沒有進去,只是盯著叉車多看了幾眼。
「我想開。」
「別理她。」
宗谷在雨宮學姐為難之前便拉住了桐野茜。
「到這邊來吧。」
繞過堆積的紙張,雨宮文緒帶著幾人來到一間辦公室,裡面有個戴眼鏡的老頭子起身迎接。
「文緒小姐。」
「倉本先生,我帶朋友過來看一下樣本。」
倉本先生又跟幾個孩子打了聲招呼,紅子和桐野茜連忙回應。
「是哪一本?」
辦公室的桌上擺著讓人眼花繚亂的各種刊物,似乎都是剛印製而成的樣本。
面對詢問,宗谷沉默了一下。
「《宗谷同學的不自然物語》。」
「宗谷同學的……我找找。」
看著他找了一會兒,宗谷回過頭,紅子和桐野茜都在竊笑。
社刊的名字是投票決定的,而在此之前,三人經過了相當激烈的爭論。
【「帶上宗谷的名字,肯定會很好賣的!」
「這也太市儈了吧。」
「我們製作社刊,不就是為了賣出去嗎?」
「你之前還說是為了跟普通人解釋說明靈異現象的真相。」
「我是部長!」
「那剩下的工作你來完成吧。」
「唔……那我們民主一點好了,投票決定吧。」
「……」】
投票的結果自然沒有任何懸念,《宗谷同學的不自然物語》以兩票的巨大優勢,當選為社刊的刊名。
「找到了。是這本吧?」
倉本先生拿著一本暗紅色封面的薄冊走過來,交到宗谷手上。
封面上是一個撐著透明雨傘回眸的少女,底下是刊名,再下方是作者,也即淡海高校不自然現象研究部。
封面整體由紅子設計,底圖的繪製者則是桐野茜在漫研的朋友。
「印刷出來的效果還不錯的樣子。」紅子走過來說道。
「嗯。」
宗谷摸了摸光滑的封面,又打開薄冊,快速翻了一遍。
「這種紙的質感很不錯吧。」
「摸起來很舒服。」
前後看了看,宗谷又慢慢翻了一遍,這次的重點是內部的文字排版以及插圖印刷質量等,而實際效果都非常好。
「就跟書店裡的那種文庫本一樣,就是稍微薄了一點。」
「嗯,你們也看看吧。」
將樣本遞給紅子,桐野茜也湊在旁邊看著。
朝霧鈴之前就參與過校對,對自家社團社刊的內容沒什麼興趣,而是掃望起辦公室里的其它樣本。
「這些樣本待會兒都會拿去公司那邊,前輩有興趣的話,可以隨意看看。」
「嗯。」
宗谷跟在朝霧鈴旁邊,看著她隨手翻了幾本書,又抬起視線,望向辦公室另一面窗戶之外的印刷車間。
一名印刷工人搬起厚厚一摞紙,在手裡抖了幾下,又在桌上撞得整齊,再裝進印刷機器里。
「撞紙、敲紙、搬紙和上紙,其實是非常辛苦的體力活。」雨宮文緒說道,「那些紙張並不輕巧。」
宗谷點了下頭,指了指離得較遠的一台機器,「那台機器也是印刷機嗎?」
「是的。那是膠印機。」
「需要三個人『伺候』那一台機器呢。」倉本先生走了過來,手裡拿著一個紙箱,將桌上的樣本裝進去,「就算是自動化程度高的工廠,至少也需要兩個人。」
「倉本先生,這些樣本現在就要送去公司那邊嗎?」
「沒錯。」
倉本先生一邊走一邊裝著,「我準備開車過去,文緒小姐和你的朋友們如果要去那邊坐地鐵,我可以順便送你們一趟。」
「那真是太好了。」
桐野茜和紅子也已經大致地檢查完了樣本,都很滿意。
「是嗎。既然不自然現象研究部的各位都覺得沒有問題,那今天晚上就可以開始大批量印刷了。」雨宮文緒說道,「不出意外的話,明天下午放學之前,就能將裝訂好的一百本社刊送去學校。」
「好快!」桐野茜驚訝道。
雨宮文緒微微一笑,「桐野同學準備支付尾款吧。」
「啊,好,我會付錢的……」
待倉本先生將需要搬去公司的樣本都裝進紙箱,宗谷一行也坐上了麵包車。
「每年八九月份,都是學生訂單最多的時候呢。」倉本先生說道。
宗谷坐在副駕駛座,「是因為第二學期的學園祭、校慶之類的活動吧。」
「沒錯。」
「不過雖然經常面對充滿活力的年輕人,但是印刷企業正在慢慢衰退呢。受到經濟、網際網路還有電子技術的影響,現在日本的印刷企業每年都在減少。」
「是嗎……」
在車上聊了將近十分鐘,倉本先生在一棟大樓前停下了車。
「我們到了。」
與倉本先生道別,宗谷一行坐上地鐵,趕回山科站。
走出地鐵站時,天色已暗,雨宮文緒帶著他們往自己家走去。
「我已經提前打過招呼,晚餐應該準備得差不多了。」
步行片刻,一行人來到一座寬大的庭院前,從旁邊掛著的門牌來看,這就是雨宮家了。
「雨宮學姐家真大啊……」桐野茜驚嘆著。
「只是祖先留下來的一棟老房子。」雨宮文緒走到門前停下,「請進來吧。」
她拉著朝霧鈴,紅子和桐野茜分別跟在宗谷左右,走進庭院裡。
「這棟房子應該比我家的房子古老很多吧,看起來卻一點也不古舊。」看著眼前越來越近的高大木屋,桐野茜在宗谷耳邊悄聲說道。
「大概是因為住得人多,平時保養得好。」宗谷捏了下她的手,「還有,現在是我家的房子了。」
「……」
她笑了一下,又湊上來咬他耳朵。
「還是我家的!」
走進屋裡,幾人跟著雨宮學姐,來到一間寬大的和室。
中間的長桌上,已經擺滿各色料理。
「請坐吧。」
宗谷落座,紅子和桐野茜坐在他旁邊,朝霧鈴坐到他對面。
「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不用客氣。」雨宮文緒坐在朝霧鈴旁邊,「請隨意吧。」
桐野茜看了看門口,「雨宮學姐的家人呢,不等他們過來嗎?」
「父親和母親都還在公司里,不用等他們。這些料理是為了專門招待大家而準備的。」
「是嗎?那我就不客氣了。我開動了——」
宗谷和紅子也不再客氣,拿起了筷子。
「味道真不錯。」
沒有大人在,對幾個高中生來說,也少了許多束縛,晚宴的氣氛十分輕鬆。
「雨宮學姐,你家的屋子有多少年了?」
「從江戶中晚期到現在,差不多是兩百年左右。十多年前曾經重建過一次。」
「難怪看起來沒有那麼古老。我家……我們家的房子才六十多年,已經很古舊了呢。」
「如果有需要,也可以推倒重建呢。」
「唔……宗谷,要重建嗎?」
「重建的時候,我和鈴住在哪裡。」
「我家或者紅子家?」
「你還真敢想。」
「前輩也可以住在我這裡。啊,宗谷同學也是。」
「現在說這個還太早了……」
幾人一邊閒聊,一邊享受著美味的料理,吃得差不多的時候,和室的門忽然拉開一點,一個中年女人探著腦袋:
「小姐,老爺回來了。」
「我知道了。」雨宮文緒擦了擦嘴,站起身來,「失陪一會兒。」
雨宮大小姐出去後,和室的門又被關上。
桐野茜低聲道:「剛才那個是學姐家裡的女僕嗎?」
「應該叫幫傭吧。」
將果汁喝完,宗谷也擦了擦嘴,「待會兒跟學姐的父母打聲招呼,我們也差不多該告辭了。」
「嗯嗯。」
沒過一會兒,移門再度打開,雨宮文緒帶著一位中年人走了進來。
「這是我的父親。」
幾人連忙起身打招呼,雨宮先生隨和地回應著。
目光落到宗谷身上時,他多看了兩眼,又看向女兒。
雨宮學姐一怔,很快反應過來,立即搖頭。
而雨宮先生特地過來,主要是為了見另一個人。
「朝霧小姐,十多年前我曾在中京的某個酒會上見過您一面,只是您應該已經不記得我了。」
朝霧鈴看他一眼,搖了搖頭。
「這麼多年過去,您青春依舊,而我已經步入中年了。」
「嗯。」
又聊了幾句,雨宮先生有些遲疑地問道:「恕我冒昧,不知道橘小姐最近……」
「老師有別的事情,不在京都。」
「原來如此。」
他不再多問,轉而邀請幾個孩子在家裡歇息一晚,朝霧鈴搖頭拒絕了。
晚宴結束後,雨宮學姐帶著幾人在自家的庭院裡轉了轉,隨後便送幾人去了車站。
「前輩,明天再見。」
「嗯,明天見。」
將幾人送上站台,她才轉身離開。
正好有一列京都開來的電車,宗谷拉著三個女孩子擠上車,只是座位上只擠得下桐野茜和紅子。
「鈴坐這裡吧。」桐野茜拍了拍自己的腿。
她坐上去,宗谷拉著扶手,站在三人面前。
「雨宮先生也認識老師嗎。」
「大概只是見過,也稍微了解一點老師的能量,應該說不上話。」
「鈴和橘老師的模樣一直不會變化,別人不會懷疑嗎?」紅子低聲問道。
朝霧鈴搖了搖頭,「會懷疑,但也僅此而已。」
桐野茜摟著她的腰,說道:「畢竟誰也不會想到,那位老師其實是神明吧。」
「噓!」
紅子比當事人都要緊張,而朝霧鈴只是對她笑了一下。
「如果我們也能像鈴這樣一直活下去就好了。」
桐野茜往後靠了靠,忽然有些惆悵,「不然一百年後,等我們都死了,誰來陪伴鈴呢。」
「……」
朝霧鈴抿了下唇,抬眸望著宗谷。
他摸了摸她的臉。
「人生有限。至少這一百年,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她低下頭,用臉頰磨蹭著他的手心。
「嗯,活在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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