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傑從樹頂上躍下,抬手打碎了冰凌,取出魔種,把那顆昂貴的綠色五階魔種毫不介意地放在手心拋接著。
那兩位被楚千尋等人救下性命的年幼的聖徒,正是江小傑暴雪傭兵團的成員,二人急急忙忙跑到自己的團長面前,低頭喊了聲老大。
暴雪是江小傑這位頂尖冰系異能者一手建立的傭兵團隊。裡面的成員大多和這位團長一樣,年輕而強大,有不少甚至還是年幼的孩子。
這位團長雖然十分年輕,但脾氣卻不是很好。嗜血而暴躁,而且毫無原則地護短,是基地內沒有什麼人敢隨便招惹的人。在廢土時代長大的少年,是非觀念成型之前先學會的是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比起成年人,他們更加徹底地拋棄的黃金時代的公序良俗,為強者至上,用拳頭解決一切問題。
「簡直是廢物。」此刻,江小傑正臭罵著兩個剛剛撿回性命的團隊成員,「連一隻五階鈍行者面前都能差點丟了小命,叫我的臉往哪裡擱。」
他罵得毫無顧忌,兩位年輕的團隊成員一聲也不敢不吭,只能唯唯諾諾低著頭挨訓。
江小傑轉過臉,撇了一眼楚千尋,嗤笑了一下,把手中的那顆魔種拋給了她。
「賞你的,我們暴雪的人從不欠別人人情。」
對江小傑來說,這個滿身被煙火燻黑的女人等階低到不值一提,
但是此人剛剛殺怪的那股狠勁和用刀時那股對時機的精準把握倒是讓他略微有些驚訝。
在江小傑的心中,是非對錯沒有任何意義,強者,狠人才值得他多留心一眼。
他轉身離開之前本想問問這個人的名字,但隨即又將此事在心中摘了去。
這樣的人只要能活下來,遲早會成為一名強者,再度走到自己的眼前。
到時候再問她的名字也不晚。
所有在場的人都對著楚千尋露出了艷羨的目光。那可是五階魔種,本來應該分給所有此戰中出力的團隊成員。但暴雪的團長出了手,又說了話,誰也不敢就此多說一句。
四階的楚千尋如果還想再提高一個等級,五階魔種正是她眼下最急需的高階魔種,
但她此刻卻有些發愣,
在她面前的江小傑飛揚跋扈,有著桀驁不馴的神情和鮮活的身軀。
這個活得肆意而張揚的男孩,在她另一個世界的記憶中卻早早死在了魔種降臨之初。
自己親眼見證了江小傑的死亡,但如今他卻活生生地活在自己眼前。那些一直活到最後甚至和自己成為朋友的一些人,在這個世界中卻已打聽不到他們的名字。
在那個世界得到了救贖的葉裴天,如今還依舊沉淪在絕望的深淵。
持續已久的大戰終於結束了,
經過慘烈的戰鬥,剿滅九階魔物的春城城主桓聖傑受了重傷,他勉強支撐住身軀,從魔物的頸椎處取出魔種。
不眠者倒下之後,被它召喚來的魔物軍團失去了指揮各自為政,很快被騰出手來的高階聖徒剿滅了。
歷經苦戰的同伴們歡呼一片,相互慶賀。
但是桓聖傑卻微微皺起了眉頭,在戰鬥最為激烈的時候,不眠者發出強大的音波攻擊。屬於近戰系聖徒直接面對魔物的他首當其衝,頭疼欲裂,雙耳流血,但也是在那一瞬間,他隱約看見空中凝結出一張黃沙組成的手掌,一把掐住了那隻魔物的脖頸,桓聖傑抓住那一瞬而過的時機,重創了魔物。
此刻桓聖傑看著散落在地上的一縷黃沙,這是控沙系異能,春城附近,哪裡來的這樣一位可以一手擰住九階魔物脖子的超級高手,那位高手竟然還不求回報地出手幫了他一把。
這樣的級別,幾乎可以同那位黃沙帝王葉裴天一較高下了。
桓聖傑已經是八階臨界狀態,為了得到這隻九階不眠者的魔種,他傾盡全力,花費了大量財力,請得了著名的暴雪傭兵團團長江小傑及數隻強大的傭兵團隊參與戰鬥。
但如果不是這位神秘的強者出手幫忙,這場戰鬥的勝負還是未知之數。
楚千尋和自己小隊的幾個成員待在一起,隊長王大治領取了報酬和食物,正在挨個給她們分發。
「千尋,你最近怎麼了?剛才多險啊。」
高燕對剛剛發生的戰鬥由至心有餘悸。她取出隨身攜帶的應急藥品,幫楚千尋上藥。
楚千尋齜牙咧嘴,她的肩膀和手臂多處燒傷,起了大片的水泡,局部的油皮開始成片脫落,疼得厲害。
「輕點,死女人,疼死我了。」
「現在知道叫喚,剛才是怎麼了?拼起來不要命了都。」
「我想衝過五階。」楚千尋說。
「五階?五階哪裡是那麼好沖的?」高燕略微有些詫異,從前的楚千尋可沒有這樣的上進心,大部分獵魔行動的時候,都和她一樣躲在隊伍的最後,過著得過且過的日子。
「你可要想好,多少人都在死在四階沖五階的關口。當初隔壁素瑩變成魔物的樣子,你還記得嗎?她的頭還是我親手砍下來的。」
四階是所有聖徒升級的一個大坎,越過四階之後實力能夠有一個質的飛躍。但不少聖徒在吞食五階魔種升級的過程中都沒能控制住自己,而是被魔種侵蝕,最終變成了食人的魔物。久而久之,許多聖徒都選擇止步四階,不再繼續追尋實力的強大。
「燕姐,我不想再這麼弱小下去。我真希望自己能夠更強一點。」
楚千尋垂下眼,她咬住了牙關,不再喊疼。
她曾經見過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在那裡自己站在了所有強者的頂端,在那樣的高峰上,風景和她眼前完全不同。
不知道為了什麼,見過了那樣的風景,一向得過且過混著日子的她,突然就不甘於如此弱小的狀態,她希望自己能夠再強大一點,能夠恣意左右自己的人生,和自己喜歡的朋友一起,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她想要再親眼看一看那些強者眼中的世界,而不是像著如今這般每日只為了勉強混個飽腹,行屍走肉地活下去。
兩人坐在草地上休息,周邊來回走動著戰友,有的人受了重傷正在包紮,有的人忙著分派食物藥品。
不管怎麼說,這一戰比想像中結束得快,不但取得了勝利,也沒有出現過於重大的傷亡。
魔物的火焰已經全部熄滅,地面的上冰棱還沒有完全融化,冰雪被地底不及消散的熱氣蒸騰起大量的煙霧。
周圍的聖徒們都在小聲議論著那位暴雪傭兵團的年輕團長。
「那位年紀真是好輕,看上去二十歲還不到?」
「聽說他特別護短,只要是他們暴雪的成員,就沒有人可以欺負。」
「真好,我也想成為暴雪的成員,他特意從主戰場趕過來,就為了救他底下那兩個毛頭小子?」
「算了吧,你別看他年輕,脾氣特別暴躁,殺人從不眨眼,動手就見紅,混在他底下的,平日裡在他面前連屁都不敢放一個,不是打就是罵。換了你還未必受得了。」
「那我也不怕,只要待遇好,吃得飽,獵魔時有人護著,打罵算什麼,」
女生們對強大護短又高傲的年輕團長十分感興趣,嘰嘰咋咋談論個不停。
楚千尋的視線停留在地面上那一簇黃沙上。
混雜在融化了的雪水和漆黑的煙塵中,那一點薄薄的砂礫幾乎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讓楚千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激烈的戰鬥中產生了錯覺。
直到她凝望了許久,那層薄薄的砂礫仿佛被看得不好意思似的,突然一起鑽進土地里消失不見了。
楚千尋瞬間站起身,
周圍是熙熙囔囔扛著武器,搬著魔軀來回走動的人群。
她實在無法在其中找出那個她想要見到的身影。
剛剛在戰場上把楚千尋拋到高處的力量系聖徒林勝走了過來。
林勝的身材強壯,濃眉大眼,笑起來的時候帶著一點憨厚單純,能給人一副可靠安全的感覺。在他們所住的那棟筒子樓里,力量系已經突破了四階的他,也算是一位比較受女性歡迎的單身男士。ωωω.⑨⑨⑨xs.co(m)
「千尋,你這是燙傷,我這裡有燙傷膏。」他略帶著一點的靦腆,遞上前一罐膏藥。
「多謝了,林哥,燕姐已經給我上過藥了,沒什麼大事,就別浪費了。」楚千尋笑語盈盈,口中說得卻是拒絕的話語。
楚千尋不接他的東西,就算是有些委婉拒絕的意思,林勝心中沮喪,諾諾說了幾句,憋紅著臉離開了。
在這樣生活充滿緊迫感的時代,男女之間很少有那種過多的情調浪漫,成年之間只要相互看對了眼,可能迅速都能湊成對。
畢竟每個人活過今天,不知道還能不能有明日,對他們這些人來說,人生無常,應該及時行樂。
「看不上啊,」高燕不以為意地說了一句,如今的她很少干涉別人的感情生活。
雖然這個男人看起來還行,但她知道在這個今夕不知明日的歲月中,輕易付出自己的感情,只會輕易給自己帶來傷痛。反而不如獨身一人,逍遙自在。
「燕姐,你有沒有想過將來?」楚千尋口中叼著一根稻草,半躺在草地上休息。
「想過將來?」高燕坐在她的身邊,自朝地笑了笑,「有啊,曾經,在五年前。我的夢想也是特別多的。想要掙了錢以後,再讓自己去讀大學。或者開個小店。找個有錢又專一的老公嫁了。」
「現在不再想了嗎?」楚千尋的目光低垂,五年之前她也曾事一位充滿幻想的少女,黑暗的歲月磋磨了她生命中的一切色彩,如今她和這裡的許多人一樣滿面煙塵,雙眼中已經沒有了當時的光。
「現在嘛。」高燕沒有把話再說下去。
她輕輕哼起一首不知名的歌。
「曾經中生活也曾充滿希望,那裡有夢想在楊帆起航,可魔鬼在暗夜中來臨……」
不遠處的密林中,
葉裴天透過叢林的間隙,悄悄看著人群中的楚千尋。
到了此時他依舊有些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站在這裡。
這些年來,儘管幾乎成為了全人類的公敵,但他從來不掩蓋自己的面貌,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不惜在所到之處引起大量恐慌或是敵人的追殺。
但如今,他帶著帽子口罩,穿著寬大的有帽衣物,把自己嚴嚴實實罩藏在厚實的外套中年,在自己極不適應的人群中遊蕩了兩日,
他想再見見那張會衝著自己笑的面孔,
遠遠的那麼看上一眼,似乎心中就有所滿足,但又不知道這樣見到有什麼意義
他有些含含糊糊遠遠跟著楚千尋的隊伍來到了這裡。
在自己無法觸及的地方,他看見那個小小的身影衝著燃燒的火焰上去,被那些該死的火苗灼傷,掉下地來,又翻身再起,再度衝上戰場。
葉裴天心中湧起一股戾氣,這個爬蟲一般該死的魔物,他本可以輕易碾碎。
他的腳微微動了動,最終還是駐立在陰暗的陰影中沒有動彈。
直到戰鬥終於結束,
他看著草叢中坐在地上休息的那一群人,那些人在戰鬥中劫後餘生,正興致勃勃地一起吃著分配下來的食物,相互交談著分享勝利的果實。
葉裴天不太能夠理解,區區一隻九階魔物,就能夠讓這麼多的人興致勃勃。他的城堡中亂七八糟的魔種堆積了一房間的地面,他從未從中得到過任何快樂,
那個人正坐在她的同伴身邊,齜牙咧嘴地喊著疼,讓她的朋友勸慰著給她塗藥。
有一個男人來到她的面前,紅著臉低頭和她說著什麼,她笑語盈盈。
那個男人離去了,她和身邊的夥伴輕輕哼著歌謠。
真是幸福,熱鬧。
和自己格格不入。
一個自己完全不能融入的世界。
葉裴天在黑暗中站立了很久,等一切熱鬧繁華消失,山林中的一切重歸寂靜,才默默轉身回到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