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24-08-26 01:45:05 作者: 這碗粥
  二十正在掩日樓的外園繡花。

  十五憤憤地進來,嘴裡蹦著難聽的詞句。

  二十明白,十五又是在澤樓受了氣。

  十五看著二十手中的動作,冷哼:「二十妹妹倒是靜心。我看那未來的正夫人打定主意,要把我們給端了。」

  二十比十五年長一歲,不過,十五喜歡以牌號稱呼姐妹。

  二十低眉咬斷手中的線,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聽得見,「那樣也好。」

  這個掩日樓,住了五個女人,皆是慕家二公子的侍寢。僅暖床,無名分。離這不遠處,還有一座花苑,那兒是成群的妾室。

  慕錦懶得去記這些女人的名字,一一賦予代號。每個女的腰間都別著一個號碼牌。

  二十排到了二十,卻不是第二十個女人。前面有幾個代號的主兒,或已不在人世,或是在明爭暗鬥中,淪為敗者。

  二十原名叫徐阿蠻,她的爹娘起這名,無非是希望她能夠硬力頑強。

  家境貧困,她十歲時被賣進大戶人家當苦力。後來幾年,這家賣,那家買,輾轉到慕家時,到了十六歲的年紀。本是慕家三小姐看她手巧,收了當貼身丫鬟。誰料,某夜慕錦醉酒,占了徐阿蠻的清白。依他的身份,占了也就占了。還是慕三小姐起了憐憫之心,央著二公子把徐阿蠻收了。

  慕錦的女人們排到十九了,多一具暖床的身子無礙。

  只是,二十的身份終歸不能進花苑。她剛進掩日樓的那年,這裡的幾個女人輪番挑刺。直到又來了個新人,眾人才跟二十和平共處。

  掩日樓的女人不如花苑那邊的受寵,慕錦偶爾想起了才會過來。

  二十侍寢的次數寥寥無幾。她並非大美人,不是慕錦喜歡的面相和身段,而且性格沉悶,不懂諂媚那一套,木納僵硬。他找她,只是心血來潮的發泄。也許,他連二十曾是慕三小姐的丫鬟這件事都不記得了。

  十五曾道,二十這般無趣之人,最終會被驅逐出府。

  二十聽了,心裡有了盼頭。她見這裡的大多女人,只為討好慕錦而活。得寵,則幸。她沒有足夠的心計城府,爭不得寵,遲早慘敗,還不如另覓去路。

  即將出現的慕錦正妻,也許能為她打開這掩日樓的大門。

  這麼一想,二公子的這樁喜事,也成了二十的喜事。

  ——

  十五說,慕錦的正妻是蘇家的小女兒,名叫蘇燕箐,京城數一數二的大美人。

  關於這蘇家,十五長篇大論了一番,蘇家的綢緞是最好的,連官府的千金們都爭相添購。

  十五言詞透出艷羨之意。然而,真正領教了蘇燕箐的厲害之後,十五廢然而返。

  蘇燕箐未過門,已經派丫鬟和僕人在澤樓打造一番新天地。

  澤樓和慕錦所在的崩山居,僅一潭之隔。澤樓以前一直空著,就是要留給慕錦正妻的。

  慕錦眾多的妾室、侍寢,在京城本就不是秘密。蘇燕箐表面上落落大方,暗地裡則逐個打聽。

  十五是妖媚的身段,玲瓏有致。

  蘇燕箐心中有數。在掩日樓,有競爭力的就是十五。其餘不過是慕錦閒時消遣的女人。花苑那些,再慢慢收拾。

  蘇燕箐讓自己的丫鬟三番四次的挑刺十五。

  十五心直口快,屢屢中計。她在那邊受了氣,回來就要和二十抱怨。

  二十勸過幾句。

  十五聽完就忘。

  二十想著,日子久了,或許十五就吃夠教訓了。

  ——

  冬去春來,二十天天坐於院中刺繡。

  十五愈發焦急。她自小在青樓里長大,學的本事就是和男人有關的。如果真的被遣走,她無一技之能。

  二十則不同,她就算出了慕府,也能在別的張府、李府找到活計維生。

  隨著慕蘇兩家親事的臨近,十五愈加煩躁,她不想回到一雙玉臂千人枕的日子。她琢磨要如何留下來,想到了一個冒險的辦法——母憑子貴。

  她在掩日樓最信得過的人,就是二十。因為二十個性沉靜,不爭不搶。

  這天,十五拉著二十回到屋裡,把自己的念頭說了出來。

  二十往外張望了下,關上門窗,「你有什麼把握能母憑子貴?」


  十五的眼睛光彩奪目,「二公子沒有孩子,第一個他會珍惜的。」這種似害怕、似期待的表情,讓十五顯現出與平日不同的瘋狂。

  二十暗嘆十五的天真。慕錦如果真想要孩子,哪會這些年,二十幾個女人的肚皮都沒反應?根本是他自己不要。況且,花苑那些妾室,遠比掩日樓的侍寢來得有身份,他怎會承認無名無分的子嗣。

  二十分析過後,讓十五冷靜冷靜。

  十五望了望二十,步出屋子。

  後來的一段日子裡,十五沒有再提此事。她總是往崩山居跑。具體去做什麼,不得而知。

  二十隱隱有些不安。

  ——

  臨近月中,二十陪同十一去廟裡上香。

  十一早年是嬌俏欲滴的美人兒,曾和十四打過幾次架。

  十四性子烈,碰上十一這種恃寵而驕的,合起來就是火上澆油。

  隨著越來越多的女人出現,十一日漸消沉。她年歲大了,比不過年輕姑娘。慕錦見到她,眼裡再無驚艷之色。

  十一深知美人遲暮的悲劇。

  十一早早起床。出來井邊打水梳洗,見到了外歸的十五。

  十五紅妝嬌艷,披著一襲墨藍紗袍,蓮步輕搖。

  那件男式紗袍,讓十一的動作頓住,打翻了水桶。半桶水濺上她的綠襦裙,鞋襪濕了。

  十五斜斜望過去,不說話,逕自走向房間。

  十一鬆了桶繩,望著井水沉默不語。起伏的井水將她秀麗五官映得猙獰扭曲。

  去寺廟的路上,十一把這事說了:「現在的十五,很像當年的我。」

  二十更加擔心十五,勸過十五好幾回。

  十五並不放在心上。

  掩日樓的五個女人里,十五年紀最小,長相媚,性子直。曾經也和十四打過架。

  或者說,十四就喜歡打架。

  論說十五的手段,那是遠比不上十一的。如若踏錯一步,十五的下場會比十一更慘。

  其實,這些一二三十,在慕錦眼裡不過數字而已。他未曾將任何一個放在心上。二十早已認清這一點。

  南喜廟熙熙攘攘。香爐火焰越燒越烈,灰煙瀰漫。大殿上,佛祖寶相莊嚴,俯瞰眾生悲喜。

  二十和十一上完香,遇到一群小孩子擁過來,兩人走散了。

  二十四處尋找十一。

  好一會兒,她遠遠見到十一,立即揚起手。

  十一併沒有看到,望向廟宇的另外一頭。

  二十好不容易擠到十一的身邊,卻見十一突然跑了出去。

  「十一!」二十擔心十一是要逃跑,連忙追過去。

  十一沒有走太遠,在轉角處停下了腳步,怔怔看著前方的路。

  二十上前。

  十一笑了笑:「我曾經喜歡過一個男人。」

  二十順著望去,那是通向廟宇內院的路,此時並沒有人。

  「不是二公子。」十一笑容淡了:「沒有二公子的容貌氣質,他就是個屠夫。」

  二十不語。此景見得越多,她更想離開慕家。不過,她要拿回簽下的賣身契才能走。

  ——

  慕錦的婚期越來越近。關於花苑和掩日樓的去留,眾人忐忑不安。

  十五悄悄告訴二十,慕錦暫時沒有遣散她們的意思。

  二十訝異:「二公子親口和你說的?」

  十五搖頭說:「二公子身邊的寸奔說的。」

  二十聞言,不再追問。

  那日,花苑的小六去找慕錦撒嬌。慕錦心情好,賞了許多的涼果。十四和小九碰上,差點打起來。十四摔了小六的涼果。小六當場哭了。小十想上前看戲,卻不慎滑進了淤泥中。

  有十四的地方止不住鬧騰。她去了花苑鬧,襯得掩日樓冷冷清清。

  女人間的恩怨,慕錦一概不聞不問。

  這天夕陽下山後,二十在院子收拾晾曬的冬被,聽見園子裡傳來嬉笑聲。

  「二公子,你好久沒來我房裡了。」十四說話的語速向來快。

  慕錦沒有聲音。

  十四的笑聲響起:「呀,你輕點。」

  二十拽被子的手一緊,有一陣透骨的涼意。

  晾曬的角落在掩日樓的北面。曾經雜草叢生,二十來後,打掃出來成了空地。女人們的房間,排在東南側。二十要回房的話,需要經過園子。

  二十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聽到園子沒有聲音響起,她抱緊被子,就要往房間走去。

  才踏進園子,她就僵了身子。

  夕陽落山,霞光燒雲。慕錦的背影正正在她的前方。映在她眼裡,張牙舞爪到了天際。改變她命運的那一晚,他就是這樣,擋住了所有的亮光,讓她疼得逃不出黑暗地獄。

  二十轉身返回。

  慕錦卻在此時回頭。

  十四探出來,見到二十,鬆了口氣。二十長相普通,無趣木訥,不懂撒嬌,更不會奉承,是掩日樓里最沒有威脅的。

  二十抱著被子往前走,沒有留意身後的一男一女。

  慕錦擰起十四的下巴,輕問:「那是誰?」

  十四踮著腳,迎向他的挑逗,嬌滴滴地回答:「是二十。」

  慕錦笑:「那今晚就你倆一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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