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綰凝沒有再跟著蘇海棠,等到天黑,蘇海棠到了家,她還站在田埂的冷風中懷疑人生。
大娃和二娃是戰戰兢兢邁進門檻的。
他們完全在蘇海棠的淫威下不敢再造次,剛進了門,大娃就有了眼力價:「熙熙,你去燒火,我做飯。」
二娃麻利的將手套揣褲兜里,坐在了灶台下的板凳上,將玉米杆折起來,笨手笨腳的用煤油燈點著了火。
大娃從米缸里搲出一碗米,泡在瓷盆里淘淨。
蘇海棠很意外,震山敲虎的效果出乎預料的好啊!
來回她走的路比較多,但大娃二娃也是徒步跑了二十多里,她注意到大娃是踮著腳在走動,腳底估計起了泡。
她是不想幹活,但不能真成了壓榨童工吧?
「我來吧。」蘇海棠卸下包,掏出油紙裹起來的包子,站在了灶台後,她奪過大娃手裡的盆,「你們要是聽話,天天有好吃的,要是再去告御狀,別怪我……」
「不會的,不會的。」大娃說著,退到灶台前,跟二娃坐在一起。
他雙手交握夾在膝蓋之間,彎著腰,眼睛裡映著火光。
仿佛是一隻服軟的野獸,在主人面前趴下前蹄。
蘇海棠有種抗美援朝勝利後的成就感,勿謂言之不預也,敵人要是不聽勸,那就打到聽勸為止!
煮了粥,熱好了包子。
兩個娃靜悄悄的吃完,蘇海棠填飽肚子燒了一鍋熱水,先舀了自己的:「泡泡腳,一會兒去把雞餵了。」
大娃看二娃,二娃看大娃,各自摸了摸毛線手套。
毒婦後媽是關心他倆呢,還是討厭他倆,他們是越來越搞不懂了。
泡了腳就睡覺,累了一天,蘇海棠幾乎是秒閉眼,秒入夢。
二.小雨細如毛。
蘇海棠經過一晚上的養精蓄銳,挎著包出門。
大娃二娃難得沒有再偵查她的一舉一動,老老實實的,一個在削土豆,一個往雞舍里扔草料。
這回他們也不跟著了,蘇海棠離開院子就往山頭去。
鬼天氣因為下雨又降溫了不少,冷颼颼的。
田間地頭除了土豆,沒什麼農作物了,而且在沒分產到戶之前,腳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屬於各自的公社。
想要搞點增產壯大錢袋子,僅依託圖紙肯定不行,閒著也是閒著,爬山當旅遊,呼吸新鮮空氣也不錯。
圍爐村的圍爐山,是一座主峰,三座矮峰環繞的地勢,主峰山頭一片平坦,就像是三個人圍著一個爐子烤火。
林子裡的樹已經準備好寒冬臘月的沉寂,樹葉泛黃,片片凋零,在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
蘇海棠本就心靜如水,看著這景象,更仿佛得到了心靈的洗滌。
走走停停,蘇海棠有了新發現。
林子裡不止有野雞,松鼠,樹上有樹脂,樹下有木耳,居然還有抱樹蓮。
抱樹蓮是一種類似於韭菜的植物,和樹木伴生,可用於下火,消炎,咽喉腫痛,跌打損傷。
蘇海棠之所以清楚,只因小時候在鄉下奶奶家,耳朵里長皰疹,奶奶搗碎抱樹蓮,用汁液滴在耳朵里。
村裡的人應該對這東西不熟悉,所以生有抱樹蓮的樹杈,成片成片的長,絲毫沒有被採摘過的痕跡。
這可便宜了蘇海棠,一把一把往包里塞。
就算換不成東西,儲存起來,當日常備用藥也挺好。
等她滿載而歸的下了山,雨已經停了。
未能進家門,就聽嗚哇哇的聲音。
扯著奶音嗷嗷叫,一聽就是二娃。
蘇海棠沒有半點慌張,反而放慢了腳步,慢吞吞靠近院牆,從大門往裡望。
原先白乎乎的二娃,這時候滿身污濁。
空氣中瀰漫著臭味,就是站在院外的蘇海棠都聞見了。
這小子,該不會掉糞坑了吧?
蘇海棠咧了下嘴,有些嫌棄,這得多髒,多臭。
這不,就是大娃也束手無措,在二娃身邊,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急得團團轉:「熙熙不哭,不哭,洗洗就乾淨了!」
他這麼說卻還是下不去手碰二娃,房頂上冒著青煙,看樣子是燒了水。
「哥!狗剩搶我鐵環!我搶不過,把我推下去的!哥,我的鐵環!」二娃跟哈士奇似的,站得筆直,下巴上揚,閉著眼睛嗷嗚。
鐵環就是鐵環,這年代孩子們的玩具,用一根長叉子將鐵環勾在中間,跑起來推動鐵環軲轆軲轆往前滾。
在蘇海棠看來不過就是個破鐵圈子的東西,在孩子們匱乏的娛樂活動中,占據了絕對珍貴的地位!
大娃往瓷盆里舀了水,試了試溫度,盆邊放下一條粗糙的毛巾,氣得眉頭都擰巴在一塊:「熙熙你在家,我非把狗剩打出屎來!」
蘇海棠看大娃挽起袖子,氣匆匆要出門,當即一怔。
要打架,這怎麼行?
於是她躲到了院牆角,等著大娃報仇去,不近不遠的跟在大娃背後。
簡陋的兩間破小,兩邊都是茅草屋,院子裡長著雜草沒人清理,不知道誰的臭襪子,半截埋在土中。
只觀一眼,就知道這家人不修邊幅的程度。
大娃衝進院子,猛地一踏腳吼道:「狗剩,給你爺爺滾出來!」
他不過是個五歲小屁孩,但卻有關二爺手持青龍偃月刀叫門的氣勢。
兩個孩子本來就不是省油的燈,吃不了一點虧。
二娃被人推糞坑裡了,大娃怎麼能善罷甘休。
不多時,屋門嘎吱響,兩個與大娃年紀相仿的孩子走出來,他們看著大娃,露出鄙夷:「又來個找打的!」
他們是高建軍的兒子,一對雙胞胎,模樣長得七八分相似。
大娃一聽,火冒三丈,叫罵都省了,撲上去就打。
但高建軍家兒子有倆,大娃孤軍奮戰,很快就被兩個小子壓在地上。
雙拳難敵四手,小手手往對方身上杵。
蘇海棠秉承著不干預,不護短,吃瓜看戲的態度,不再偷偷摸摸,場外發表觀點:「閆冬冬,你不行啊!就這點能耐?」
她冷不丁的出現,讓三個扭打成一團的孩子都懵了。
特別是大娃,盯著蘇海棠像見鬼。
「不好意思,打擾了,你們繼續。」蘇海棠退開兩步,保持傍觀者的態度。
「你後媽?」高建軍孩子問:「不幫你嗎?」
大娃眼睛裡充了血,這個惡毒後媽在看他笑話,讓誰瞧不起都不能讓蘇海棠瞧不起!
突然,他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翻身扭轉局面,瘋狂的掄起拳頭:「就你們兩個雜種!爺爺我一個人就能把你們收拾了!」
「搶我弟弟的東西,欺負我弟弟!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嗎!」
剛才還站上風的高家兄弟,一轉眼被大娃按在地上摩擦。
蘇海棠看得津津有味,李綰凝剛好回家,看這一幕,忙沖了上去:「別打!別打!這是幹嘛啊?」
她廢了老鼻子勁將纏鬥的孩子們分開,他們都是鼻青臉腫,誰也沒討到便宜。
李綰凝捧著自己孩子的臉查看,兩個孩子啪的一下就拍開了她的手。
她只好扭頭查看大娃傷勢,豈料大娃也毫不留情將她推開,嫌棄道:「不要你管!少假惺惺了!」
三個孩子之間,李綰凝里外不是人。
她抬頭看向面色如常的蘇海棠,試圖轉移仇恨:「海棠啊,你這當媽的,怎麼能在一邊干看著呢?」
言下之意是,我好歹關心你們死活,你們還不領情,不識抬舉!
我比蘇海棠好這麼多,知足吧!
蘇海棠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孩子的矛盾孩子自己去解決,他們有自己的一個小社會團體。
李綰凝的指責,蘇海棠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扭頭就走:「餓了,回家吃飯。」
她一悠一悠走,李綰凝嘴角抽了抽,就蘇海棠這樣,回家吃飯?這兩個小癟三,會給她摻耗子藥的吧?
心情不錯的李綰凝打算再表現自己的溫柔體貼,彎下腰笑著對大娃說道:「冬冬啊,留在阿姨家吃午飯吧?阿姨給你抹點紅花油。」
「不用!」大娃恨恨的瞪了高家兄弟一眼,追蘇海棠去了。
剛才凶神惡煞的小犢子,在蘇海棠身後,乖得不像話,不吵不鬧,微微低著頭。
李綰凝想不通,蘇海棠她憑什麼?
她是挖空心思猜測,身邊高家兄弟倆互換眼色。
老大端了一碰水放在李綰凝身後,老二驀然將李綰凝一推。
啪嚓一聲,李綰凝就坐在了水盆里。
兩個孩子厭惡的斜睨,還往她吐了口唾沫:「狗漢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