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夜往前兩步，一把摟過顧良的肩，帶著他往學生宿舍樓的方向走去。
「一件事一件事來分析。既然剛才咱們著重討論的是李英語和孟語文的案子，那還是先去她們倆那兒看看。然後是你的房間。」
顧良側頭看他一眼，沒多說什麼，只跟著他去到了學生宿舍。
兩人確實先去了103號宿舍，也就是李英語和孟語文住的。
這兩人房間這會兒的狀況與第一階段探查的時候，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花了10分鐘時間詳細搜了一番，最後楊夜和顧良並沒搜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走出103號房間，往顧良住的102去的路上，兩人遇到了吳生物。
吳生物拎著一個垃圾袋，橘子和橙子的味道透過塑膠袋很清晰地傳了出來。
楊夜想起什麼，問她：「之前你們想找迷藥，說是沒找到，但找到了很多橘子皮？」
吳生物點頭：「不止，還有果肉。不知道誰剝了很多橘子，但又沒有吃果肉。我覺得挺怪的。不過一路上問了很多玩家，他們都說不是自己做的，你們呢？你們幹過這事兒嗎？」
楊夜搖頭，而後看向身邊的顧良。「我沒有。你呢？」
其實這是一個非常難回答的問題。
橘子橙子被剝開來，但果肉又存在，表示這個人並不是真的在吃橘子。他光剝皮不吃果肉這個行為，本身就已經有點奇怪了。
吳生物已經說了，問過了其他人，沒有人承認自己幹過這事。
那麼如果顧良也不承認，就意味著沒有一個玩家敢承認。
沒人敢承認，就只能意味著——這些橘子皮和果肉背後確實有文章。如此，順藤摸瓜，大家可能就找到兇手的手法。
可顧良更不能直接承認。
大家早晚會想到氣球爆炸的事情，也早晚會看到天台的魚線等工具。
他如果現在承認了，等於間接承認自己是兇手了。
兩害相較取其輕。顧良只得先否認。
顧良剛一否認，吳生物眼睛就亮了。「沒人承認？所以這果然有問題！可是，剝橘子皮不吃果肉，跟殺人有什麼關係？」
「暫時想不到。給我看看吧。」楊夜伸出手，吳生物便把垃圾袋遞給了他。
楊夜接過垃圾袋，再問吳生物：「迷藥什麼的，還是沒找到嗎？」
吳生物搖頭。「所以我想不通，在我眼皮子底下，兇手是怎麼在我們宿舍殺人的。他不可能活活把朱物理勒死啊。朱物理可以呼救的，至少會有掙扎。但凡鬧出半點動靜，我總能聽見的。」
楊夜問她：「你最後一次見到朱物理是什麼時候？能把你昨晚的時間線具體講講嗎？」
吳生物皺了下眉，楊夜再道：「我認為，如果你是兇手，不會在自己的宿舍犯案。你殺她的嫌疑相對很小。如果你沒有做別的事情，我認為昨晚晚宴之後的時間線，你可以大概講一下。根據你的時間線，或許我們能推測出很有價值的東西。至少……朱物理死亡時間的範圍，我們是可以初步確認出來的。」
吳生物考慮了一會兒，倒也開了口：「行。我可以說。晚宴結束的時間是8點半。我在操場上跑了會兒步，跑到9點就回了宿舍。洗完澡的時候是9點半。這期間我一直沒有見過朱物理。只是我跑步的時候，依稀看見她去的是教室的方向，可能是想去做題。」
「她是晚上11點回來的。回來之後我跟她招呼，她沒理。我也懶得管她，就自己睡了。」
「我睡了一會兒，被她搞出來的小動靜吵醒了。我爬起來，看見她還坐在自己的桌子前低著頭，也不知道是在看書還是寫東西。我很不高興地催促她，讓她趕緊關燈睡覺。她也沒回答。」
「我很煩，找了個毛巾蓋住眼睛，後來總算慢慢睡過去。」
「從我的時間線來看，她的死亡時間很寬泛，晚上11點到早上6點半。」
吳生物留意到，她說到某一個地方的時候，楊夜和顧良對視了一眼，似乎有種什麼心照不宣的東西。
吳生物趕緊追問：「想到什麼了嗎？」
楊夜把目光從顧良身上挪開，對吳生物道：「我剛和顧班長簡單商量了一下，覺得朱物理確實有可能是自殺的。因為她『覺醒』了。」
簡單解釋了一番「覺醒」的含義後，楊夜又道：「她的日記上寫，她不記得她是怎麼發現的真相。有可能是因為她當時的情緒非常崩潰，神智已經混亂了。人的大腦有保護機制，某件事情對人刺激特別大的話，他是可能短期失憶，暫時忘記這件事。」
「不過，朱物理雖然忘記了這件事。但我們可以推測她身上發生了什麼。」
「剛才你說，她在晚宴後去過教學樓，似乎是想去做題複習。我覺得，關鍵點就在這裡。」
「你想想，地下室的入口在哪兒？王校董又是在哪兒殺的錢化學？」
吳生物明白過來了。「你是說……王校董殺錢化學，想帶著他進入地下室、把他放入摧毀倉，這個過程中……朱物理可能無意中看到了什麼，甚至她可能……可能進過那個地下室？」
楊夜點頭：「對。很有可能她進過那個地下室，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回到宿舍後，她悲憤地寫下日記，最後自盡。自盡前，她還毀了自己的雙手。」
「她擅長彈鋼琴，一直以自己的雙手為傲。可知道真相之後，她發現她會彈琴，手指漂亮，只是因為她被設計成了那樣。」
「撓壞自己的手、悄無聲息地上吊自殺……這一切都可以說通。」
「稍後得再聽聽其他人的時間線，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覺得基本能確認，她是自殺的。」
再跟吳生物聊了兩句，楊夜和顧良便按著先前的計劃去到了102宿舍。
花了大概五分鐘把顧良住的地方徹底檢查了一遍，結論是他宿舍的情況，跟劇本第一階段搜查的時候也沒什麼太大不同。
於是五分鐘後，楊夜坐在椅子上，把橘子皮和橙子皮從垃圾袋裡夾了出來，擺在桌子上，仔細研究起來。
半晌後，楊夜看向顧良：「剛在走廊上和吳生物聊天的時候沒想起來，現在我覺得，這個問題還是要靠你解決。橘子皮有什麼用呢？」
「這裡的氣候相對濕熱，按理來講，一夜過去，橘子皮也不會完全乾掉。但我發現，這個橘子皮的水分特別少，並且表皮很爛，好像被人刻意擠壓過。為什麼？」
顧良在椅子上坐直，眼睛盯著楊夜，聽見他又問：「百科全書顧涼涼，你雖然學的文科，但基於對理科的熱愛，高中化學你也看過吧？我當時是囫圇吞棗學的，現在有點記不清了，化學裡有個原理，叫什麼來著？」
「就是那個，水和油不相溶，但水可以和酒精相溶，是什麼原理？」
顧良注視楊夜片刻，答：「往深了講，我解答不了。但高中階段的，我確實可以回答。在高中階段，可以把這種現象叫做『相似相溶原理』。物質結構越相似，就越容易相溶。」
「水是極性溶劑，你說的那種油，如果是指平時炒菜用的那種，是非極性的，它和水的化學結構不同，所以彼此無法相溶。但如果是甘油的話，是可以溶於水的。」
楊夜點點頭：「明白了。那麼……橘子皮裡面的油脂結構，算是有機物吧？」
顧良：「嗯。」
楊夜：「橡膠乳膠呢？是有機物？」
顧良：「嗯。是的。」
楊夜一拍手：「那麼氣球、或者說橫幅，是不是可以充當溶質？而橘子皮被擠出的液體，可以充當溶劑？基於相似相溶原理，一滴橘子水碰上氣球，是不是相當於……氣球被針扎了一下的效果？」
顧良面露驚訝狀。「哦？你是說……充氣橫幅爆炸不是一場意外，而是被人可以引爆的？為什麼？」
楊夜擺了個好整以暇的姿勢。「我不知道。暫時還想像不到兇手引爆氣球的原因。但還原案發經過，向來是你擅長的。所以我想聽聽你的腦洞。」
顧良手肘撐在桌上，臉放在手掌上，確實也擺出了一個思考的姿勢。
他思考了好一會兒，跟楊夜確認：「氣球爆炸的時間是幾點來著？」
楊夜：「6點35分。那會兒我跟校長、主任正一起走在操場上。」
「6點35分。」顧良借著那個姿勢，手指在自己的臉上敲了敲，然後他直起身看向楊夜，「我們推測，李英語和孟語文是6點15分到6點50分之間被殺的。如果氣球的爆炸不是巧合，那麼就是殺人手法中的一環。」
「所以你的腦洞是？」楊夜問。
其實整個過程中顧良的心跳是很快的。
顧良不是真心想逃脫，只是想把真相被揭露的時間盡力往後拖延，拖延到楊夜無法改變結果的那一刻。
所以他確實沒有認真處理這些證據。
他實在是沒想到，楊夜竟會這麼早就會死盯著自己盤邏輯。
但顧良得穩住不慌，於是面不改色道：「說回這次的第一個死者——在花壇被砸死的趙數學。如果他當時被什麼東西吸引了注意力，有人敲敲靠近，拿板磚一下子把他拍暈，是可能的。但沒有任何線索表明，有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我們推測，他當時應該只是在花壇那裡等人。」
「如果他是在等人，多半會東張西望。這種情況下，真兇在不引起他注意的情況下、又或者不與他搏鬥的情況下，直接扔磚頭把他拍暈，是不太可能的。除非動手的是個類似於扔鉛球的運動員，能夠穩准狠一擊得手。」
「現在我們知道，是錢化學身上發生了BUG，突然有了體育那方面的技能，所以能得手。」
「這個道理，也適用於李英語。她後腦有傷，並且旁邊有一本可以當磚頭用的厚詞典。她肯定被砸過，而且多半是先被砸，後被捅的刀子。」
「那麼她是怎麼被砸到的呢？其實這道理，跟趙數學一樣。」
「要麼，兇手跟錢化學一樣，出現了類似的BUG，突然有了這種技能，能穩准狠地一下子扔出詞典把李英語拍暈；要麼……兇手想辦法吸引了李英語的注意力，再趁機作案。」
顧良看著楊夜：「橫幅爆炸，會是一個吸引她注意力的方法。受爆炸聲吸引，李英語去窗邊看。就是這個時候，兇手偷襲了她。」
「如果是這樣，你、校長、主任可以排除。我在宿舍睡覺，我排除我自己。那就得看，去食堂幫忙那幾個人，哪些人曾中途離開過。」
儘量把橫幅爆炸的事情往殺人手法引，就是顧良的策略。
他不能讓人聯想到，橫幅爆炸僅僅是拿來給他自己做不在場證明的。
對比顧良此刻坐得很直的樣子，楊夜靠著椅背，雙腿自然分開，要多閒適有多閒適。「聽到爆炸聲，李英語會走到窗邊看，兇手趁機下手……嗯，確實是一個不錯的腦洞。不過有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顧良：「什麼問題？」
楊夜：「如果你的腦洞成立，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可能，存在幫凶。這種情況下，幫凶跟真兇事先約定好了時間。到了約定的時間，幫凶往氣球上滴果皮汁，真兇則趁機犯案。」
「第二種可能，如果不存在幫凶，真兇一定做了個類似於延時裝置的設計，讓橫幅在一定的時間爆炸，只有這樣，他才能實現自己的計劃，對麼？」
顧良點頭。
楊夜再道：「無論是哪種可能，跟幫凶做約定也好、製造延時裝置也好，真兇一定是在去圖書館之前，就已經設計好了一切。」
「但這件事存在一個關鍵前提。那就是李英語只有坐在窗邊的自習區，才有可能會在爆炸聲響傳來後，跑到窗邊查看。」
「問題來了。圖書館那麼大。真兇沒進圖書館之前，怎麼知道……李英語當時坐的是靠窗的位置呢？萬一她坐的不是面向操場那一側的自習區，兇手的計劃就是完全失敗的。」
「當然了，你可以說，就算李英語坐的是別的位置。真兇可以先跟她攀談，說兩句窗邊位置好什麼的，把她引到那邊看書。但這比較牽強。」
「畢竟設計這樣一個引爆橫幅的方法，還是有些麻煩的。專門設計這樣一個橋段，僅僅是為了吸引李英語的注意，方便真兇趁機殺人，我覺得不可取。圖書館那麼多書，想辦法和她一起看書，又或者拿道難題讓她幫忙解答……想要吸引她注意，有一萬種更簡單的方法。」
顧良皺了眉，暗自有幾分懊惱。
片刻後楊夜站起來，走到顧良面前，再俯身下來，雙手按住顧良的手腕。
繼續俯身，楊夜的鼻尖抵住了顧良的，可以隱隱看見顧良鼻尖上幾滴汗珠。
楊夜沉了聲問：「宿舍開了空調，還熱？」
顧良點頭：「畢竟是大夏天。」
「顧良，你的腦洞一般都很靠譜，按理不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是不是……」
楊夜半試探道，「你是不是太喜歡我了，所以有點慌啊？」
半晌，顧良笑了笑，道：「我又不是兇手，我慌什麼？」
說到這裡，顧良的聲音變得很溫柔，「不過你前半句話說得沒錯。我是很喜歡你。」
此時此刻，顧良眉眼溫柔，還表白得猝不及防。
楊夜的心狠狠一跳，馬上就有點亂了。
然後他緊抿著嘴，心想——顧涼涼果然豁出去了是嗎？他現在玩的是什麼？美人計嗎？
顧良抬手，反握住楊夜的手。
一腳離開座椅，站了起來，顧良儘可能地與楊夜平視。「你說得對。我的腦洞有問題。我們先去天台看一下延時裝置是否真的可能存在。然後我們再慢慢推，兇手為什麼設計這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