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雨聲在窗戶敲打著,直到凌晨五點多才漸停,賀梨一整晚淺眠,感到氣溫偏低,翻了個身,將被子拉過肩膀,窗邊微淡的光線灑在她枕頭上,纖長的眼睫下不曾輕眨一下。
躺了半個小時,快六點的時候,她起身了。
掀開被子,賀梨動作不緊不慢地起身,趿著棉拖,扯過一旁毛毯裹住自己,然後走到了窗戶前。
被風颳起的窗簾隨著她動作拉開,外面天色朦朧,小區處於一片安靜的狀態里,偶爾,會有流浪貓靠著牆角偷偷的流過,樹枝被雨水打散,賀梨看到,停駛在居民樓下的車。
這會已經不下雨了,只是空氣還有些潮濕。
邵其修靠在車頭,只穿著襯衣和長褲,連西裝外套也沒有披,也不知站了多久了,左手還夾著已經點燃半截的煙,放在身側。
他像是漫無目的等著誰,賀梨比誰都清楚不過。
擱在床頭上的手機沒有響過一下,她轉頭看了會,過片刻,走過去拿。
隔著一扇窗和半片白色窗簾,賀梨身影被隱在裡面,她閉著眼睛都能編輯出男人手機號碼的數字,發送新的簡訊過去。
樓下,邵其修重新掏出煙盒,又點燃一根,正要抽的時候,手機的響聲打斷他。
下一秒,他看到屏幕上簡訊內容,沉靜的臉色變化無常,伸手將燃燒的菸頭燙在了車頭,抬起頭,尤為深沉的眼神直直看向三樓的某個窗戶。
賀梨身影站在未動,任憑柔軟的窗簾拂過她的肩膀。
她手心握著冰涼的手機,沒有溫度。
足足過去半個小時,邵其修就是這樣盯著她的窗戶,也沒有走。
賀梨低垂著眼睫,又給他發了一條簡訊:【你走吧,別站在樓下了,簡娉不喜歡看到你這樣打擾我。】
邵其修收到這條簡訊,並沒有點進去。
昨晚圈內傳遍了什麼,他沒有閒情雅致去打聽,倒是孟馨蔚第一時間就打電話過來跟他哭訴了一番,邵其修淡漠的表情之下,終於有了變化。
她故意借著孟馨蔚的嘴,報復他。
邵其修眼底壓抑著某種情緒,要不是賀梨扔了戒指,公開承認自己和簡娉的事。
依著之前她的態度,他甚至都要以為這個女人是真的妥協了。
邵其修從來不認為善於妥協的女人很廉價,反而覺得很寶貴。
她知道用哪種方式讓自己過得舒服,心思通透,又善於看人臉色行事,不會為了世俗的眼光,去自持清高。又恰到好處不會過於露出女人那份虛榮勢利的本性。
如今想起來,不知從何時開始賀梨已經用她的溫柔顛覆了他的世界。
邵其修竟然找不出她一點不好的來,這無疑是最致命的。
他沒有走,也沒有上樓去找賀梨。
窗戶邊的淺淡身影已經消失,再也看不見她。
賀梨去準備早餐了,二人份,吃完後,親自遞給了隔壁簡娉一份。
清晨初醒,簡娉披著一件白色浴袍款睡衣,連衣帶都沒有系,露著雪白的細腰,她接過早餐,似笑非笑地說:「你前夫開車走了。」
賀梨預料之中,白天人來人往的,他不可能站著不走。
簡娉也沒用筷子,兩指嘗著她準備的早餐,臉上的笑容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接下來恐怕私底下都要被笑死了,你前夫連一個女人都比不過。」
賀梨表情平靜,沒有很得意。
在整個圈內所有人都以為她會和邵其修和好的時候,也只有簡娉懂她。
哪有什麼原不原諒,遭受過一次丈夫的背叛,表面就算無事,心裡到死也不會原諒的。
假裝可以一時,又怎麼能一輩子呢?
賀梨為了顧及賀家和邵家的顏面,她不想把兩人婚變這件事鬧得太難堪,就因為如此,受到傷害也只能自己獨自處理傷口。
夜深人靜時,真的很疼,無法說給任何人聽。
因為愛她的人會牽掛,對於普通關係的,她也想給自己留一份顏面。
邵其修想複合,不是幫她療傷。
在賀梨眼裡,就是將她還沒有結疤的傷口又一次撕開。
修養再好,也會有情緒的一天。
賀梨只有在簡娉的面前,才坦誠的承認。
她是在報復邵其修,讓他也嘗一下自己的感受。
這種傷害程度,取決於對方陷入多深。
賀梨自認為邵其修頂多只是因為顏面掃地而憤怒,這個男人裝不了什麼深情的。這件事風波過後,她想,就在也別見他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賀梨經常聽見圈內對自己的閒言碎語,只是一笑而過。
邵其修除了那天早晨守在樓下幾個小時後,就再也沒有出現。
他知難而退了,也好。
賀梨在一個天氣晴朗的周末里,將公寓整理了遍。
她用紙盒子,把之前收下邵其修送來的衣服首飾都裝好,用快遞,寄到了邵其修的住處。
他應該還是住在兩人婚前的別墅里。
賀梨沒有貪圖他一件東西,整理好這些,她滿頭大汗坐在客廳地板上,指尖輕勾著紙盒邊緣,眼睫低垂,落在了上面的戒指盒裡。
疑似複合的那段時間,邵其修送給她不少珠寶首飾,其中不缺乏戒指。
她白淨的臉蛋上表情愣了幾許,似乎想到了自己這段婚姻,這幾年的經歷……
從開始意識到邵其修在夫妻生活敷衍自己,發現他西裝口袋裡有她過敏的草莓味用品,以及到因為一雙高跟鞋發現孟馨蔚的存在,從而,引發出這幾年的所有感情糾葛。
賀梨直到現在,都感覺自己置身於夢中。
她就這樣,結婚又離婚了……
中午快遞員上門取件,賀梨將三大箱的紙盒都打包送走,公寓明明沒有少什麼,卻一下子讓人有種心空空的感覺。
她看出窗戶外的天空,明媚又蔚藍。
是一個好天氣,也是個好的開始。
邵氏集團的辦公樓內,深夜零點還燈火通明,辦公區域幾位高級助理和部門主管都沒有下班,因為坐在總裁辦公室里的那位還在,他們也沒膽提前走。
費秘書剛端著一杯咖啡從茶水間出來,就被另一位男秘書拽走:「費秘書,邵總還不下班嗎?」
最近這半個月,整個團隊都苦不堪言。
要是尋常加班就算了,但是邵其修基本上跟生活在公司沒區別,加班到早晨三四點才走,然後回一趟家,他們都要懷疑邵總根本就沒有睡,只是回家洗了個澡,六點時分又一身清爽乾淨的西裝坐在辦公室里,讓他們從家裡趕來公司開會。
連續一段時間下來,男秘書也不跟費秘書拐彎抹角了,吐槽道:「這樣下去,我老婆怕是哪天夜裡要生了,我都不能送她去醫院生啊。」
費秘書心裡也苦啊。
他作為貼身秘書,能比別人偷懶到哪裡去?
「等等吧,邵總現在正在跟國外一個項目負責人視頻會議。結束了……應該就能下班。」
男秘書皺著眉:「費秘書,你想個法吧。」
「我又不是女人,要是的話,我都想直接走到辦公室把邵總往床上勾了。」費秘書想,起碼這樣大家都能睡個安穩覺。
「要不讓總裁夫人……」
「不行。」費秘書打斷他的話,自從賀梨公開承認簡娉的地位,邵總的複合就成了圈內年度最大笑話,也成為了他的忌諱,誰都不能輕易提。
費秘書隱約是覺得自家老闆後悔了,可能還不願意承認,就算被賀梨擺了一道,還是心念著,所以就用工作來麻痹自己的神經。這樣,他要還沒眼色進去送死,也是活該死了。
男秘書苦想一陣,突然想到什麼:「白天前台接到電話,說是總裁夫人往邵總家裡寄了東西,沒人簽收,都給房門口了。」
費秘書與他對視,兩人心思一碰就透。
「讓邵總回去拿?」
叩叩兩聲——
寬敞的辦公室門被敲開,費秘書先是探出一個腦袋瓜,然後才慢慢地,走進來。
邵其修西裝筆挺坐在辦公椅上,已經結束了視頻會議,正翻閱著幾分文件,連眼皮都沒掃他一下。
費秘書見是遞上咖啡,醞釀著用詞:「邵總,賀小姐她……」
男人不緊不慢地翻著文件,表面上從容不迫。
費秘書見狀,才有勇氣往下說:「給您寄了幾箱東西,門衛說別墅沒人簽收,都給放門口了。」
邵其修抬起頭,深眸看向他。
費秘書坑著壓力又說:「我看天氣預報,好像要下雨了。」
要下雨是真的,但是費秘書不確定自家老闆會不會為了回去搬箱子下班。畢竟賀梨明明白白地甩了邵總,但凡有點心氣高的男人,都受不了被這樣玩吧。
邵其修眸色沒半分波動,半響,才側臉,看向落地窗,下方是一片璀璨的燈火。
費秘書安靜站在旁邊,他有時候想勸邵總想開點,又沒發勸。
畢竟前妻跑了,還輸給另外一個女人,這事簡直是男人的奇恥大辱。
勸了傷自尊,沒看邵總都靠工作麻痹自己了。
邵其修合上文件,心情不好的緣故,嗓音有些微沉:「她把東西都還回來了?」
「不知道。」
費秘書說:「賀小姐沒留下一句話,門外也不敢拆開看。」
邵其修面無表情,這段時間就沒笑過一下。
「邵總……好像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