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迭有那麼一瞬覺得，在學校里混世魔王的前桌，母親嘴裡溫柔可愛的小同學，還有面前霧氣瀰漫清新可口的江雲邊是三個物種。
可在江雲邊搶過毛巾企圖把他勒死的瞬間，這三重影子就疊成了一個人。
溫玥上來敲門時，江雲邊跟周迭已經扭打到蓮蓬頭底下。
準確來說是江雲邊單方面動手，周迭處處避退把聲音壓到最小。
「還沒洗好嗎？」
江雲邊即將要揍向周迭側臉的拳頭猛地頓了一下。
周迭眯著眼睛，用近乎傲慢的從容：「現在不下手，之後沒機會了。」
「操。」怎麼可能在溫玥家打她兒子。
江雲邊摁下了蓮蓬的開關，推門而去。
溫熱的水逐漸將身上的衣服染濕，周迭抹了把臉，眼尾處暈著濃郁薄荷味兒染出的薄紅。
江雲邊冷靜下來之後，那股鬱悶、尷尬和詭異的宿命感卻不停在胸口翻湧。
溫玥的兒子居然是周迭！怎麼可能是周迭呢！
溫玥就在樓下：「怎麼了？你跟小迭鬧矛盾了？」
「不是。」江雲邊覺得舌根發麻，要怎麼跟她解釋，你兒子強行標記我，差點把我從A變成了O這種事？
外面傾盆大雨，硬要走有點不講道理，江雲邊只能坐在飯桌邊。
周迭就是這個時候換好衣服下來的。
溫玥覺得他倆氣氛不對：「小迭，我讓你上去給人遞個毛巾，你是不是嚇到人家了？」
周迭是怎麼瞞過溫玥的江雲邊沒細聽，他滿腦子都是現在的孽緣都要朝這種恐怖的方向發展下去了嗎？以後他要是弄死了周迭得怎麼跟溫玥說？
十萬種撕破臉的衝動在江雲邊喉間徘徊，卻是周迭先聲奪人：「同學，謝謝你背我媽媽回家。」
「……沒關係。」
「你好，我叫周迭。」
「……江雲邊。」
沉默之後，兩個人就在溫玥含笑的目光下簽訂了一份休戰協議。
兩個小孩沒交流，全靠溫玥撐場子：「昨天我去學校找小迭的時候，聽到了一些傳言？好像是你們宿舍那一層有兩個孩子關係特別差，住宿還打架是嗎？」
作為當事人之一，江雲邊扯了扯嘴角：「有嗎？」
「嗯，聽說一個還是高三年級第一？」溫玥擔憂地看著他們兩個：「我是覺得成績好不能代表一切，你們倆要是被那位橫行霸道的人盯上了，一定要勇於反抗，不能受欺負。」
江雲邊麻木地嚼著飯，聽到隔壁的周迭輕聲笑了下。
笑個屁。
周迭：「我們年級第一是挺狂的，開學典禮都不說好話。」
江雲邊決心一定要用麻袋把他套起來打一頓。
溫玥又搖頭：「不過也不只是年級第一的鍋吧，我還聽說另一個打架對象也不是好東西，仗著家裡有錢就不愛上課，小小年紀風評也差。」
周迭：「……」
「哈哈。」江雲邊笑著側目：「這件事情我不太清楚誒，周同學你知道嗎？」
周迭看著他笑裡藏刀的臉，面不改色：「不知道，我只知道年級第一的傳聞。」
「哦。」江雲邊放下筷子：「也是，溫阿姨說你天天在學校除了學習還是學習，不知道也正常。」
溫玥沒品出兩個人話里的刀光劍影，只覺得緩和兩個小朋友初次見面的尷尬很有成就感，晚飯之後還主動把客廳的遊戲打開，讓他倆去增進關係。
江雲邊看著屏幕上的兩個小人，心說這麼老舊的格鬥遊戲還用來糊弄他，真把他當三歲小孩兒啊？
他傲慢地把手柄扔開，看著周迭支配的小人先是跳了兩下，然後把自己支配的小人K.O.了。
幼稚。
第二次K.O.
周迭腦袋多少有點問題。
第三次K.O.
「你是不是給臉不要臉？老子兩招打趴你。」
溫玥洗好碗出來的時候，兩個人正沉默著在電視裡互毆，戰績15-18.
江雲邊第十六次戰勝周迭的時候，擰過頭沖他得意地哼了一聲，隨後仍開手柄：「不玩了。」
明顯的贏夠了就跑。
周迭淡看了他一眼，也跟著放下了手柄。
溫玥揉了揉江雲邊的發頂：「真厲害啊，以前我要贏小迭都夠嗆。」
周迭隨後就發現那個一直趾高氣昂端著的炸毛前桌，忽然溫順了下來，還有點倔強地躲開了溫玥的手，低聲嘟噥：「男生打遊戲都還行。」
察覺他的視線要挪過來，周迭不動聲色地回頭趴在沙發上：「我只輸了一局，就不厲害了？」
溫玥失笑，抬手捏了捏他的側臉：「是是，你也厲害。」
江雲邊翻了個白眼，心裡給他封了個影帝。
溫玥好耐心地把兩隻小動物哄好，憂愁地看著窗外的傾盆大雨：「這雨也太大了。」
江雲邊皺著眉，摸手機想打車。
「我待會讓司機送你回學校吧。」周迭知道附近沒有空車。
溫玥便又去廚房準備飯後甜點。
江雲邊趁機譏諷：「周迭，挺會裝啊。」
「江雲邊。」周迭沒被他的挑釁動搖：「對不起。」
道歉來的猝不及防，江雲邊愣了愣：「你現在道歉有屁用，早不道歉……」
「一直想說，你太氣人而已。」
「……」合著怪我唄？
江雲邊挑挑揀揀，換了個不屑的態度：「如果你覺得，我會因為對你的怨氣而跟溫阿姨……」
「你不會。之前的事情是我沒處理好，對不起。」
草，怎麼又說了一次。
江雲邊這人典型的吃軟不吃硬，本來他都準備好了趁溫玥不在就把周迭天靈蓋卸下來，可現在這人在自己面前這麼低頭，他倒有點不好下手。
江雲邊分神之際，周迭的手落到沙發的靠背上點了點，語氣是少有的柔和：「我瞞了我媽一些事情，也謝謝你沒有拆穿。」
之前在醫院的經歷跟學校里的傳言，江雲邊相信周迭確實身份不簡單，但也正是因為這點他才沒法把生活看起來簡單尋常的溫阿姨跟他聯繫起來。
他好奇，但不想八卦。
「誰他媽管你撒什麼謊，但你別想著拿這種作為交換條件讓我可憐你不跟你算帳。」
意思就是翻篇了，周迭仰頭往後靠了下，散漫道：「遊戲打得不錯，年級第一。」
江雲邊面無表情：「我打人也挺能下得去手。」
尬了會兒，他換了個坐姿：「現在的大少爺惹了事就不回學校嗎？」
「Enigma剛分化之後信息素不穩定，會影響其他同學。」
「Enigma不是最強麼？還能不穩定？」
周迭笑了笑，他的身體是沒什麼問題，但在分化之後周家就一直嚴格監控著他每一項身體數據，確定完成分化了才讓他恢復自由。
剛分化時他甚至連手機都碰不到。
溫玥端來了兩個布丁，江雲邊嘗了一口發現意外地好吃，之後溫玥本來還想留人，但江雲邊沒有留下餘地。
溫玥拎出醫用箱：「走之前要不處理一下傷口？我看好像有點發炎。」
兩人都愣了一下，詭異地安靜下來。
周迭不受控制地，將視線落到了江雲邊的後頸。
隨後就看到那人似提防一般回頭，發現自己真的在看時，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嘖，真兇。
溫玥試探：「阿姨不是故意的，只是你那個傷口悶著不太好……我幫你處理一下吧？」
江雲邊心裡只有那句——操，這算什麼事。
「不用，我自己……」
「傷口很深，阿姨幫你看看情況，這兩天處理好了之後也不用操心了是不？」
周迭知道他在忌諱什麼，找了個藉口去陽台接電話。
行，算他會做人。
江雲邊低下頭，小聲道：「麻煩您了。」
溫玥拿了藥箱，走到江雲邊身後看到他腺體上的齒印時才覺得怵目，傷口有點深的，是哪個壞小子這樣不憐香惜玉？
消毒水跟涼涼的藥膏落到後頸，癢疼的感覺消失了，江雲邊感覺自己的肩膀也舒緩了些。
「傷口要好好處理，發炎就不好了。阿姨這裡有專用的創口貼，給你貼上？」
「謝謝阿姨。」
門外是大雨，周迭想避諱也沒多餘的空間，他貼著門難以避免地聽到些話。
「下次別讓這壞傢伙給你臨時標記了，咬那麼深。」
很深嗎？
周迭舔了舔齒間，莫名回憶了一秒當天咬江雲邊的感覺。
其他的不太記得了，只記得是比想像中要甜。那人反抗不那麼激烈，他或許能更溫柔些。
到底該怪誰呢？周迭側臉看著室內。
果然自己一不在場江雲邊就特別乖巧，母親給他處理脖子時他看起來像被人摸脖子的小狗。
外面雨實在太大，周迭掐著時間覺得差不多了，推門而入。
都處理好，兩人並行離開。
周迭遞給他一把傘：「傷很深？」
江雲邊接傘：「不深，換我咬比這更難看。」
興許是意識到他倆不會正常交流，周迭打車給司機發了個簡訊，兩分鐘後車就停到了兩人跟前。
剛開門，司機陳叔還有點狐疑：「少爺，你不是好不容易才去見一次溫女士，怎麼那麼快……」
說到一半，才看到先進車裡的江雲邊。
這，這不是那天晚上搞車禍妨礙少爺來給溫女士慶生的混混嗎！
周迭坐進去後，把門拉上：「回學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