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碎的星辰漫布在淡薄的天空中, 風吹, 樹葉簌簌地響,遠處明亮的路燈此起彼伏。
過了會兒, 陳述出聲:「過來。」
安靜抬頭:「嗯?」
「你在我後面,我看不到你。」
陳述偏著頭, 嘖了一聲,彆扭說。
看不到她,心裡又很癢, 總是磨著他。
安靜眨了眨眼睛。
然後乖乖繞到前面。坐到他旁邊, 從她動作的那瞬陳述就一直打量她, 視線停留在她身上,從未離開過。
安靜沒坐的很近,和他有著一定的距離。
雙方都愣愣的。
還是陳述先有動作,他輕輕地握住她的手, 溫熱肌膚, 五指交纏, 問:「你今晚怎麼出來了?」
安靜放鬆了全身的力氣,心情很輕鬆:
「睡不著,就出來走走。」
陳述聞言眉際微挑,懶散開口:「我也睡不著。」
每天晚上來這裡的事, 其實也用不著告訴她。
夏夜,偶爾蟲鳴。
陳述把牽著她的那隻手放自己腿上, 垂下眼睫, 不緊不慢地把玩著, 一會兒摸摸她細瘦的手指,一會兒捏捏柔軟的皮膚,怎麼也不膩。
好像自己一個人能玩很久的樣子。
安靜見他這幅模樣,笑了。
其實見了面有很多話想對他說,想說這一年自己有多難受,見不到還好,可是明明每天見到了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這是最煎熬的。
還好,都過去了。
其實這也不算什麼。
有些人異地戀七八年不也最後好好的嗎。
他們只是正好碰見了高三這個分叉路口。
索性一切結局都還算圓滿。
「對了,還沒說恭喜你呀。」
安靜調皮地朝他一笑,眯著眼,故意一個字一個字說出口:「我都聽說了,a市大名鼎鼎的理科狀元。」
陳述無語的皺眉,掐了一下她的手心,雖然捨不得用力,還是輕輕柔柔地,他說:「你還鬧我?」
安靜縮了縮手,笑著說:「不鬧了。」
她腳尖磨了磨地,隔了會兒,轉頭問:「是不是剛開始你家電話都被狂轟濫炸?反正我家就是這樣的,每天電話不斷。」
陳述無所謂地搖頭:「不知道,反正我又不在家。」
考完之後,他就覺得這次考的肯定會非常不錯。
結果後來他成績還是從他爸口裡得知的,估計上面有人先打電話給他爸了,他爸也真的很高興。
一開口,就說隨便他想要什麼東西。
沒多想。
手機就被狂轟濫炸,不止宋斯他們,認識的不認識的全打來電話,說著有的沒的。
弄的他那幾天煩的都不想開機。
填志願的那天,他進學校還被堵了,各種採訪提問,他理都沒理,直接交了志願,然後視線尋了尋,見她不在,然後就走了。
陳述沉沉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唇線繃緊。
眼神特別專注,仿佛幽靜的湖水波光嶙峋。
安靜歪著頭,輕聲問:「怎麼了?」
陳述神情靜默,動了動唇,下巴線條清晰,他克制著自己的呼吸,抿了一瞬,還是低聲開口:「我想抱抱你。」
聲音被風揉碎,幽幽漫開在這漆黑的夜晚每一個角落。
燙的人心醉。
安靜一怔,心裡有點哽。
他的語氣難得這麼低聲下氣,好像有些徵求的意味。以前的時候,陳述明明是那麼的強硬霸道。
抱她也就直接抱了,絲毫不會過問,而現在
安靜抿了抿唇,有些不知道怎麼說。
乾脆什麼也不說,直接側過身,把手從他掌心裡縮回來了,陳述低頭瞥了一眼,有些不滿。
安靜傾身靠近,仰頭抱緊他,頭搭在他的肩膀上,軟著嗓子堅定的說:「抱吧,別問。」
別怕,陳述。
我就在這,哪也不去。
陳述動了動,慢慢把手放到她的細瘦腰上。
她就在眼前,頰邊的髮絲根根糾纏不休。
不再是那個隔著冰冰冷的手機,反覆看了上千百遍的照片。他雙手用力,閉上眼睛,重新感受她的氣息。
力氣重到想把她磨進骨子裡,融入血液。
安靜笑了,眉心舒展。
她心裡一切都釋然了,什麼都不用問,什麼也不用說,也不用去小心翼翼的求證和疑惑。
這一刻。
她知道陳述也是在想著她的,他和自己一樣。
一年的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其實雙方都微微陌生感,無論說話還是動作都有些試探。
他也有著膽怯,害怕,各種小心思,唯一沒變的,是他們心裡始終都記著對方,牽掛對方。
安靜很慶幸,他們能在高中碰到對方。
相識相戀,過程曲折磕碰那都不要緊。
最重要的是,他們的生活才剛剛開始。
過了很久。
陳述輕輕放開她。
距離湊的很近,低眉看著她,意味不明。
安靜臉一紅,眼睫有些顫,最後閉上眼睛的那一瞬。
陳述直接湊上來,親著她,一開始狂風驟雨,後來變得細緻溫柔,低啞著聲音,說很想她。每一晚,碾轉反側。
而我也是。
陳述抱著她,啞聲問:「冷不冷。」
其實這邊的風吹的有點大,而她只穿了短袖。
但是安靜搖頭:「不冷。」
陳述身上熱熱的,溫暖源源不斷的遞過來。
安靜眼睛濕漉漉的,窩在他懷裡說:「陳述。」
陳述嗯了一聲,不知疲倦的親她眼睛,一路往下親她鼻尖,又親親她柔軟的唇,仿佛要把這一年的空曠全都給補回來。
「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
陳述親著她耳尖一頓,皺眉,沉聲道:
「再分開,你是要我的命麼?」
她和安玥出門後,找了好久,都沒找到聚餐的地方。
太陽熾熱,空氣密不透風。
沒走幾步,臉上就沁出了汗。
安靜見地方越走越偏,感覺很不對勁,想了想,問身邊的人:「姐,你到底知不知道路?」
安玥皺著眉,低頭看著手機琢磨:
「是往這條路走啊,沒錯啊。」
安靜見越走越偏,她不禁探頭瞄她手裡的手機路線圖,啊了一聲,停下腳步,這知道原來她們走反了,忙拉住安玥的袖子:「姐,不是這,是後面。」
她有些無語。
安玥表面上看起來特別精明高傲,其實很多生活細節她都一概不知,安靜忙拉著安玥往回跑,一邊跑,一邊哼哧:
「姐,我們會不會是最後一個到啊?」
安玥都沒空說話:「大大概吧。」
安靜拉著她走回大道。
又延著路線走,不久,就看到了一幢精緻的大樓。這次同學聚會,一班二班共同包了一個大間。
期間,安靜手機響了響來了條簡訊。
她沒時間看,緊趕慢趕,生怕遲到。
飯店是華奧酒店,門口有兩座高大威武的石獅子。
地板是黑色的大理石。貴氣逼人。
她遠遠的看到門口好像有幾個熟人。
還有人在朝她招手。
安靜眯眼看過去,站在門口的有陳述,宋斯周齊,他們幾個吞雲吐霧在抽菸閒聊,距離太遠,看不清面孔。
她趕緊跑過去,然後大喘氣。
陳述抬眼,慢條斯理的把煙擰滅。
眉心擰著,看她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拍了拍她的背,聲線壓低了問:「怎麼跑過來的,累不累?」
安靜晃了晃手,示意自己沒事。
宋斯吊兒郎當的站在一邊,彈了彈菸灰,悠悠閒閒的說:「班裡大多數人都來了,就等你們了,一看就是迷路了。」
她們還沒說話,裡面又有痞痞聲音傳來––
「來了?那進來啊,都堆門口乾什麼。」
這聲音。
安玥眉頭一皺,眼睛瞪的老大:「你來幹什麼?」
陸隔笑:「怎麼一見我就深仇大恨呢,我作為家屬來參加聚會,沒毛病啊。」
安玥思考了會兒:「誰的家屬?」
陸隔意味深長的注視著她:「你說誰的家屬?」
旁邊。
安靜低頭看手機,輕呼了一聲:「原來你剛才發我簡訊了,我都沒來得及看。」
陳述伸手擦了擦安靜頭上的汗,低語:
「嗯,見你不到,還想去接你的。」
一個兩個都是這樣。
宋斯作勢嘔了聲,神情嫌惡:「你們別噁心我了行不行,一個個的,欺負誰呢,合著就我一個單身狗在這搖尾乞憐唄。」
宋斯也是前幾天剛知道安靜和陳述一齊考入s大的。
當時,他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腦子一抽,反應了半天都沒說話,嘴巴張的都能塞進一個拳頭了,他還傻傻地問:「你們複合了?」
陳述皺眉,奇怪地瞥他一眼:「我們就沒分手過。」
宋斯噎了噎。
也對,不然人家怎麼一起填的s大。
沒想到啊,陳述看起來那麼桀驁不馴的一個人,居然為了一個女的,能那麼認真,當初他們這些兄弟可是都看在眼裡的。
什麼每天頹的要死,整天打籃球,還為了安靜打架。
簡直了。
陳述愛慘了啊。
周齊哼了一聲:「這有什麼奇怪的,他倆怎麼可能會分呢,我就覺得,他們肯定還會在一起的,因為互相都那麼喜歡對方。」
「呵,你這麼明白,當初不也擔心的要死?」
周齊可是一步步看著他們走來的。
最先發現端倪的就是他。
從來都不怕天不怕地的陳述,會為了她吃醋,為了她掩人耳目的談戀愛,他一點都不忍心她受到傷害,於是放手一年。
真正可怕的,其實是陳述。
他愛的那麼深,也會為了未來,甘願等待。
宋斯不想再看他們秀恩愛了,不管是已經成了的還是沒成的,他大手一揮,「走吧,估計菜都上齊了。」
安靜她們拉開門走進酒店,和外面的炎熱不同,裡面一股冷氣,清清涼涼,一下,爽到心口。
他們走到一班和二班共同的包間前。
推開門。
裡面喧囂的聲音靜了瞬,一雙雙眼睛齊齊地望過來。見理科狀元來了,又一陣陣地歡呼尖叫,就差沒撒花了。
安靜是最後一個走進去的。
她頂著所有人的視線,歡呼聲從她出現後開始逐漸停止,直到變靜,一班二班的人分了好幾個桌子。
互相使勁兒打著眼色,心裡腹誹。
陳述和安靜不是分手了麼。
怎麼這會兒又一起進來了,前男女朋友這樣碰面不會尷尬吧。各種曲解都在心裡蔓延,安靜嘴角的笑意也被解讀出在強顏歡笑。
其實安靜是真的有點尷尬。
她腳步頓了頓,有些躊躇,尷尬的原因是實在不知道是該去一班的桌子,還是二班的桌子。
其實算起來她應該算二班的人吧,可是她又在一班待了一年,和一班的人也更加熟悉點。
有點搖擺不定。
她轉眼看看安玥去哪。
可是眼睛一抬就發現她被陸隔抓去了,兩人一路打打鬧鬧到現在還沒消停,她嘆了口氣。
突然手腕被人抓緊。
接著全場好像有人打翻了水杯,有人被口水嗆到激烈的咳嗽了幾聲,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在寂靜的空氣中,連落針聲都能聽得見。
安靜發懵,沿著手臂往上看去。
頭頂伴隨著一道低低的聲線:
「愣著幹什麼,怎麼還不過來?」
陳述攥著她的手腕,雙眸靜靜地看著她,似笑非笑。
話音混著笑意,全然不在意周圍大大小小的目光,牽著她的手把她帶到一個圓桌邊。接著安靜被他按在了座位上。
而他自己就這麼大大咧咧的坐在她身邊。
垂眸斂目,替她倒水。
她抬頭瞄了眼。
這一桌全是熟人。
宋斯,周齊,許嘉業,陸隔,安玥,還有紀沅。
他們表情還算正常。
而其他的人是嘴巴閉了又張,眼睛睜的渾圓。
對上她的視線,又一一閃躲。
安靜笑了笑,拿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水。
若無其事的模樣。
都已經過了高三了。
隨便他們怎麼看吧。
有同學竊竊私語:「喂喂,安靜和陳述是又在一起了?他們不是已經分了一年了嗎,傳言還說好像是陳述甩的安靜吧,看這樣子不像啊,這什麼狀況啊。」
另一個同學則有些清楚的模樣,細細的解惑:「傳的都是些狗屁,據說安靜的志願是s大,然後陳述就跟著她同樣選了s大,約好了的,兩人根本就不是謠言那種,就是因為安靜家裡不允許,所以他們分開了一陣子。」
一傳十十傳百。
同學紛紛驚訝:
「陳述這麼痴情的嗎。」
「安靜這麼厲害的嗎。」
s大是與a大齊名的學校,在全國也算數一數二。
甚至更難考。
沒想到啊
同學們不禁看安靜的眼光有些聖神。
聚會上吵吵鬧鬧。
一邊安玥又冷著臉,但還是和陸隔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有時候不知陸隔哪惹到了安玥,安玥又爆炸了。
他們四下交流了一番。
周齊也考上了a大。
而宋斯是去了s市的一所學校,也不差,開心的是和他們同一個地方。
紀沅去了f市名列前茅的醫學院。
最讓她感到驚訝的是陸隔。
他的成績勉強夠上了二本線,留在了a市。
安靜轉眼看了看安玥,抿了抿唇。
中途。她去了一趟洗手間。
在洗手台前低頭洗著手,洗完後關了水龍頭,雙手甩了甩,在水池裡甩干水漬。
抬眼無意間看了看對面的鏡子,突然呼吸一窒。
嚇了一跳。
夏心雨站在她身邊,神情複雜的看著鏡子裡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