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悠悠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她又看見了那隻曾經讓她連連做噩夢的黑貝,她被嚇的不停跑啊跑,黑貝窮追不捨,長大嘴巴,露著長長的獠牙,像隨時都能把她撕扯的吞下腹中一樣。閱讀後來,是誰把她護在身後,任憑大狗不停的對著他狂吠?喬悠悠竟然怎麼也看不清他的面貌。
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少年,陽光灑在他身上,溫柔的對她笑,燦爛的一塌糊塗,她被那個笑容吸引的挪不開眼睛。可是後來,是誰砸了他的小提琴?他哭了好久好久。
又是誰,砸傷了別人的腦殼,她看見躺在病房哀嚎的左騫,眼淚鼻涕大把大把的流著,看見她就大聲叫罵讓她滾蛋。
她不停的找啊找,總覺得少了某個人的存在,可是她卻記不得他的名字,想不起他的容貌,心裡空落落的。
她看見了一個好熟悉的背影,卻叫不他的出名字。看見他的拳頭不停落在宋梓彤的臉上和身上,她衝過去把他拉開。她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眼淚不停的往外涌,心仿佛被錘頭狠狠砸過一樣,卻仍舊是不知道為了什麼。
他擦掉了她臉上的眼淚,她終於可以清楚的看清他的樣子,一個名字就在嘴邊,呼之欲出,他卻搶先一步把她抱在懷裡,緊緊的箍著她的肩膀,她被嘞的幾乎喘不過氣。他說,你的眼裡從來看不到我,可是這麼多年我卻一直放不下你,喬悠悠你贏了,我這輩子就輸在你手裡了。
她忽然覺得好心痛,褚頌放開她,他臉上的表情很怪異,像是在笑,眼中卻是滿滿的淚水。喬悠悠想去抓他的手,可是他卻越來越遠,想追過去,卻發現自己不能移動分毫。喬悠悠好害怕,好像褚頌會消失再也不回來一樣,她想叫他的名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的身影越來越模糊。她不要他走,不能消失,不可以,她不能沒有褚頌,絕對不可以!
「不行……不要走……不不……」
「悠悠?」
「不行……」
「悠悠你醒醒,悠悠?」喬悠悠不停說夢話的,喬媽媽心疼的拉著她的手,喊她的名字。
「褚頌!」
喬悠悠忽然大喊褚頌的名字,猛然從病床上做起來,眼睛裡蓄滿淚水,寫滿驚恐,整個身子不停的顫抖著,心跳得好快好快。
喬媽媽抱著喬悠悠,知道她可能是做了噩夢,手不停的輕撫她的背脊,安慰著說:「沒事了悠悠,褚頌很快就會回來。」
喬悠悠吞吞口水,用袖子抹掉眼淚,看清了房間的,一切都是白色的,低頭看見了身上的病服,眼睛裡閃著茫然的問:「媽,我怎麼了?」
喬媽媽慈愛的撫著她的頭髮,「沒事了。」
「對了,孩子,」喬悠悠撫著肚子,激動的拉著喬媽媽的袖子焦急的問:「是不是孩子?他怎麼了?」
「孩子好好的,還在還在,放心。」
「我記得昨天,肚子好痛,我好害怕,我以為他要離開我了,」喬悠悠說著說著便哭了起來。
喬媽媽抱著她不停的安慰:「沒事沒事,醫生都說孩子很好,媽不會騙你的,別哭了,你一哭再動了胎氣怎麼辦?孕婦要保持好心態。不哭,聽話。」
「那,那為什麼會忽然肚子痛?一點兒預兆都沒有。」喬悠悠依舊很緊張,心裡非常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醫生說你壓力大,太操勞,工作就暫時停了,你體質本來就差,懷孕不好好養著很容易出事的,從醫院回去就搬回家住,萬一下次再出現這種情況,我們都趕不及去接你怎麼辦?」
「昨天誰送我過來的?我好像看見我哥了。」
「是啊,」喬媽媽嘆氣,「你給我打電話我也亂了,趕緊先通知老大,還好他來的快,醫生說再晚會兒孩子興許就保不住了。」
喬悠悠心有餘悸的捂住肚子,還好一切沒有太差,孩子還在,不然不止褚頌會怨她,連她都不能原諒自己。
「我哥人呢?」
「剛走,昨晚上全家人都來了,你公公婆婆也擔心的不得了,他們也在這裡守了你一夜,我剛讓他們回去休息。」
喬悠悠低下頭,抱歉的說:「讓你們擔心了,我不是一個好媽媽,肚子裡的孩子都照顧不好。」
「傻孩子,隔著肚皮呢,肉眼怎麼知道他好不好?聽嗎的話,搬回家住,你一個人我們真的不放心。」
喬悠悠聽話的應下,不再任性,今後的她不僅要對自己負責,更要對肚子裡的寶寶負責。
褚太太替老爺子穿上外套,他一直一言不發,褚太太終於忍不住先開口問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為什麼這麼問?」
「從昨天你接了電話到現在,一直是這個表情。」
「和平時不一樣?」
褚太太搖頭,她說不清楚哪裡不一樣,但是心裡總覺得很不安,開始以為是擔心悠悠,可是現在悠悠沒事了,她還是覺得很難過,心像是被一隻手捏著一樣,悶痛,呼吸不暢。
褚老爺子整整衣服走出臥室,那邊一直沒有消息,他不知道如何把這件事告訴妻子和兒媳婦,褚頌的飛機發動機著火,爆炸前他跳傘逃生,落入大海,可是十多個小時過去,他依舊沒有接到搜救成功的消息。他不相信自己的兒子會頂不過這一關,他要等待他安全無恙的消息傳來,然後告訴他們,褚頌是安然無恙的。
秘書快步進門,表情凝重,走到老爺子身邊耳語幾句,老爺子的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緩和,褚太太在一旁越看越不安。
「收拾好東西,我們去醫院看悠悠。」
褚太太潛意識的覺得一定是出了事,沒敢有任何耽擱。她很害怕,她有兩個兒子在部隊,他們的命不是自己的,她隨時隨刻都可能再也看不見他們。這麼多年來,她讓自己不去想那些晦氣的事情,也看開了許多。可是今天的心情讓她很難平復,這種感覺只有30年前褚老爺子去越南的時候才有過。
褚老爺子到病房的時候,喬悠悠正在勉強的吃一碗粥。他的神色讓喬悠悠沒來由的心頭一滯,仿佛預告著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爸來了。」喬悠悠強顏歡笑,卻不知道此時的笑看起來是那麼僵硬。
老爺子關切的問:「悠悠好些了嗎?」
「嗯,沒事了,讓你們擔心了。」
「沒事就好,以後多注意,昨天和你爸爸商量,不如把你調配到其他部門,等孩子出生之後再調回現在的部門,行嗎?」二位老爺子都知道,以喬悠悠的性子不可能放棄自己的工作,與其強迫她不開心,不如退而求其次。
喬悠悠點點頭,「我聽你們的。」
喬媽媽起身讓開病床前的位置,「老褚過來坐吧。」
老爺子輕輕搖頭,欲言又止的樣子讓病房的氣壓驟降,最後終於有些艱難的說:「悠悠,褚頌的飛機出事了。」
「砰。」喬媽媽手裡的碗摔落,粥灑了一地。
喬悠悠的聲音有些顫抖,手指緊緊抓住床單,指關節因為太用力而泛白,「爸,這玩笑沒意思,是褚頌要回來了,對不對?」
「悠悠你要堅強。」褚老爺子眉頭緊皺,目光深邃,閃著晶瑩。他其實只是一位年邁的父親,希望兒孫滿堂,孩子們平安快樂。可是作為一家之主,當事情發生之後,他沒有時間去難過,而是要想辦法支撐起整個家。
「我為什麼要堅強?我有褚頌,我要堅強做什麼?」喬悠悠不鬧,無聲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的往下砸,眼淚模糊了視角。
喬媽媽捂著嘴,眼淚不停滑落,「那,那褚頌他?」
「在搶救。」
喬悠悠聽了這番話,當即拔掉手上的針頭,掀了棉被就要下床,卻被喬媽媽眼明手快的攔著,「你幹什麼?你身子還很虛弱,褚頌找到了,他很安全。」
「不是的,我要去找他!」
喬媽媽不鬆手,言辭拒絕:「不行!」
「為什麼?他是我老公,他受傷了,陪著病床前的應該是我!」
「你自己都是病人,怎麼去照顧他?而且他不在國內,你根本不知道他在哪裡。」
喬悠悠像丟了魂一樣,呆呆的搖頭,呢喃道:「我不是病人,我不是,我可以照顧他,我要去照顧他。」
可是喬媽媽還是不放手,她的心裡不會比喬悠悠好受,如果喬悠悠狠狠大哭她也許會好受一些,可是她一直在默默的流眼淚,仿佛是沒有力氣哭鬧一樣,但是眼睛裡分明是害怕和痛苦。「悠悠你聽媽的話,等你身子恢復了,媽就帶你去看褚頌,你要先自己好好的,才能照顧他。」
喬悠悠低著頭坐在床邊,不停抖動的肩膀泄露了她的脆弱。忽然,喬悠悠抓起床頭柜上放著的早餐,大口大口的吃起來。她要養好身子,才能照顧褚頌,她相信了這句話。她要好好吃飯,她要照顧自己和孩子,還要照顧褚頌,有很多事情等著她去做,她必須馬上恢復體力。
可是她原本就沒有胃口,一下子吞的太猛導致剛塞進肚子的食物一股腦全吐了出來。喬悠悠再也撐不住的放聲大哭。
他們居然告訴她褚頌出了意外,那個誓要稱霸藍天的男人,那個為了飛機可以離她而去的人,怎麼可能出意外?他是中國最優秀的特級飛行員,他無所不能,他能把發動機熄火的飛機安全飛回來,他身上有數不清的榮譽,他有一等軍功章,他絕不可能出意外!
他說過等我回來,而且每次他都履行了諾言。她的聖誕節願望是希望他健健康康、安全飛行。可是聖誕節剛剛過去不久,他就出事了。褚頌受傷了,她要守在他身邊支持他,給他力量,為了她和寶寶,他要平安的活下去。
「悠悠你不能激動,想想肚子裡的孩子,你會傷到他的。」喬媽媽抱著喬悠悠,陪她一起哭,她擔心女兒,擔心女婿,擔心外孫。
「媽!孩子沒有了可以再生,可是褚頌只有一個!」
「爸爸,」喬悠悠掙開喬媽媽,爬到床尾,拉著褚老爺子的衣角,聲淚俱下的懇求,「把我送到褚頌身邊,求求你,他不能孤零零的躺在國外,他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他怎麼有力氣撐下去?求求你爸!」
褚老爺子拉著她的手,這樣哭的痛不欲生的喬悠悠讓他再也撐不下去,老淚縱橫。四個兒子都是他的驕傲,幾乎沒有人知道褚頌是他的孩子,可是褚頌憑著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從一個單拐士兵成為現在空軍上校,立功無數的優秀飛行員,可是如今他卻徘徊在生死邊緣。
「悠悠,你是軍人的妻子,從你要嫁給他的那天開始你就應該對今天的事情有所準備。」
喬悠悠的腦袋像撥浪鼓一樣不停的搖,哽咽的說:「我不要準備,我只有褚頌,讓我去看他,我不要躺在這裡,我發誓我會好好照顧自己和孩子,我要我們一家三口的平安,缺一不可!」
這時,喬老爺子推門而入,他也是得知了消息趕緊趕往醫院,看見哭做一團的喬悠悠,當下心像是被生生扯開一樣,這是他最疼愛的女兒,如今卻要面對這樣的苦難。
「爸,」喬悠悠看見喬老爺子,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不管不顧的從床上下來,拉著他的胳膊聲聲哀求,「褚頌出事了,爸你想辦法把我送過去好不好?褚頌他好可憐,孤單單的躺在冰冷的醫院,身邊一個人都沒有,爸,你不忍心對不對?」
喬媽媽一直拉著喬悠悠,天氣還很涼,她赤腳站在地板上,對身子傷害很大。
喬老爺子心疼的擦掉她的淚水,聲音沙啞的說:「悠悠聽話,到床上休息。」
喬悠悠泣不成聲,再也沒有力氣,身子軟軟的癱在爸爸身上,好像堅信他一定會讓她見到褚頌一樣。她要在陪在他身邊,褚頌需要她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