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沒了,喬悠悠一直在睡夢中,對此一無所知。醫生給她打了鎮靜針,讓她可以好好休息。多日來,喬悠悠終於可以安安穩穩的睡覺,可是代價卻是一個未出生孩子的生命。他們不知道應該怎麼把這個殘忍的消息告訴喬悠悠,褚頌已經昏迷了四天,如果之前悠悠一直是孩子支撐著她不能倒下去,現在孩子沒了,她要怎麼繼續撐下去?
左騫和褚司繼續守在褚頌的病床邊,像兩具沒有靈魂的行屍一般。褚司只要一想到剛剛被推出手術室的喬悠悠,心口就不停的泛酸,夾雜著悶痛,讓他這個七尺男兒忍不住的想要流眼淚。
從小到大,褚頌一直喜歡和他搶東西,他年幼時最喜歡的女生,都喜歡褚頌不喜歡他。褚司沒少和褚頌掐架,可是他年紀小體格小,力量永遠不占優勢。直到褚頌被送到部隊,他覺得自己終於可以稱霸天下,卻發現,沒人和他搶東西的日子是這麼的無趣。
一直以來,他和左騫一樣不喜歡喬悠悠,那個女人不僅驕縱,還喜歡找茬,總是以擠兌他為樂,尤其是她完全看不見褚頌的真心,在別人眼中是寶的褚頌在她眼裡就是顆草,還是野草。
可是那個驕縱的女人,如今為了照顧褚頌,甚至沒有保住孩子,多年來是她藏得太深,還是他們根本沒有給自己多了解她的機會?把她定在那個位置上理所當然的以為她就是那樣的人,沒心沒肺,自私的永遠不會為了某個人而妥協。
褚司扶額,不著痕跡的抹掉湧出的眼淚,嘆聲說:「如果三嫂醒來發現孩子沒了,她該有多難過?」
左騫悵然的搖頭,他不知道,只期望褚頌早點兒醒過來。
「如果真的有心靈感應,三嫂受的苦,三哥應該感應到的。」
昏黃的小燈映著褚頌的柔和的容顏,他的眉頭似有似無的皺著,呼吸忽然粗重起來,心電圖突然異常,刺耳的聲音劃破寧靜,也重重垂在在場人的心上。褚司和左騫猛然從沙發上跳起來,急急忙忙衝出去找醫生。
他們被隔在病房外,不得不來回的走動來緩解心中的害怕。褚司手顫抖著點燃一支煙,剛吸一口,就被迎面來的護士提示「NOSMOKING」。著急的左騫一拳捶在堅硬的牆壁上。
「Sir」當兩個人幾乎等到要崩潰,病房門被打開,一聲走了出來。
喬悠悠安靜的躺在病床上,蒼白的面容像是透明一般,若隱若現的血管宣告著此時的她是多麼脆弱。睫毛輕輕顫動,即使在睡夢中她依舊不能安寧。
她是不是做了夢?是不是夢見了褚頌和孩子?在那個夢中,他們有沒有幸福的依偎在一起?他們有沒有一個取了父母優點的漂亮孩子。
纏著繃帶的手輕輕握住她放在身側的手,怕吵到睡夢中的她,卻仿佛她會消失一樣害怕的輕撫著她憔悴的臉龐。一聲隱忍的嗚咽溢出他的喉嚨,褚頌再也忍不住的把他撈起來抱在懷裡。
他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殘忍?他的悠悠,為了他吃了好多苦頭,他好心疼。
兩小時前。
褚頌醒了。醫生的話剛落,褚司和左騫爭先的擠進病房,褚頌睜著雙眼,氧氣面罩被摘掉,有些茫然的盯著天花板。
「三哥?」褚司試探的喊他的名字,慢慢走近病床。
褚頌醒過來,心口卻一陣一陣的悶痛。他記起了當時發生的一切,他跳傘,飛機爆炸,幾乎是在一瞬間,起火的飛機變成碎片散落在大海上。孤獨無依的他強忍著傷痛抓到機身的碎片,僅存的意志告訴他,他不能就這樣放棄,有人在等他,他的悠悠和他的孩子期盼著他平安歸來,他本可以馬上就見到他們,他不能就這樣放棄!
褚頌費力的抬起自己的一隻胳膊,看見了手臂上的白色繃帶,微微挪動了雙腿,一股子鑽心的痛楚幾乎要逼出他的眼淚。可是他知道,他的眼淚不是因為太痛,而是這些傷的存在,也許就預示著他再也沒有辦法飛行。
這個念頭幾乎要褚頌絕望,不是沒有過準備,每次的飛行都有可能發生意外,可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那種絕望會讓人不能承受。他把自己的青春和所有熱情都給了這片藍天,如今的一場爆炸就要把他所擁有的全部奪走。
褚頌薄唇緊抿成一條線,雙眼緊閉,忍著悶痛和幾乎要湧出的絕望淚水,手緊握成拳頭,他隱忍著。可是再也人不下去!一陣嗚鳴溢出喉嚨,褚頌發泄似的仰天大吼,「啊!!!!」
「三哥!」
「褚頌你冷靜點兒!」
「啊啊!!」褚頌根本冷靜不下來,扯掉手臂上的輸液管,將手能碰到的東西一股腦全部掃到地上。他的胸膛不停的起伏著,拳頭不停地捶著床,似乎要把床捶裂一樣用盡全力。太陽穴的青筋突起,他絕望,有不甘心,更多的是捨不得。
褚司和左騫手忙腳亂的按住他亂動的身體,生怕他太過激烈而扯開本已經開始癒合的傷口。
「放開我!你們都給我滾!滾!」褚頌歇斯底里的吼,像一隻被箭射傷的野獸一樣奮力掙扎。
褚司和左騫不忍心看到這樣的褚頌,他們都明白,這場事故無疑是褚頌飛行生涯的結束。這樣的變故,別說褚頌不能接受,就連旁人都難以承受。
「三哥你冷靜,你還有我們,還有三嫂,她一直在等著你,她很擔心你。」
褚頌根本聽不進去,他只知道自己報廢了,離開了飛機,離開了天空,他什麼都不是,他一無所有!一無所有的他,怎麼照顧喬悠悠?怎麼成為她心中的英雄,他還怎麼與她相配?
「褚頌你清醒一下,不是飛行員你也有別的人生,你振作一點好不好?」左騫狠狠摁著他的肩膀。
「你他媽的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懂!」在他最絕望的時候,以為這輩子一事無成的時候,滿心都是對兄弟的虧欠的時候,是這片藍天拯救了他,給了他希望,讓他重生,可是如今,他徹底失去了!他的殲11不再屬於他,他只能仰望著飛機矯健的身姿,卻再也沒有資格踏上飛機。這種絕望甚至讓他後悔當時為什麼要跳傘。
「是!我是不懂,我沒有像你那樣為了一件事情全心付出做到最好,可是我能理解那種失去的痛苦,但是已經這樣了你能有辦法改變現狀嗎?你知不知道知道你出事你父母有多擔心?悠悠有多害怕,她整宿整宿的守著你,不敢睡覺,生怕你有意外,她甚至……」
左騫激動,差點就一股腦全說出來,褚司趕緊拉了他一下。
褚頌聽氣喘著停止了掙扎,眼神遊離著找不到焦點,最後落在褚司焦急萬分的臉上,聲音嘶啞的低問:「甚至什麼?悠悠怎麼了?」
褚司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他的問題,支支吾吾的說:「三嫂她,她如果知道你醒了一定很開心。」
「悠悠在哪?」
「她……她……」
褚司的支吾讓褚頌不安,轉而看向左騫,左騫躲閃著褚頌探究的眼神,低聲說:「悠悠照顧你一天,回去休息了。」
「帶我去看悠悠。」
「你再休息一下,等天亮之後……」
褚頌打斷左騫的話,再次堅定的重複,「我要去看悠悠!」
仿佛潛意識裡有個聲音再告訴她,悠悠不好,很不好,悠悠很需要他,他要守著她。
「三哥。」褚司撇開頭看著黑茫茫的窗子,不想讓褚頌看到他的眼淚。可是,有些事情,他必須先告訴褚頌。而這件事,無疑是在他的傷口上撒鹽。一場突如其來的事故結束了他的飛行生涯,也奪走了他孩子的生命。
「三嫂,」褚司下決心的看著褚頌,強迫自己一字一句冷靜的說:「三嫂剛從手術室出來,孩子,沒了。」
褚頌覺得生命跟他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他死裡逃生,代價卻是自己骨血的生命,與其這樣,他願意一命換一命。他再也沒有力氣掙扎,換做最絕望的嗚咽。一個鐵血男人的眼淚,為了他再也回不去的藍天,為他未曾謀面的孩子。
褚司和左騫趁著醫生和護士不在意,用輪椅偷偷把褚頌從病房裡推出來。喬悠悠的病房裡,池琳床邊不停的抹眼淚,兩位媽媽太悲痛,池琳實在不忍心她們守在這裡,好不容易才勸她們去休息。她知道,她們根本沒有心思休息,躺下來也是以淚洗面。
當病房門被打開的時候,池琳驚呆了,她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卻又是真真實實存在的。又驚又喜,又哭又笑。
褚頌把喬悠悠抱在懷裡,溫熱的眼淚不停的流,一遍又一遍的對她說對不起。他不是一個稱職的丈夫,不是一個好父親。他不知道喬悠悠承受了多少壓力與痛苦,從她懷孕他就一直虧對她,如今為了他,連孩子都沒有了,想至此褚頌的心像是被扯成碎片一樣痛苦難當。
「悠悠對不起,對不起。」褚頌更緊的抱住喬悠悠,傷口被扯裂的痛苦都完全不在乎,他只想抱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