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青詫異道:「三小姐不曾來找過我。」敖闕當即一鞭子甩了出去,勘勘往沈長青身邊掠過,擊在他身邊的籬笆欄上,頓時籬笆欄一倒,驚起一陣雞飛狗跳。
沈長青驚了驚,接著就被敖闕一手揪著衣襟,輕巧地挽到身前。
沈長青接觸到他的眼神,內里一陣膽寒。
敖闕道:「我再問一遍,她在哪兒?」
沈長青發白的臉色鎮定下來,呼吸一緊道:「自上次我去退親以後,就再也沒見過三小姐。她沒有來找過我,我也不會再見她。」
敖闕手上絲毫未送,沈長青呼吸有些困難,心裡發苦,又道:「我與三小姐既已退婚,萬沒有再糾纏她的道理,如此對她只會有壞處沒有好處。三小姐也是乾脆利落之人,斷沒有與我藕斷絲連,她本來,也沒喜歡過我。」
敖闕審視了一眼他的表情,道:「你有點自知之明,甚好。」說著手上便鬆開了他。
沈長青顧不上撫平自己的衣襟,喘了兩口氣又道:「三小姐怎麼了?她不見了嗎?」
敖闕轉身要離開,道:「她出城了。」
沈長青看了看天色,不由擔心道,「眼看著要下雨了,若是再不找到她,只怕會有危險。三小姐可是往這條路出城的?要不我同你一起去找她吧。」
敖闕一道眼神看他,將他震住在原地。
沈長青道:「這裡離那座深山不遠,可能三小姐是又去那深山裡了。」頓了頓又道,「看得出那赤蛇蛇膽對她來說很重要,她會不會是去山裡找赤蛇了。」
那確實有點像敖辛做得出來的事。
只要她認為是重要的,她就會不留餘力地去做。
沈長青跟出草廬,對著他的背影誠懇地道:「上次二公子說,三小姐找的蛇膽都用來給二公子養身體了,說明二公子對她來說也十分重要。請二公子一定要找到她,把她安全帶回去。」
敖闕腳步微微一滯,旋即大步離開了草廬。
到了深山那山腳,敖闕見得有足跡蔓延進林子裡,那樹下更拴著一匹馬,他便抬步走了進去。
沉鳴的雷聲越來越壓抑,仿佛承載著整個夏天的雨水,漸漸有些繃不住。
雨前的空氣比雨後還要沉悶,敖辛手裡拿著一根木棍,邊走邊小心地撥開樹葉。
這回沒有狼犬在身邊,也沒有顏護衛跟著她,她自然事事都應該小心。不能再輕易被獸夾夾了,也不能隨便被毒蛇咬了。
家裡實在悶,敖辛想出來透透氣。可她唯一能想到的地方,唯一能做的事,便是到這山里抓赤蛇。
她不由暗嘲自己,是抓蛇抓上癮了。
可若不是要用到赤蛇的蛇膽,誰想與毒蛇打交道。
等敖闕好起來以後,她就不會再做這些了,也沒有理由再為他做任何事了。
說起來有些好笑,明明他把自己逼到這般境地,為什麼自己心裡想的,卻總是他?
這個人就像是赤蛇的毒一樣,往她心裡鑽。可是赤蛇的毒有藥可解,然他這個人卻無藥可解。
許是心浮氣躁,又許是天氣的緣故,今日敖辛在樹林裡尋了好久,都不見一條蛇影。
她運氣不好,不僅沒找到赤蛇,天也快要下雨了。
烏雲籠罩下來,把樹林裡的光線襯得陰沉沉的。
敖辛可不想這個時候下山去,不然一上路准得淋雨。這樹林裡樹葉茂盛,應該可以找到一個躲雨的地方。
剛這樣一想,伴隨著一道悶雷聲,就有渾圓的雨點從樹葉的縫隙間漏下,冷不防滴在敖辛微仰起的額頭上,打散成了小水粒,濺了些雨沫在她的睫毛上。
緊接著,嘩的一片,無數雨點落在林間樹葉上,震得樹葉沙沙作響。
這雨來勢洶洶。
敖辛顧不上不遠處支著的竹瓮了,反正也不會有赤蛇這個時候出來淋雨,她便先去找了個樹葉尤其繁茂的樹腳下蹲著。
起初還能避一會兒。
可這雨比想像中的大,且久久沒有停下來的趨勢。
樹林裡不多久便一片潮濕,頭頂的樹葉再也遮不住敖辛,葉片上積累的雨水嘩嘩往下淌,都澆在了敖辛的身上。
這偌大的樹林裡,竟再無處可躲。
敖辛衣裳和頭髮都被打濕了,臉上掛著雨水,雨簾下的視野里一片茫然。
好在夏季里不冷,她還不至於冷得發抖。
頭頂雷鳴閃電,大雨瓢潑,她抱著膝蓋蹲在樹腳下,只顯得形單影隻,有些瑟然。
那閃電似雪白銀花,從高空蜿蜒地劈到樹林裡,雷聲仿佛也在樹林裡炸開,震耳欲聾。
敖辛沒覺得這樣電閃雷鳴的天氣有什麼可怕的,她仰頭望著大雨落下,只是驀然間覺得,自己有些孤單。
明明以前,她不是一個害怕孤單的人。
前世那孤獨的十年,她都挺過來了。
這一世,是不是因為有人在她身邊陪伴久了,她便貪戀上這種滋味了。
敖辛想起去年,在回徽州的路途中,也是下這樣大的雨。她和敖闕一路逃一路殺,敖闕緊緊牽著她的手,即使和她掉下懸崖,也未曾鬆開她半分。
那個時候即使在生死的邊緣,她也絲毫不怕啊,那是因為有敖闕在她身邊。
可是現在,他們變成了什麼樣子了呢。
敖辛想逃離,想逃離那個溫暖家,想逃離有他的地方。
敖辛蜷縮著身子把自己保護起來,她低垂著頭,下巴擱在膝蓋上,雨水落在她的臉上,顫了她的眼。
眼淚便順著眼角,和雨水一併淌下。
這裡沒人看得見的,也沒人聽得見的,敖辛想,她若放任自己在這裡哭一場,也不會有人發現。
但是她哭得很隱忍,微微瑟縮著肩膀,張口咬著自己的衣角,只發出輕輕啜泣的聲音。
可是後來,有人踩著那雨聲,走到她的身邊來。
敖辛無知無覺,直到一道高大的身影籠罩在她面前,用自己的肩背替她擋下了大部分的雨時,她低著濕潤的眼帘望著面前出現的這雙黑靴時,忘了自己該怎麼哭。
這雙黑靴那麼熟悉,曾是她一針一線縫起來的。
她緩緩抬起頭,朝上仰望去。
紅紅的眼眶和鼻尖,還有濕漉漉的眼神,都很無助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