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去大峽谷巡視,本是王錫爵他們的建議,但即便他不說,萬曆此行也必然是要去一趟大峽谷的。
大峽谷對於萬曆而言,是非常關鍵的,可以說是核心問題,因為火器的普及,才幫萬曆解決長久以來兵制、兵權的問題,兵制腐朽,導致邊軍將帥的家兵泛濫,這當然會對皇帝構成一定的威脅,而同時最能征善戰的也是他們的家兵。
這令皇帝是左右為難。
火器的普及,輕而易舉的解決了這個問題。
士兵們可以快速武裝起來,嚴重削弱家兵的地位,只要控制住火器生產,萬曆便不用再擔心邊軍將帥。
誰要敢輕舉妄動,保證他們連一顆子彈都拿不到。
甚至可以說,新政就是出自大峽谷。
萬曆必然是要維護好大峽谷。
大峽谷坐落在府城以西,輝縣自白鹿山這一代地區。
而由於大峽谷的不斷的壯大,已經有百姓將一代命名為大峽谷縣。
有一點足以說明,就是軌道。
當萬曆與文武大臣來到這裡時,一條條軌道如同蜘蛛網一樣向四周張開,根本看不到頭啊。
「微臣趙士禎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微臣徐光啟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曆瞅著這一老一少,輕輕哼道:「朕還以為你們都不在衛輝府。」
他們兩個如今的官職,其實也不低,徐光啟已經是工部侍郎,趙士禎也是翰林院大學士,可皇帝來了,他們兩個竟然都沒有前去迎接。
不聞其人,不見其影。
萬曆有些不開心。
徐光啟、趙士禎異口同聲道:「微臣知罪。」
這兩人都不太善言語,就會這麼一句。
其實他們認為自己地位太低,沒有資格去迎接皇帝,當然,他們也不太想去,他們現在一心撲在科學技術方面,不太愛跟世俗打交道。
郭淡可算是徐光啟的伯樂,但這廝從不搭理郭淡,反正他很少主動去找郭淡,其實二人也交流不到一塊去。
郭淡無所謂,他請徐光啟是來幹活的,將活干好就行,拍馬屁也輪不到他,就他那水平,也真是夠嗆,若真想聽馬屁,多跟李贄那個鐵粉交流交流,它不香麼。
郭淡小聲道:「陛下,此乃大峽谷最高機密,待會卑職再向陛下解釋。」
萬曆輕微點了下頭,又問道:「這些軌道是用來幹什麼的?」
徐光啟趕忙道:「回稟陛下,這是為了方便運送煤鐵礦,馬車在這上面走,是要更加省力的。」
「是嗎?」
萬曆左右張望了下,道:「朕為何沒有看到馬車?」
郭淡解釋道:「這是為了陛下的安全,故而卑職下令停止軌道運行。」
李三才突然問道:「徐侍郎,趙院士,你們這軌道都是鋼鐵製造的,這未免也太浪費了吧。」
他對這個非常在意,衛輝府財力實在是令他有些鬱悶,那碎石大道,就令他無言以對,你這好了,還弄鐵軌。
這讓我戶部侍郎情何以堪啊!
趙士禎立刻解釋道:「李侍郎有所不知,其實以前都是用木頭、石頭鋪成的軌道,只是因為近年來,我們的鋼鐵產量,是與日俱增,而在當時,不需要用到這麼多鋼鐵,我們認為放在倉庫也是放,就不如先鋪在地上當軌道用,待要用的時候再拆除,結果越鋪越多,而那邊產量又能跟得上,故而就沒有拆除。」
這多虧郭淡拿下山西的煤鐵礦,導致大峽谷的鐵礦有些過剩。
交流片刻後,趙士禎和徐光啟便領著萬曆與文武大臣往前面走去。
「陛下小心。」
張誠是一臉心疼的攙扶著萬曆,又向郭淡道:「這裡道路如此難走,你怎能讓陛下走路,趕緊安排一輛軌道馬車來啊!」
這裡完全就是為大峽谷服務的,都是以軌道為主,普通馬車根本就沒法過去。
郭淡訕訕道:「內相,我也想,但是但是軌道馬車是有危險的,這萬一脫軌,這個就很麻煩。」
就這軌道,雖然是鋼鐵的,但根本就沒什麼加工,十分粗糙,到處裂開的痕跡,他哪敢讓肥宅在上面飄,飄得不好,把腿折斷了,怎生是好。
李貴道:「要不安排一頂轎子來。」
張誠瞅著這一條條毫無規則的軌道,轎夫不一定適應得了啊。
萬曆擺擺手道:「沒事,沒事,走走也無妨。」
其實這裡離大峽谷的生產區已經沒有多遠,生產區一定是靠近碼頭的,不可能用軌道霸占碼頭,行得一會兒,萬曆與文武大臣突然停住腳步。
他們抬目望去,一座傍山依水,由磚石砌成的巍峨城堡出現在大家面前。
宛如平地拔起一般,非常不真實!
好似海市蜃樓。
咕嚕!
萬曆喉嚨裡面發出一聲悶響,「大大峽谷?」
「是的。」
郭淡忙道:「這裡就是大峽谷的生產區,只不過卑職上回來好像也沒有這麼大規模。」
趙士禎忙道:「這是因為徐侍郎發明了蓄水池,由此來控制水力和水流,幫助我們大峽谷解除一定的地理限制,規模才會越建越大。」
徐光啟又道:「這也並非是我的功勞,這主要還是無知道長發明了石灰,可以建造更大的房屋。」
這個城堡可不是設計出來的,而是每天都添磚加瓦給建成的。
而多半都是因為技術的進步,以前有著很多限制,沒法建很大,如今這些限制逐漸被突破,規模就越建越大,其實不是一個城堡,是很多房屋組成建築群,但因全都是磚石鑄成的,看著像似一個城堡。
大峽谷對於建築行業,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原因很簡單,這裡沒法用木頭,到處都是火山火海,在這裡弄木頭建築,那就是幫自己火葬啊!
無知道長發明石灰之後,立刻就能夠分到錢,就是因為迫切的需求這玩意,不然的話,是得不到錢的,得有人採用,才能夠拿到專利費。
費用的多少,在於這技術的盈利。
費用越高,代表採用越多。
再往裡面走去,他們先是來到一個弧形區域,十餘個大鐵錘正在不斷地錘擊礦石,屋後面是一個個大水輪,每個大水輪的上方都有一個出水口,水流衝擊這水輪轉動,從而使得鐵錘起起落落。
還專門有一個人在邊上控制著水流。
這就是徐光啟的一大發明,就是蓄水池,由於對於水力的追求越來越大,大家也不斷的精益求精,更好的使用水力,關鍵還是有錢,上面可就有一個大壩。
為了獲得更多,更可控的水力,大峽谷是砸了十幾萬兩進去啊。
只有大峽谷有這手筆。
許國看得一會兒,道:「這不就是槽碓嗎?」
徐光啟道:「大人說得對,這個碎石機,就是根據槽碓的原理製作的。」
槽碓就是用於穀物脫殼或粉碎,通過槓桿原理上下運動而工作。
但對於這些外行而言,這也不是什麼新奇事物,只是看著非常壯觀,這個規模是他們沒有見過的。
瞅得片刻,便就往裡面走去。
忽然,一陣熱浪令眾人止步不前,只見一個大熔爐正在熔煉著,外面一個大水輪被水流衝擊著轉動,拉動著一個巨大的鼓風機。
這水力鼓風機早就有了,只不過這是加強版的。
不但如此,這熔爐其實是最新式熔爐,是根據無知道長理論重新改造的,不過他們也看不太懂,反正再變也是一個熔爐,知道是個熔爐就行。
但由於太熱了一點,大家也只是遠觀片刻,便離開了這裡。
砰砰砰!
又是一陣雷鳴般金屬碰撞聲。
又是一排大鐵錘在快速的上下運動著,與之前不同的是,這可不是在碎石,而是在鍛造,只見一個個工人將燒紅的鐵放在鐵錘之下,鐵錘落下時,火星四濺。
趙士禎解釋道:「陛下,這是水力鍛錘,也是根據槽碓製作而成的,每個鐵錘至少可以為我們節省三個人力。」
「這真是厲害。」人群中,唯獨萬曆看得是津津有味,他這個宅男可是連槽碓都沒有見識過,直點頭道:「朕來了這麼久,都沒有看見到這工匠干一些重活,全都是機械在動。」
然而,他的這一番話,卻引得不少人暗自翻白眼,這玩意有什麼好看的,又不是沒有見過,只不過這裡規模比較大而已,什麼都大,有錢我也能行啊。
趙士禎道:「陛下,這些都只是初步加工,但若要造出精確的器件來,還是需要人力去敲打,去研磨。」
大臣們心裡開始嘀咕,看來這寶貝是後面啊!
他們也不敢大意,但對這大鐵錘是毫無興趣,看得片刻,就有些不耐煩,徐光啟、趙士禎又帶著他們來到最後的加工區。
這裡有著上百張加工鏜床,這令郭淡有些激動,他當然也見識過工具機,雖然這些工具機都很簡陋,但也非常不容易啊!
趙士禎解釋道:「陛下,最裡面那排便是水力鑽孔機,是專門用於製造炮管的,前面的都是一些手搖、腳踏加工機器,是用於加工一些小部件的,這些都需要手藝精湛的工匠,新手是決計幹不了的。」
徐光啟也馬上安排人演示一遍水力鑽孔機。
萬曆看得是嘖嘖稱奇。
突然有一個大臣道:「這不是就是掏膛兒嗎?」
郭淡愣了下,道:「掏膛兒是什麼?」
張誠笑道:「這你都不知道,掏膛兒就是在玉石上鑽孔。」
趙士禎訕訕道:「這這也算是一回事。」
「這就是所為的機械?在我看來,也是平平無奇啊!」
「是呀!這都是見過的,只不過你們有錢,可以製作更大更好一些。」
「郭顧問,這些真的能夠賣錢嗎?」
一群大臣開始陰陽怪氣,冷嘲熱諷,他們以為有什麼黑科技,這都沒睡好覺,他們做夢都想將衛輝府給幹下去,哪知一看,哎呦喂,這些咱都有啊,咱都是見識過得,工部的資料可都是詳細的記載,早知是這樣,咱們就不來了。
但這真的是一回事嗎?
給玉石鑽一個小孔,跟給炮管鑽孔,那能是一回事嗎?
這就好比你跳一米高,那跟你飛上天,也沒啥區別,反正都是離地騰空。
郭淡笑呵呵道:「我這是平平無奇,所以朝廷製造就連平平無奇都談不上,只能說是醜陋不堪。」
「你說甚麼?」
「我說是事實啊!」
郭淡雙手一張,「朝廷造的那什麼三眼銃,如今只能在極其特殊的情況下,才會被工兵們拿著當錘子用,說到底,這還是因為大明百姓習慣節儉,好歹也是一塊鐵,捨不得扔啊。」
「!」
這一番嘴炮,令老爺們吹鬍子瞪眼,但他們也只能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