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仙緣

2024-08-26 09:33:55 作者: 昔我晚矣
  世子被救回來了,這個消息立馬傳遍了國公府上下,也給處在風雨飄搖的顧家一門老弱婦孺看到了些許希望。定國公府幾代嫡系本就人丁不旺,到謝夫人這代才得了二子一女。邊關一役,國公爺戰死,次子顧祐連屍首也尋不著。

  世子這要是咽氣了,眼見著血脈就此斷絕,就算聖上不降罪,沒有男丁支撐門楣,國公府一門敗落也成定局。

  這讓老太君死後如何去面對顧家的列祖列宗,又有何顏面去見一手奠定國公府昌盛的老國公。

  她本來對一個初次登門眉眼青稚的少年,不抱什麼希望,卻也在正堂時時關注著,聽下人說蕭公子讓所有人都退出房外,似是不願讓人打擾他為世子診治。

  結果僅僅過了一個時辰,世子就醒來了,瞧著還大好的樣子。

  一聽這消息,老太君甚至顧不得儀態僕婢簇擁著趕去了嫡長孫顧煥的院子。她到時,謝夫人和顧苒都在床邊候著,還有府里的大夫提著藥箱在為世子把脈。見到顧煥倚在床邊,臉色雖還蒼白著,但眉眼瞳孔清亮有神,若非迴光返照之象,那絕對是大好了。

  「祖母,孫兒……讓您擔心了。」顧煥因肺部被利器貫穿過,即便大好了,開口說話時仍然感到胸口處隱隱作痛。但他這一聲祖母仍然令老太君潸然淚下。

  而那位大夫也是在府里待了多年,資歷深厚醫術也不凡,如今卻是驚嘆道,「奇哉,奇哉,世子先前的傷勢深入肺腑,就是神仙也難救,若非世子意志堅定以往身體又足夠強健,只怕都撐不了這些時日。但現在居然……不知這位公子師從何方神醫?」

  眾人看向在一旁軟榻桌椅邊用著點心茶水的蕭函,後者笑而不語。

  那大夫回過神來,知道自己有些失言,能在短短一個時辰內就幾乎令人起死回生,定是用了什麼奇藥或師門秘術,這種向來是不外傳的,怎麼好對他說。

  他心中惋惜,但還是知曉世子被救活對於國公府的重要性,輕捋長須,起身對老太君和謝夫人道,「世子已無性命之憂,慢慢休養幾月便可以完全康復了。」

  能讓一個將死之人從鬼門關拉回來,僅僅是需要休養幾月已經不可想像的大幸了。

  「好、好。」眾人聽了都是喜不自勝,激動不已。

  蕭函卻在此時插了一句有些潑涼水的話,「世子再多休息兩日,只怕國公府就要大禍臨頭了。」

  室內頓時一片寂靜無聲,即便蕭函這話有些唐突,但僅憑她救了世子性命這一一件事,哪怕是老太君和謝夫人也不會對她說什麼重話,心裡只有萬分感激。

  既然沒有人打斷她的話,蕭函又繼續冷靜敘述道,「現在外面都在傳言是定國公在戰場上貪功冒進,以致落入敵方陷阱,不僅兩州失守,還葬送了大燕十五萬將士。民間百姓怨憤,朝堂上也有人要求將顧氏一族定罪,天子想必也在定奪權衡之間,如何處置國公府。」

  她又望向顧煥,眸光雖淡卻隱含銳利,「但前方戰事內情如何,是否真如外界所說,世子應該比我們更清楚。」

  顧煥聽了她的話,面上眼可見的情緒激動,手握成拳攥得青白,掙扎著又忍不住重重喘咳了幾聲。

  謝夫人和顧苒連忙扶住他,不忍憐惜,怕加重他的傷勢。老太君也顧念著孫兒的身體,和緩著語氣對蕭函道,「還是讓煥兒先好好休息吧,這些事我們稍後……」

  「蕭公子說的對,我既然已經醒了,就不能待在床上當死人了。」

  顧煥強忍著胸口的痛楚,又看向老太君,眼中一片血絲,「祖母,父親是清白的,他沒有貪功冒進,是王旦陷害我們,也是他沒有來救援,才會令父親和弟弟陷入敵軍包圍之中,父親……還被敵方將領,砍下了頭顱懸於旗幟之上。」

  老太君聽了踉蹌著後退了兩步,還好有僕婢攙扶著,她經歷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痛,但也堅信兒子的清白。兒子雖不如老國公驍勇善戰,但為人謹慎規矩,斷不會做出貪功冒進的事來。

  孫兒說的這句話無疑更是證實了,但若是如此,她的一子一孫死得何等悽慘,甚至連帶著國公府都要背上不白之冤。

  謝夫人和顧苒等人亦是悲痛不已,為她們的夫君兒子或父親二哥。

  蕭函依舊平靜道,「世子這番話,應當到天子面前說個明明白白。」

  顧煥作為國公府世子,被培養出來的能力素質也不會一般,聽懂了其中意思。蕭函前後幾句話無疑是在指點他,親身到陛下面前自述清白,還有告真正的罪魁禍首一狀。

  老太君強壓下悲痛的情緒,「還是老身去吧。」


  其實若非世子危在旦夕,她也能想到去敲登聞鼓,以她超一品的國公太夫人誥命,陛下哪怕真的要處罪國公府,至少她也能爭取見上一面。不然總不能坐等著國公府抄家滅族。

  對此蕭函簡潔明了道,「世子去,效果更好。」

  老太君不是不明是非之人,從蕭函分析國公府處境並建議儘快去天子面前自述清白時,她便知道這少年不僅醫術非凡,而且智謀眼光過人,真心在為國公府考慮。

  「可煥兒的傷勢……」好不容易才從鬼門關走回來,能撐得到在聖上陳情嗎?

  若是因此垮了身子,那豈不是得不償失。老太君和謝夫人都這般想道,所以老太君寧願自己上陣,也想保住國公府的嫡系血脈。只要人還在,還愁不能東山再起麼。

  她們有所顧慮無可厚非,畢竟她們不知道蕭函給的那藥,顧煥服下後便是再上戰場折騰一回也沒事,只是看著面上還有不少傷勢。總不能傷口全部癒合,沒有一絲痕跡,那旁人見了就會大叫妖怪了。

  國公府的應對說不上好,許是因為猝不及防又面臨國公和兩位公子死傷的悲痛,對於外界鋪天蓋地的壓力還來不及做什麼。

  現在想挽回局勢就急需一個發聲的人,這個人是老太君還是世子顧煥,其意義天差地別。

  世俗禮教規則的束縛之下,作為女眷,老太君和謝夫人也許有份量,但遠遠不夠應對朝堂上那些明槍暗箭,除非是一頭撞死在金鑾殿上,引得民聲譁然同情,否則掀不起多大風浪。

  而世子顧煥,在定國公已死的情況下,作為嫡長子繼承人,他的一言一行比任何人都更能代表定國公府。

  這點其實多年身處勛貴權力中心的國公府中人應該比她更明白,她言及於此,如何選擇就看他們自己了。

  老太君和謝夫人尚在猶豫之間,顧煥先下了決斷,「父親和弟弟,還有那十五萬將士的冤屈清白,比我的性命更為重要。」

  他面色蒼白,神情卻十分堅定,聲音鏗鏘又悲切。父親和弟弟都戰死沙場,唯他被親兵拼死救下,如今僥倖存活,已然羞愧萬分。若是為了自己的性命,任年邁祖母為保住國公府清白名聲上殿陳情,應付各方人心險惡,奸佞攻擊,而自己卻在府里安心修養,那他才是真正的不仁不孝之輩。

  老太君嘆了口氣,終究是默認了。

  若是顧煥堅持這般,她也阻攔不得,畢竟他才是國公府的繼承人。

  顧煥又強撐著不讓母親和妹妹攙扶扶,挺直脊背對蕭函函拱手道,恭謹鄭重地道了一聲,「國公府現處於危難之際,還請先生助我。」

  僅僅幾句話,他對蕭函的稱呼已經從蕭公子變為先生了。

  ………………

  僅僅是一個時辰後,世子顧煥就出現在了宮門外,求見陛下以證清白。

  「我父親身為主將,沒有任何貪功冒進之舉,而是監軍王旦頻頻插手干擾軍務決策,在我們將敵軍擊退至白潼關之外時,他私自改動進軍策略,脅迫我父親去攻打幽州,才會造成陷入敵圍的戰局。之後父親派哨兵請求支援,王旦非但沒有支援,還棄城而逃,致使滄吳兩州失守,十五萬將士戰死。」

  顧煥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清清楚楚傳入殿上每個人耳中。

  滿朝文武聽到這番話,皆數愕然。若事實如此,那監軍王旦實在罪該萬死,葬送了大好戰局不說,還害死了定國公父子和十五萬將士。

  那王旦則跪下大聲哀嚎,「臣冤枉啊,分明是世子為推卸罪責,想讓臣背這個黑鍋啊。臣深受陛下信任,才得以擔當督戰監軍之職,怎麼敢有半點輕忽懈怠。」

  百官中也很快有人出來幫王旦說話,不是旁人,還是顧煥的前岳父左相,「王大人身為朝廷命官,應該不會在這種大事上虛言。定國公身為主將,此次大敗,實在難辭其咎。」

  「是啊,是啊。」其他文官也紛紛響應道。

  顧煥面色冷肅,但也不是孤木難支,立刻就有同為武將勛貴的成國公,瞪著眼睛站出來喝斥道,「定國公府三代忠良,為大燕征戰多年,從未有什麼過錯,怎麼會突然貪功冒進。先前也是你王旦的一面之詞,如今不過是讓你與定國公世子對質,你不老老實實說實情經過,反而各種狡辯,難道是心虛不成?」

  而站在他那一邊的武官勛貴,也紛紛出聲質問,力挺顧煥和成國公。

  顧煥面色蒼白,抿緊了唇,即便心裡恨極了王旦這些人,欲報仇雪恨,也努力維持著冷靜理智。

  成國公這些武將勛貴的出面也是蕭函指點他的重要一樣。朝堂上想治定國公府罪的人不少,甚至連皇帝可能都希望推出罪魁禍首,儘早平息此事。顧煥哪怕親自面聖陳情,也難免被刁難,還不如拉上同一立場利益集團的武將勛貴。

  所以入宮面聖的前一個時辰,顧煥除了換衣,就是聯絡平日常有來往的成國公曹將軍他們。這種外交也唯有身為國公府繼承人的顧煥適合做,老太君和謝夫人頂多能請他們幫扶些,而不能在朝堂上尋求合作支持。

  前線戰事大敗,監軍王旦堅持說是主將定國公貪功冒進,那些武將勛貴早已憋了一肚子,只是苦於不知實情,無法對付。

  現在看,定國公府可不是沒有人呢,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且親身經歷過前線戰事的顧煥。他們怎麼能再任由王旦繼續污衊下去。而且如世子所說的,王旦的行為深深觸及了他們這些武將的逆鱗。

  起初陛下派遣監軍時,他們就不是很贊同,定國公又不是初出茅廬的新將,經驗豐富,又戰績彪炳,派個監軍過去又不懂行兵之道用軍戰略,亂插手怎麼辦,死的可能就是前線浴血奮戰的將士。

  但奈何陛下執意,想掌握戰況,他們再反對只怕會引得陛下忌憚他們擁兵自重。

  不想定國公父子和十五萬將士終究落得如此下場,死後還被小人如此讒言污衊,甚至可能面臨抄家滅族之禍。同為武將勛貴,豈能不感到唇亡齒寒。

  定國公府的今天,未必不是他們的日後下場。

  成國公一個氣勢彪悍虎背熊腰的中年大漢,沒有後退而是撩袍跪了下來,沉聲道,「還請陛下徹查此事,看定國公世子和王大人,究竟誰敢欺瞞聖上,是誰害死了我大燕十五萬將士。」

  「請陛下徹查此事。」

  顧煥和身後的數十位武官勛貴齊齊跪下同聲道,合在一起震耳欲聾。

  王旦聽了臉色發白,身子微微發顫。

  先前是眾多官員上摺子力求對定國公府治罪,一面倒的輿論壓力。現在有世子顧煥站出來自述清白,武勛集團自然毫不猶豫地回以反擊。

  老皇帝面對這番有理有據的施壓,也只能妥協,點頭下令徹查戰敗的真正緣由,至於定國公府如何處置以後再做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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