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居心
洛大人冷哼一聲,道:「不是我,我只依照主人意思去接崑崙前輩,並不知道你被帶到了這裡。」隨即似不願與我多做糾纏,轉頭向那丫鬟道:「謝二和常五去哪裡了,等下主人要召見。」
那丫鬟有些緊張地答道:「聽人說好像是二爺昨晚執行任務,被……被這位姑娘刺傷了,五爺在旁照看他。」邊說還邊往我這邊瞟。
洛大人聞言安靜地瞧著我,視線從上掃到下,昨日遮著面紗未看分明,如今她掩在面具下的眼眸靜如深潭,波瀾不驚,深邃得叫人不敢直視。我聽了丫鬟的答話,貌似這女子對昨夜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回想方才出言無禮,心中不由閃過一絲歉疚,只是她親手帶走了崑崙,是以我對她仍是充滿了敵意。
看得出我為謬怪她一事有些心虛,她也未多說什麼,轉身便朝那院落深處走去,白色錦袍飄蕩,若一縷清冷孤煙,在那一襲深綠中顯得格外惹眼。
丫鬟瞧著那女子的背影,臉上有些畏懼,又參雜著些許艷羨,隨即領著我穿過長長的閣廊,向廳堂走去。我不失時機地向她打探了些消息,知道她名叫紹景,是這裡的大丫鬟,也算是管了些府上的瑣事,而且性子頗耐不住寂寞,口風松得很。
從紹景口中得知那洛大人名喚洛神,是這宅院主人尊王跟前的紅人。十年前我也在宮中待過一陣,並未聽過有尊王這位王爺,莫非是後來才封的王麼?
思緒紛雜中,不知不覺行到一座氣勢恢宏的主殿前,看造勢是這宅院中最為高聳的一座,殿前匾額龍飛鳳舞四個大字:「古音流韶」。紹景笑道:「師姑娘,就是這裡了,我就在這裡候著姑娘。」
我深吸口氣,順著台階上去,即使眼前是龍潭虎穴,既然到了這裡,也是要闖上一闖了。
只是走到門前我才被裡面的場景嚇了一跳,只見鎏金雕黃的廳堂左右兩側分坐了四個形貌迥異的人,而盤龍柱左側立著一個身著玄衣的男人,身形熟悉,面目陰冷,正是昨晚用馭紙術偷襲我的矮個。
滿屋子的人此時都掃向了我,仿佛我是那誤闖牢籠的困獸,無形中股股壓力蜂擁而來。廳堂中間則端坐著一名著黑紅錦袍的中年男子,白面有須,透著儒雅的書卷氣息,細觀其眉眼,其中卻參雜著些許令人膽寒的陰~,定是那尊王無疑。
而那喚作洛神的白衣女子長身立在他身旁,玉啄面具隱隱流光,宛若一尊玉像。
我十年間接觸過的人用手指頭都能數得出來,此時自己儼然成了眾矢之的,不免有些慌亂窘迫,這尊王把我叫到這滿屋豪傑的地方到底是何居心?
我抿著唇立在那,也不說話,在場的賓客此時紛紛開始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尊王側頭輕聲朝洛神說了句什麼,洛神點點頭,徑直朝我這邊走來,隨即領著我坐到那名喚常五的矮個身邊,又退回了尊王身邊。
我心中埋怨,這尊王好死不死地把我安排到這煞氣逼人的矮個子旁邊做甚。因著我傷了他兄弟,常五與我結下了大梁子,見我過來時一雙眼睛寒霜暗結,瞧得我心裡堪堪打個激靈。
「諸位英雄今日前來是小王的榮幸,招待不周還望各位英雄莫要見怪,本王先干為敬。」尊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一番話極是謙遜,完全沒有藩王的架勢,惹得在場眾人無不惶恐,紛紛站起身來舉杯回禮。
其中一個衣著樸素的老道背負長劍,貌似是他們之首,彎腰作揖道:「王爺哪裡話,這是折殺我們了,承蒙王爺不嫌棄我們這些靠挖土吃飯的粗人,還招入府中,王爺有什麼吩咐儘管開口,我等定唯王爺馬首是瞻!」
挖土吃飯?我眉頭微皺,仔細地端詳起那坐著的四人來。
那負劍老道不像是待在觀里等著他人進獻香火的,滿臉風塵僕僕,一雙利眼精光閃現,絕非等閒之輩。而他旁邊坐著個衣著倒是頗為考究的年輕人,容顏俊秀,嘴角始終掛著一抹淡笑,見我正往他那邊看,竟然朝我眨了眨眼,氣得我怒瞪回去,他才嘻嘻作罷。
餘下兩位貌相卻頗為尋常,只是這四人身上齊齊散發著一絲陰陰涼意。一般倒斗營生的,會隱隱帶著一股土腥味,倒得厲害的,眉眼格局甚至會留存著古墓的陰氣,這四人說自己挖土吃飯,恐怕十有八.九是那盜墓的了。
那尊王拉攏這四名盜墓者,又帶走崑崙,臨了還讓我坐在這聽他們假惺惺寒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
「本王今日有件物事要在座各位看看。」尊王言罷眼神示意,身旁的洛神手中托著一方絲帕,首先呈給那老道看,那老道端詳了會,忽然臉色大變,口中低呼:「這……這是!」其餘三人湊過去細看,臉上也都滿是驚異之色。
我好奇那是什麼物事,洛神轉身見我臉上似有渴望,走過來拿出另一方絲帕遞到我面前,也不再退去,直直立在我面前。面具下我也猜不出她怎樣表情,只是周身似乎都被她那雙深邃的眼眸窺探一般,毫無自在可言。
我索性不去管她,自顧自去瞧躺在絲帕中的神秘物什,只見那是一小片金箔,安靜地散發著跨越歷史的沉重與蒼茫感,小小一方面積,卻盤龍附鳳地雕琢了極為精巧的古獸花紋。我手上這方金箔上面完整地刻著一隻麒麟,一條金龍,另有一隻金鳳缺失了右邊身體,中間祥雲環繞,連神獸身上的羽次鱗片都能辨得清清楚楚。
金箔有些地方被陵墓的陰氣潮濕所傷,有些斑駁,但並不影響這小片金箔令人嘆為觀止的藝術價值,上面刻著殘缺不全的幾個字,依稀可辨得出是戰國時期的殘片。
「諸位可看出什麼端倪了麼?」尊王微笑道,言談間目光似乎朝我這邊飄來,我見他笑得有些促狹,感覺很是不適。
老道躬身道:「回王爺,從金箔上刻的篆字來看,推溯朝代,這金箔應為戰國時期所有,只是這上面精雕的花紋刀法走向,依稀又是漢朝的特色,令貧道著實費解。」
我也看出這點來,按理說,若是漢朝的金器,上面卻刻著戰國篆書,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歷來改朝換代,統治者對金銀玉器極為講究,一定要代表自己這朝的特色,以澤蔭後世,寓意統治千秋萬載,但還有一種可能是漢朝工匠在流傳下來的刻有戰國篆書的金器上再刻以這金龍玉鳳的花紋,這便不得而知了。
「這殘片是我一名下將在薄田縣的一座山上找到的,遂進獻給了本王,本王夜夜把玩這幾片金箔,甚是喜愛,也滋生了許多疑惑,這篆字殘缺,若他日能得完整豈不是一件美事?本王希望幾位英雄替我再去那邊調查調查,也能解了本王心中的期許。」
這尊王一番話說得極為漂亮,滴水不漏,那幾位倒斗的頓時心領神會,連連躬身稱是。
我心裡冷笑,好一個尊王!既然薄田縣有這金箔出土,看他那氣定神閒的架勢,料想那山上的墓葬定是肥得流油。只是倒斗向來為民間所不齒,他堂堂一個王爺也不好親自派軍隊動手,況且古墓兇險,前途難料,便把這大肥魚拋給這倒斗為生的四人,自己只等著那肥魚做好端上桌便可,以那金片的價值,那幾個倒斗的恐怕早就蠢蠢欲動了吧。
只是他大可差這四人前去,但為何又要把我和崑崙「請」過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