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少女
我此番笑得突然,她定是一眼能瞧出我是因著想到些什麼，繃不住才笑出聲的。若我尋個另外的說辭矇混過去，只怕她也不會信。
我便含糊其辭道：「只是想到有趣之事罷了。」
此事確然有趣,我也不曾誆她。
「何事？」
「現下先不告訴你。」我笑道：「往後你會曉得的。」
此等盤算，又怎能讓她提前知曉，到時便不靈了。我還等著之後尋個恰當的時機,將她帶到廚房來,到時看她還不得腰酸腿軟跌我懷裡,甚好。
只是今日匆忙,總有不便,不能儘早如願。
不過不打緊,這些耐心我還是有的。
洛神見我不願說,倒也未曾再追問，瞧她這拘謹模樣，大抵是要在此站上好一段時間了，我只得道：「當真不進來瞧麼？」
「不了。」她低低道。
沒瞧見還好,可我現下已然曉得她站在門外,心中便忍不住想陪她，卻又惦記著那條尚未下鍋的魚，腳下一時半會沒有動彈。
洛神大抵是瞧出我的心思,為免我分心,道：「院中落葉甚多,你不是說待會要清理掉麼，我先去打掃,到時也能多騰出些時間前往市集。」
她方歸來,我又怎捨得讓她庭掃,忙道：「今日若無閒暇,不掃也罷，明日再去也成的，不用事事非得積到這一日裡來。」
洛神道：「你這性子，今日安排之事即便只得一件未完，嘴上不說，心底總會惦記的。」
到底還是她了解我，我笑道：「無妨，忍忍便過了。」
「可我不願你忍。」她也隨我輕笑起來。
她既然都這般說了，我自然依她。
洛神逕自去院中打掃，我便回到灶台前，繼續煎魚。等飯菜得了，我將熱水燒上，之後端著飯菜前往院中，將碗碟置於石桌之上。
洛神仍在那掃落葉，背對著我，身姿窈窕靜美。只是她這般仙人的模樣，此刻卻拎著個笤帚在那認真清掃落葉，此情此景，倒是有幾分別樣趣味。
她平素端雅出塵，外人總覺得她是那雲端上的人物，我心中憐她，更是捨不得她做那些瑣事，諸如下廚，打掃這般的活，我恨不能搶著來做。
她那般漂亮的手指，彈琴弄香寫字之類的雅事，最適合不過了。至於旁的，我可不捨得她過多操心。
誰想她倒是對打掃院落，整理房屋此類瑣事很是上心，她又是那般悶性子，往往不等我去，悄悄先收拾妥當了。若非她廚藝實在不敢恭維，好幾次將廚房弄得烏煙瘴氣，心中有了顧慮，不敢踏足，只怕廚房也想去得勤。
我笑著喚她道：「先歇一歇，過來吃飯了。」
洛神這才停了，將手中的笤帚倚在竹籬上，去廚房洗了手，回到石桌旁坐下來。
「時間倉促，先隨意做了些。」我一手扶著下巴，在旁坐著瞧她，道：「你嘗嘗，味道如何。」
洛神起筷，先嘗了一口魚，眸中恍然了下，很快停了筷子。
我見她面色有了些變化，仿佛在那發了片刻怔，忙道：「不合胃口麼？」
「怎會，分外好吃。」她輕聲道：「只是許久未曾嘗到清漪做的飯菜了。」
我聽了，心中亦有些酸澀，道：「你先前說你與我分別的這幾個月，大多時候都在沉睡，那你一人是如何撐下來的？」
她回來時我便細細打量了她，一如她當初那般，未曾清減半分，甚至可以說是未有任何變化，這一點我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我沉睡期間，不冷，不熱，不餓，亦不渴。」洛神眉間斂著幾絲肅然，道：「無需進食。換言之，我的時間，在那段日子裡靜止了。」
我頓覺驚愕。
這世上，若有人活著，卻不冷不熱，不餓不渴，倒也不是不可能，但須得有極其嚴苛的條件。但能達成這般條件的，世間怕是也只得區區幾個。
或是用了術，諸如龜息之術，身子諸般活動皆在一瞬之間停止。被施術之人，可沉睡千年萬年，有朝一日醒來，還是最初施術時的模樣。
也有罕見無上靈藥，可達此等效果。
我忙問道：「怎會如此？你是吃了何種靈藥，還是被施了術？」
我越想越覺得古怪。
端宴那時與我說，是特地設了迷魂陣仗困住洛神，只要洛神一日走不出來，便一日不能與我相見，令我往後永遠生受分離之苦。
既是如此，那依照端宴的性子，總不至於會給予靈藥，或者龜息之術。更何況此等靈藥或龜息之術世上罕有，世人皆心嚮往之，正是求而不得的絕好東西，端宴這廝若有，又怎會拱手相讓給洛神？
再者，端宴雖是木藝機關奇才，但我覺得他並不會這般玄妙之術，更遑論那靈藥了。
他還不配這般本事。
此等玄術，世上又有幾人能有？
「此事我也十分疑惑，不得其解。」洛神蹙眉道：「不過除了術與靈藥，還有旁的可能，可以做到令身子的時間靜止。」
我渾身一個激靈，道：「你是說，崑崙之丘的混沌境？」
洛神頷首：「正是。入混沌境之人，無需進食。」
我聞言，只覺得一時之間呼吸發緊。
混沌境可以說是我最熟悉之處了，畢竟我在裡頭一人孤獨地渡過了千年光陰。
混沌境裡的時間，永遠靜止，與外界沒有任何瓜葛，被隔絕起來。我當年以孩童的模樣被困混沌境，不渴不餓，神智逐漸昏聵，趨於混沌，千年之中，身子也從未有過任何變化，仍如那時年少。
離開混沌境以後，我才開始慢慢長大。
正如當初尹墨寒所言，即使是千年前往混沌境中扔下一塊肉，千年後，那塊肉也是新鮮如昨。而若是剛死之人，被放入混沌境，若干年後，那死人的刀口亦像是方才砍傷的，血跡殷紅，與當初別無二致。
洛神所言這般，確然是混沌境可以做到的。
莫非端宴將那迷魂陣設在了混沌境中？
只是這反倒讓我更難以接受，顫聲道：「你是說，這幾個月你都是被困在混沌境？可端宴死在混沌境，我從裡頭出來，怎地未曾瞧見你的身影？且……且……」
若她當真被困混沌境，豈不是當初她與我分明近在咫尺，我卻毫不知情。
竟在外到處奔波尋找，與她失之交臂了？
我哆嗦著接道：「且狴犴將境壁撞出了一個口子，裡頭環境發生變化，神主的神識流逝，混沌境的時間停駐定然遠不及當初那般，又如何能夠做到？」
「清漪，你莫要自責。」洛神擱下筷子，輕輕捏著我的手腕，寬慰我道：「我並不在混沌境中，你從未與我擦身錯過。」
我聽到她這句，一顆躥到喉嚨口的心才將將往回落了些許。
不過我卻很快曉得她的意思，道：「難道世上還有旁的與混沌境一般的地方麼？你此次究竟從何處歸來的，那迷魂陣在哪裡？」
「極偏遠之處。」洛神道：「那裡地處北寒之地，我一路上快馬趕回，每過一座城，便更換馬匹。即便如此，也將將用了一個半月才趕回蜀地允城，在那換了最後一匹馬。」
我在夏日與她分離，如今重陽了，中間隔了幾月。
沒成想她光是趕路回來，便花去了這般久的時間？遙想當初我與她，還有雨霖婞自膺城出發，一起前往駑馬草原，便用了將將一月光陰。
去駑馬草原那時，我們腳程並不算趕，一路上還曾有些閒情逸緻遊山玩水。
但洛神此次趕回，必定是心急如焚，否則她也不會一路快馬，連馬都乏了無數匹。可即便如此，竟還用去了一個半月，那陣仗所在之處距蜀地究竟是有多遙遠，我實在不敢想。
不過我此刻卻想到了更古怪的一點，道：「你既然回來便用去這般久的功夫，那你被帶去那邊，自然也要花費等同的時間。可端宴那段時日與我在混沌境中對峙，他如何能將你困在那陣仗之中？」
這不可能做到的。
我與洛神成親那日分開，端宴將我帶去青萱的龍淵，只為復活他的離央公主。而從蜀地到青萱，日夜兼程地過了十一日，他怎麼可能又來得及將洛神困在北寒之地那般偏遠之地？
我越想越覺得詭異。
「不是端宴。」洛神道：「而是另有其人，端宴根本沒去。」
我訝然道：「那他卻與我說將你困在陣中了。」
說著，我便又將當初在混沌境中所發生之事一一告知了洛神。
等說到最後端宴與離央公主被神主神識之火燒化了，連一點灰燼都未曾留下，我只覺得往昔諸事，在此刻回想起來，明明不過幾月光景，卻竟是那般渺遠了。
洛神凝眉，低聲道：「你我分別那日，端宴只帶你離開了。我那時意識昏沉，隱隱約約聽到一名少女的聲音，說她是受人所託，將我帶走。」
「少女？」我覺得此事越發怪了。
洛神點頭：「聽聲音有些稚嫩，想必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罷。」
「雖然端宴慣會扯謊，可最後他與我說的話，神色不像是假話。他說將你困在陣中，那少女卻又是怎麼回事？」我實在想不到，當初竟還有這等蹊蹺事。
「他最後所言的確是真話。」洛神淡道：「託付那名少女之人，便是端宴。端宴那時一門心思只盼著復活離央，定然無暇顧及旁的，才讓那少女帶走了我。」
※※※※※※※※※※※※※※※※※※※※
嗯雖然兩位老妖精甜蜜的婚後生活要過，但是很多複雜的來龍去脈我也得交待清楚~不急，等我慢慢寫~
這個世界是非常龐大的，以後大家就會明白，只是需要很多年的時間~
感謝大家打分留言啦，順便可以點一下我的作者專欄，收一下我，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