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見面時,昏暗的小巷子裡,祁源試圖抓一下少年的胳膊,結果連衣角邊兒都沒碰上,差點沒被漂亮兇狠的一拳打歪了臉。
但——這一次,他順利地輕輕搭上了單薄瘦弱的肩。儘管少年的身體是僵硬的,但至少沒有表現出太過明顯的抗拒。
十月初的夜風有些冷,虞澤在外面站了太久,整個人都是冷冰冰的。此刻肩膀上放著的那隻大手,雖然力道很輕,但隔著衣服卻似乎能隱隱感覺到,乾燥而溫暖的觸感。
「信陽二中,高二三班,虞澤。」清冷透亮的嗓音如同一顆流星,劃破了沉沉的夜色。
祁源愣了一下,他沒想到虞澤真的會回答他這個問題。
下一秒,他收回了搭在少年肩膀上的手,轉而伸到半空中,認真地回應:「信陽二中,高二三班,祁源。很高興認識你,虞澤。」
虞澤乾脆利落地轉過了身體,面朝向他,伸手握住了他的大手。
和想像中一樣溫暖乾燥,很有力。
兩人就這麼站在門口,雙手交握,目光莫名地膠著起來。
「虞澤你電話怎麼打這麼——」老闆的話音消失在了因為震驚而大張的嘴巴里。
他看到了什麼?常年散發著「任何人勿近一米之內」氣息的虞澤,竟然在跟別人握手,看起來還握了挺長時間?
虞澤在聽到老闆聲音的那一瞬間,猛地回過神來。他試圖抽回自己的手,對方卻似乎很不願意似的,微不可查地捏了捏,才終於鬆開了。
嗯,又細又軟,感覺稍一用力都會捏碎一樣。但掌心和指尖覆著的一層薄繭,完全能讓這雙手和女孩子的手區別開來。
「咳咳……我是看你們出來得太久了,以為出了什麼事……」老闆尷尬一笑,眼睜睜地看著虞澤一臉冷漠地和自己錯身而過。
老闆轉而又看向祁源,「什麼情況啊?」
祁源手指間夾著的煙已經燃到了尾部,他掐斷了煙火,莫名其妙地笑了一聲,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至少一分鐘。」
老闆:「什麼一分鐘?」
他也不說話了,只懶懶散散地邁著一雙長腿往清吧里走,面上的神情是瞎子都能看出來的輕鬆愉快,甚至還有點莫名其妙的得意。
老闆只能一頭霧水地跟著進去了。
時間實在是不早了,祁麟沒吃幾口就困得打哈欠。等到最後大家都吃完了飯,小不點兒已經爬上哥哥的大腿,趴在哥哥懷裡睡著了。
老闆親自把他們送到門口,躊躇了一會兒,突然出聲叫住了虞澤,「虞澤,清吧可能暫時要關幾天門了。難得放假,你也好好放鬆一下吧。」
虞澤回頭看了他一眼,「今天這樣的事,不會再發生了。」
「不是,你想到哪兒去了?」老闆擺了擺沒受傷的那隻手,語氣格外真誠:「是我自己想休息一下。手也弄成這樣了,光賺錢有什麼用啊,你說是不是?」
「虞澤,走了。」祁源先走了幾步,見虞澤沒跟上來,轉過身來叫了他一下。
虞澤沉默了幾秒,沒再多說什麼,「什麼時候重新開業,給我發信息。」
昏黃的燈光下,一個身材高大的少年,單手輕輕鬆鬆地抱著熟睡的小不點兒,正站在原地等待著另一個纖細瘦弱的少年。等到了,兩人就肩並著肩一起朝前走了。
老闆:這畫面看起來竟然有種怪異的……和諧?怎麼看著還有點兒一家三口的感覺?
想什麼呢?他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轉身往清吧里走。
*
祁源把小不點兒放在大腿上,微微側過頭,對坐在自己身邊的人低聲說:「報地址,先送你回去。」
介於男孩和男人之間的少年,平常嗓音總是懶洋洋的,聽起來不太正經。此時刻意壓低了,又湊得近,說話間溫熱的呼吸仿佛也近在耳邊,虞澤突然覺得耳朵有一點點癢。
他不動聲色地往車窗邊偏了偏,輕聲和司機大叔報了個地址。
車內安靜不過三分鐘,祁源又開始沒話找話說:「你一直在清吧打工?」
「嗯,有一段時間了。」虞澤的身體是側向車窗那邊的,眼神也一直停留在窗外,仿佛窗外有多美的風景似的。
儘管認識的時間不長,但祁源知道,這樣的姿勢意味著他不想再談這個話題。
但他就是想要把少年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來。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清吧的老闆膽子倒挺大的,未成年也敢用。」
虞澤扭過頭來看著他,眼神平靜冷淡,「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祁源飛快地否認了,他只是想讓虞澤不再盯著窗外,可不想真的惹怒他。
他的聲音重新變得不正經起來,「我只是比較擔心,你要是一直在清吧里打工,還有時間寫試卷嗎,學霸?到時候我抄誰的作業啊?」
虞澤:……怎麼會有人能整天把抄作業掛在嘴邊,還說得如此光明正大?
而某人不僅把抄作業掛在嘴邊,還理直氣壯地拿出了手機,「加個微信吧,你寫好了試卷就把答案傳給我唄。我怕試卷太多了,下周早上去了抄不完。」
虞澤無語地看著他:「我欠你的?」
「別這么小氣嘛。」祁源打開微信界面,揚到他面前,又故意把頭挨過去,語氣含笑:「虞澤同學,現在你借我抄抄試卷,以後我就為你兩肋插刀,這買賣划算不?」
虞澤沒說話,他催促道:「平時沒事我又不會騷擾你,作為前後桌,連個微信都不願意加?」頓了頓,他的語氣驟然低落下去,甚至還有點自暴自棄的意味,「果然像我這種學渣,都沒有人願意跟我做朋友的啊……」
很好,語氣掌握的非常好。祁源給自己默默鼓了個掌,短短兩句話把一個自卑失落的學渣演繹的活靈活現。
虞澤忍住了想要把他嘴巴封住的衝動,重新扭過頭看著窗外,冷冷地報出了一串數字:「18769821415。」
他有意報得飛快,但祁源異常精準地在搜索框裡輸入了這十一位數字,然後看到了一個全黑的頭像。
暱稱是一個句號。
他用眼角餘光暼了好幾眼身旁沉默的人,遲疑了好幾秒,還是沒多問,直接點擊添加到通訊錄。
聽到「嗡」的一聲振動後,他才鬆開了皺著的眉頭。他還以為虞澤同學是在敷衍他,隨便報了一個號碼給他呢。
司機顯然對這一帶的路很熟悉,很快就順利地停在了別墅區附近的停車帶。
虞澤剛下車,對面停的那輛車上也鑽出來一個人,敏捷地往他這邊跑,「小澤?」
喬一凡一個急剎車,沒剎住,差點栽進虞澤懷裡,還在嚷嚷著:「小澤我等你好久了!」
虞澤扶了他一把,「我不是跟你說過了,讓你先睡嗎?」
「那小澤你不回來,我怎麼睡得著啊?」喬一凡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委屈,「說好11點之前回來,結果弄得這麼晚,我肯定會擔心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啊……哎?這誰?」
車上又下來了一個人,身材高大,肩寬腿長。喬一凡仔細地看了他一眼,恍然大悟,一時沒控制住音量:「這不是那宿舍不穿衣服的哥們兒嗎?小澤,你怎麼跟他在一起?」
祁源往前走了兩步,嗓音低而危險:「說誰不穿衣服呢?」
「沒沒沒,哥們兒你聽錯了!」喬一凡一對上這哥們兒莫名就有點慫,「是你送小澤回來的吧,謝了哥們兒!」
腳步頓了頓,祁源「嘖」了一聲,這感謝的話聽起來怎麼就有點不爽呢?小澤?
他儘量忽略掉內心的不爽,問虞澤:「國慶期間你都住他這兒?」
「是。」虞澤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說:「你可以走了。」
但是祁源沒有動。
喬一凡這人最受不了這種尷尬的氣氛了,於是他積極熱情且主動地向祁源伸出了手:「你好,我叫喬一凡,是小澤的髮小,從小玩到大的,之前在一中跟小澤也是同桌!」
這一連串的介紹下來,祁源的臉色反而越來越差了。他微微眯了眯眼,雙手還插在褲兜里,絲毫沒有和對方握手的意思,「祁源,虞澤現在的……後桌。」
「哦原來你叫祁源啊……等等,祁源?這名字怎麼有點熟悉啊……」喬一凡翻著白眼從記憶里使勁搜索著這個名字,幾秒後猛地一拍腦袋,直接原地跳了起來,「我操?祁源?二中大魔王祁源?」
祁源:「原來我還有這外號?」
最後喬一凡用驚恐的眼神一路目送著那輛車,直到徹底消失在視線里,才大喘了一口氣,「小澤!我辛辛苦苦給你搜集的PDF你是不是沒看!」
「沒看。」虞澤乾脆地承認了。
「你你你……我都跟你說過要離他遠一點了!他最討厭長得好看的男生,你說你長成這樣,怎麼能天天在他面前晃!」
虞澤懶得理他,正自顧自往前走,兜里的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他拿出手機,發現通訊錄那一欄出現了「+2」。除了祁源,還有誰會加他的微信?
隨手點開——
【宇宙起源,對方請求添加你為朋友。】
【宇宙起源,對方請求添加你為朋友。】
虞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