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最怕空氣突然安靜。閱讀
顯然祁夫人以前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一時愣在當場,不知該作何反應。
她眼睜睜地看著虞澤收拾好了東西,站起來往外走時,才終於回過神來,「你不想知道祁源現在是什麼情況嗎?你確定,不能抽出一點時間跟我聊一聊?」
虞澤往外走的腳步頓也不頓,百曉生差點以為他會再說一個「不想」。
「走吧。」虞澤和祁夫人擦肩而過,最終停在對方的身後,冷冷淡淡地回了兩個字。
不知怎麼的,祁夫人竟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這個少年和她想像中的樣子完全不同,她差點有些措手不及了。
「祁夫人,我們能不能……」百曉生和包子對視了一眼,不放心虞澤想要一起跟上去,但又怕祁夫人不高興,只能欲言又止地徵求她的同意。
祁夫人臉上重新浮現了優雅溫柔的笑意,溫和而不容拒絕地回道:「你們先去吃飯吧,我和虞澤同學單獨聊一聊。」
校門口,咖啡廳內。
祁夫人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開場白,但對面的少年坐姿挺拔,面無表情,眼眸低垂,完全是一副並不想寒暄的模樣。
她只好單刀直入,切入正題,「你和祁源的事情,祁先生和我,我們都已經知道了。」
「嗯。」虞澤冷漠地應了一聲。
「你們的年紀都還小,一時走彎路也是正常的,只要重新走回正道,一切都不晚,是不是?」
虞澤抬起了眼睫,「祁夫人,我現在走的這條路筆直寬敞,我不認為,它不是正道。」
「……」祁夫人一時語塞,片刻後,神情語氣變得嚴厲了些,「虞澤同學,對於你來說,這或許不是彎路。但對祁源來說,這絕對不是他該走的路。」
唇角微微揚起一抹嘲諷的弧度,虞澤反問道:「他該走什麼樣的路,是由你們來決定的嗎?」
「你……我們是他的家長,自然是不會害他的。暫且不提你們都是男孩子,你和祁源相處這麼久,想必對祁家的情況也有所了解。你和祁源,你們根本不是一路人,明白嗎?」
不是一路人?不是一路人,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祁源願意往他的這條路上走,他們依然可以並肩同行。
虞澤懶得再和她周旋,冷冰冰地看著她,「您今天來找我的目的是什麼,請直說。」
祁夫人也想儘快結束這場談話,「我們希望你,永遠不會再和祁源聯繫,永遠不會再和他見面。」
說罷,她從身後的秘書手裡接過了一張銀行卡,推到虞澤面前,「這張卡里有五十萬,密碼是六個零。感謝你這段時間對祁源的照顧,但你們,必須到此為止了。」
對面漂亮的少年沉默了幾秒,突然嗤笑出聲,「祁夫人,您和祁先生用五十萬就想買斷我的希望,你們認為是我太廉價,還是祁源太不值錢?」
祁夫人卻似乎是看到了希望,「那你想要多少?」只要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算問題。
虞澤收回了笑,花瓣似的紅唇微啟,吐出兩個字:「無價。」
身子微微前傾,他一字一頓道:「你們希望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希望——無價。」
「看來虞澤同學是不願意配合了?」祁夫人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聽說你是全校第一,明年有機會衝擊市高考狀元。這樣的大好前途,如果有了什麼差池,不可惜嗎?」
這是利誘不成,又改為威逼了。虞澤挺直了腰身,往後靠上椅背,「您應該也了解過我的情況,生父不祥,家庭關係惡劣,除了我自己,一無所有。」
「可是祁源就不一樣了。」他緩緩露出了一個冷淡又鋒利的笑容,「我手裡有的東西比你們想像中的,要多得多。不要逼我,祁夫人。」
所謂的體面人最怕不體面,這是一開始祁源教給他的道理,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
祁夫人的臉色果然變得很難看,忍不住脫口而出質問道:「你和祁源不是兩情相悅嗎?你竟然拿祁源威脅我們?」
「有何不可,祁夫人?」琥珀色的眼瞳里覆了一層冰霜冷箭,「如果我得不到我的希望,大家就一起下地獄吧。」
「不可理喻!」祁夫人的良好教養終於宣布告罄,倏地一下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不管怎麼說,祁源已經決定要出國了,你們之間的關係就此徹底結束,不要再糾纏下去了。」
虞澤揚起下頜,自下而上地抬眼盯著對方,是仰視的姿勢,神情姿態卻是說不出來的驕傲矜貴,「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讓他自己來和我說。」
這段關係是他說的開始,結不結束,也由他說了算。
祁夫人被他幾句話堵得快要心肌梗塞,扔下一句「好自為之」轉身就要走。
「祁夫人。」虞澤又叫住了她,「麻煩結一下帳。」
祁夫人:……
她前腳剛怒氣沖沖地離開了咖啡廳,百曉生和包子後腳就進來了。
兩人進來後,一眼就看到虞澤面無表情地坐在椅子上,百曉生不由擔心道:「虞澤,你沒事吧?」
虞澤搖了搖頭,沒說話。
包子卻哈哈大笑起來,「我的天哪,我從來沒見過源哥他後媽這副表情!虞神你真的牛逼,能把那位女士氣成這樣的,源哥都做不到,你做到了!了不起!」
「滾滾滾!別在這添亂了行不行?」百曉生推了他一把,坐到虞澤對面,「祁夫人說什麼了,源哥現在怎麼樣了?」
虞澤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他們看銀行卡。
百曉生:「……9012了,為什麼大人們還是只有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這一招?」
「沒有五百萬。」虞澤輕笑了一聲,「打個一折,你們源哥只值五十萬。」
百曉生和包子:「……呵呵,虞神您真幽默……」
嗡嗡的震動聲響起,虞澤從外套口袋裡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是周陳生。
「餵小澤,你這周能回家一趟嗎?你媽媽她……她想你了。」電話那邊傳來周陳生小心翼翼的詢問。
漫長的沉默後,虞澤冷冷地回道,「知道了,今晚回去。」
電話掛斷了,包子忍不住問了一句:「虞神,誰啊?」
虞澤起身,收起了桌子上的銀行卡,「我回家一趟,麻煩你們幫我請個假。」
擇日不如撞日,該解決的,今天一起解決了吧。
回到周家,虞澤第一個見到的人是周承安。
「小澤,你回來了。」周承安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喝茶,見到他後笑了起來,「阿姨現在很生氣哦,小澤要小心了。」
虞澤只看了他一眼,就跟沒聽見有人說話似的,平靜地穿過客廳往樓梯口走。
周承安也不介意,從沙發上起身,自顧自地朝他走過去,「真是的,原來小澤你……喜歡男人啊。」
頓了頓,他的臉上浮現了一個有些毛骨悚然的笑容,「或許……是受了哥哥的影響嗎?如果是的話,小澤應該喜歡哥哥才是啊。」
虞澤停下了腳步,「閉嘴。」
「真是令人難過啊,以前小澤很喜歡跟在我身後,甜甜地喊哥哥呢,是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呢?」周承安回想了一下,「大概是那一次,哥哥把小澤壓在地板上——」
「我讓你閉嘴!」虞澤猛地回身,抓起架子上擺放的花瓶,用力地朝對方扔過去。
周承安動作敏捷地往旁邊讓了讓,花瓶砰的一聲砸到地板上,摔了個稀碎。
「不是很喜歡哥哥嗎?喜歡哥哥為什麼不讓碰,啊?你比你那婊-子媽——阿姨,您醒了?小澤回來了。」周承安扭曲的臉瞬間變得溫和下來,就像前一秒還在咬牙切齒的是另一個人。
虞女士聽到一聲巨響後立刻從房間裡跑了出來,懷裡還抱著孩子,看著地上的一片狼藉,失聲喊道:「小澤!你在幹什麼?」
虞澤強行將眼睛裡的殺意按捺下去,轉過身,「您有什麼話現在說吧,我還要回學校上晚自習。」
「你這是什麼態度?」虞女士氣得臉都紅了,「要麼就是幾個月不回家,一回家就把家裡搞得亂七八糟,你到底想幹什麼?」
周陳生也匆匆跟了過來,著急忙慌地勸道:「別激動別激動,一家人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這裡不是我的家。」虞澤冷冰冰地打斷了他的話,「你們也不是我的家人。」
虞女士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整個人徹底失控,口不擇言地質問:「虞澤!你現在是瘋了是不是?在學校里跟同性談戀愛,回家後把家裡人當仇人。你的書讀到哪去了?」
「跟同性談戀愛,說到重點了。」虞澤漠然地對上那雙憤怒的眼睛,「如果您要說的是這個,對,我是同性戀,正在跟同性談戀愛,您還有問題嗎?」
「你……你……」虞女士被他一頓搶白,頓時感覺氣都喘不上來了,懷裡抱著的孩子也哇哇大哭起來。
周陳生連忙把孩子接過去,皺著眉頭看向虞澤,語氣變得嚴厲起來:「虞澤,你怎麼跟你媽媽說話呢?」
「跟您有關係嗎?」虞澤暼了他一眼,「建議您先教好自己的兒子,再去管別人家的孩子。」
周陳生也愣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適可而止,虞澤。」周承安看不下去了,上前兩步試圖去拉虞澤,「別被憤怒沖昏了頭腦。」
「別碰我!」虞澤像躲避病毒一樣飛快地閃開了,厭惡地擰了擰眉,「既然話都說到這裡了,不如一次說清楚吧。」
他退到了一個安全的距離,和虞女士夫妻二人遙遙相對,「這幾年我在周家花的每一筆錢,我會連本帶利還上。從今天開始,我跟周家,再沒有任何關係。」
虞女士不敢置信地瞪著他,「你要跟我們……斷絕關係?」
「這裡本就和我沒有關係。」
「那我呢?」虞女士尖叫起來,「我是你媽媽!我辛辛苦苦懷胎十月把你生下來,你就這樣對我?」
「呵。」虞澤笑了一聲,琥珀色的眼瞳里卻儘是悲涼。
他一步一步地往後退,嗓音縹緲又沉重,「我一點也不感謝你,媽媽。我只想問你,既然不愛我,當初為什麼要生下我呢?」
話音落下,虞女士崩潰地哭了起來。剛生產過的身體還很虛弱,她腿一軟就要倒下,被身後的周陳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長久以來想要說的話,終於說出了一大半,虞澤毫不留戀地轉身,快步走出了周家大門。
他走在十月夜晚的涼風裡,漂亮得驚人的臉和往常一樣冷淡平靜,心裡卻下了一場漫無天日的嘩啦啦的大雨。
不知走了多久,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動作遲緩地拿出手機,打開,屏幕對話框上顯示了一條信息——
【我要出國了,以後別找我了。】
沉重的眼睫緩慢地眨了眨,虞澤像是要盯穿手機屏幕一樣,死死地盯著那一行字。
半晌後,他用顫抖的手指劃開屏幕,在對話框裡輸入了幾個字:【你再說一遍。】
幾乎是同一時間,對話框裡又顯示了一行字【卡收好,等我,求你了。】
下一秒,這條消息又被撤回了。
從剛才就屏住的那口呼吸終於吐了出來,虞澤收緊了五指,握著手機繼續往前走。
走了幾步,他的腳步突然加快,越來越快,直到徹底奔跑起來。
去他媽的出國,去他媽的等待,他現在立刻馬上就要見到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