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心湖果然是乘涼的勝地。
顧染在這兒待的十分舒服，以至於沒一會兒瞌睡就來了。
於是她便把書合在臉上，打了個哈欠在躺椅上閉眼小憩。
這時候，耳邊卻忽然傳來悠揚的琴音，這聲音繚繞清泠，如同仙樂，十分養耳。
顧染恍惚著想，誰在彈琴？彈得還挺好聽的。
誰在彈琴，自然是皇甫言了。
此刻他正端坐在屏風後面，對案撫琴，可他白皙指尖雖在琴弦間撥動，眼睛卻十分專注的看著顧染。
看她慵懶的躺在椅子上，衣袍隨了一地，樑上垂下的輕紗不時在清風的吹拂下掠過她的身上又回去。
她就隨意用書蓋住臉，安靜的躺在那處。
這幅場景十分平常，甚至帶著歲月靜好的閒淡，可是，為什麼會感覺這麼熟悉呢？好像見過無數遍，曾經刻進骨子裡一樣。
隨著最後一個音調的收尾，皇甫言也停下了手，抹平琴弦，揮退給他扇風的小桃，自顧起身，然後來到屏風外。
腳步輕緩，朝著顧染的方向走去。
這時已經是下午了，太陽已經落了幾分光華，風裡也帶了些涼意。
皇甫言停在顧染躺著的椅子邊上時，曼夭才從話本子裡抬起頭來，她還沒注意將軍居然都睡著了，見到皇甫言過來，驚訝之餘便要抱手行禮。
皇甫言目光依舊停在顧染身上沒動，從曼夭這個角度看去，他的眸色還十分淡漠，可是他動作卻與他神色相反，因為他伸出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別出聲。
於是曼夭嘴裡的「正君」兩個字趕緊咽回去。
往顧染身上一看，果然，將軍又睡著了。
對於這事她一點不意外，讓她意外的是皇甫言下一秒居然把身上的外衣脫了下來還親自蓋到了顧染身上。
曼夭有些反應不過來。
畢竟這位正君從前可是避將軍如蛇蠍啊，什麼時候將軍在他這兒有過這麼好的待遇？
當初不也是因為正君對將軍太冷淡退避，將軍也才慢慢對他失去耐心興趣，不管不問嗎？所以這也導致兩人明明是夫妻，卻冷淡得比陌生人還不如。
但現在，這位正君怎麼又這麼溫柔的給將軍蓋衣服了？太陽又沒從西邊出來！
曼夭想不通，心裡的疑惑直接寫在臉上。而跟她同樣心情的還有跟在皇甫言身後出來的小桃。
於是兩人互相對視一眼，默契的交換了一個眼神，便在邊上沉默了下來。
皇甫言卻沒空分他們二人一個眼神，他的注意力都在顧染身上。
給人蓋好衣服，也不打算走，而是在放著冰糕的桌子另一邊坐下，然後動作自然的拿起一本顧染堆在桌上的話本子慢慢翻看。
然而剛開始翻時他臉色還算淡然，可越翻到後面，他臉色就變得越發奇異，眉眼跳了跳，好幾次都忍不住想放下書，最後卻又堅持看了下去沒放。
曼夭尋思著這個場面氛圍，忽然就覺得自己在這裡好像有點違和礙眼了，於是小心翼翼的把寫了莊小姐後續的那本話本子從桌上一摞書里抽出來，接著有些倉皇的笑著無聲做禮，向皇甫言示意自己先退下了。
見低頭還在專注看書的皇甫言點了點頭，曼夭才如蒙大赦的抱著自己的話本退了，退走之時還不忘拽上一邊同樣有些礙眼的小桃。
於是這裡最後就只剩下顧染和皇甫言二人。
皇甫言手裡拿著書，目光卻落在顧染蓋書的臉上，然後又輕輕瞥了一眼拽著小桃退出水榭去的曼夭二人，確定兩人走出了水榭，目光這才又心安理得的落到顧染這邊。
接著他放下手裡的書，目光又變得更深凝幾分，手忍不住想動，卻又克制的僵了一會兒，想去揭她臉上的書，但是又怕把顧染吵醒。
於是神色為難的猶豫好久，他才終於下定決心般，目光清直的伸出手去動作小心的把顧染臉上的書拿了開來。
於是顧染的面容這才顯現在他眼中。
只見書本下面顧染正神色平和的睡著，眼睛安靜的閉著，一對睫毛纖長如鴉翅，挺直如山巒的鼻子裡輕輕呼吸著氣。
他從來沒有仔細去觀察過顧染的面容是什麼樣，但是現在一看，才知道她五官長得十分端正冷艷，因為常年在戰場廝殺，所以臉部的稜角還帶著幾分鋒利，平時看去都好像十分冷淡，壓迫性十足，但是因為她性格又十分慵懶，所以兩者相撞，又混合出一種不問世事的清冷來。
他靜靜看了許久，目光越來越深沉，最後甚至還想伸手在顧染臉上描摹，因為太過專注，居然也沒注意到顧染手指的輕蜷。
最後還是顧染見這人盯著自己臉不要錢的看就算了，還想要在上面比劃，於是意識早在曼夭走的時候就清醒了的顧染總算忍不住了。
睜開眼一把抓住男主的手，無奈的坐起身來，苦惱的說：「你看就算了，這樣比劃我太難受了。就這麼喜歡這張臉？」
顧染認真的發問。
被抓包的皇甫言神色一僵，下意識想要把顧染握著的手抽出來，還在嘴硬的說：「沒有，我只是想給將軍理理碎發。」
顧染眉頭一挑，他不掙脫還好，一掙，她心裡那點反骨忽然就起來了，反而把他手抓得更緊了，盯著他問：「真的？」
皇甫言定定的跟她對視，不知為什麼居然也放棄了掙扎，良久，才黯然的低下頭，耳朵泛紅的輕聲改口：「不是。」
「你說什麼？」
可能男主有點不好意思吧，說的聲音有點小，顧染就又追問了一句。
她本來是想逗逗人的，可沒想到下一秒男主居然抬起頭來，目光深沉的看著她，忽然認真說：「不是，我確實在看將軍。」
「為什麼？」顧染下意識問了一句。
怎麼又忽然認真了呢。
「因為以前都沒有仔細看過，」他忽然笑了起來，眼睛還是移不開顧染的臉，「我都不太明白將軍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就嫁到了將軍府來。」
說到這個「嫁」字時，顧染髮現他似乎還下意識頓了一下，好像很不習慣這樣說，神色也閃過一絲彆扭牴觸，不過很快就消失了。
「所以這就是你一直逃避見我，不跟我圓房，甚至自請下堂的原因？」
顧染問。
確實，男主說的不錯，他從小就被送去鳳國當質子，任何自由都沒有，好不容易熬到回來，卻還是不得自由，直接被女皇當工具人一樣安排給大將軍做正君，用以籠絡顧染。
即便女皇一直說賜婚這事不僅是為籠絡顧染，其中也有為男主考慮的成分在。
但是她自始至終卻都沒有問過皇甫言願不願意，只是直接這樣下一道聖旨就安排了。
完全沒有考慮過顧染可能會不喜歡他，他也可能不喜歡顧染。
所以這樣一想，顧染也就能理解男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