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混沌跟虛無一樣,白茫茫的一片,沒有天地之分,也沒有三千位面。
顧染是與混沌一同誕生的唯一的神。
最開始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麼形態出現,更加不知道什麼是生靈,什麼是人類,什麼是性別。
那時候她就跟混沌混合在一起,有時是一粒塵埃,有時是一縷光芒,有時是一陣風,一捧氣,一片雲……
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化成人形的?
是從她因為無盡的時間而感到無聊,然後便利用混沌創造三千位面後開始的。
她只是一時興起,徒手捏了一個又一個位面,不知不覺就捏了三千之眾。
最開始位面內什麼都沒有,也是一片虛無,顧染甚至都沒有為它取名的想法,而人類和其他生靈也其實並不是由她創造的,而是在她創造位面後,自發從位面里誕生的。
顧染至今難忘那時候她創造了三千位面便無聊的繼續陷入沉睡,然而當她醒來時,卻看到位面內誕生的生靈後的驚喜。
那些生靈的出現就像是給她無聊漫長的生命添加了一束無與倫比的光彩,從此之後,她不再無聊的選擇沉睡,而是興致勃勃的看著位面內的變化。
剛開始的位面,只有山川河流植被,後來慢慢有了動物妖怪。
但這些都不是位面內誕生的最偉大的物種。
位面內最有趣,最偉大的造物,是後來的人類。
顧染注意到,人類雖然是位面內最弱小的生靈,但是他們卻比其他任何生靈都要智慧有趣。
人類壽命有限,但是有輪迴命軌在,人類就不會滅絕。
每個消逝的人類都不是真正的消逝,在某種意義上,只要位面不滅,人類就跟顧染一樣,是永生的。
他們死亡後也不會消逝,而是會重新進入命軌,失去前世的記憶,繼續以一個新人類的身份生活。
顧染第一次察覺到命軌的作用,就十分感興趣。
於是她也在一段時間內,將自己投身到不同的位面命軌中,讓自己忘記身為神明的身份,跟人類一樣新生,死亡…
但是很快,她就膩了這樣的做法。
因為她終究不是真正的人類,就算命軌會消去她一段時間的記憶,可隨著她年歲的增長,身上不同人類的特徵還是會慢慢浮現。
而人類接受不了異類,她只要展現出不同人類的特質,就會被當成怪物殺死,然後重新回到命軌,繼續重複的人生。
這樣的人生又何嘗不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混沌?
所以不知道輪迴多少次後,顧染就倦了,主動脫離了命軌,以神明的身份在人間遊蕩。
「顧染」這個名字是怎麼來的呢?
是顧染不知道在哪一個位面的時候,路過一個下著大雨的山坳,在那山坳遇到一個戴著蓑帽的老人,她出手救了那個差點落下山的老人,後來就跟在那老人身邊一陣子。
老人問她可有名字。
她說沒有,老人就給她取了「顧染」為名。
那時候她不是命軌輪迴里沒有記憶的凡人,而是真正的自己,也就是在老人給她賜名後,顧染才意識到,自己好像真的沒有名字。
於是愣了一下,就微笑著接受了這個名字。
後來老人死了,她給他如同其他人類一樣埋葬後,就離開位面回到混沌,陷入了沉睡。
再次甦醒,是因為位面的異動。
顧染髮現了一股很熟悉的暴虐力量在位面里肆虐,似乎要把那個小小的位面毀滅了。
她驚訝了一下,便動身前往那個位面去查看情況。
也就是在那個位面,她第一次見到了染塵。
從染塵身上散發的力量,她意識到了染塵是跟她同樣的存在,是人類口中的「神明」,不過染塵這個神明卻是個不知善惡的「邪神」。
他是由顧染之前在輪迴命軌里成為凡人時留下的惡念形成的神,是顧染的惡念,天生就帶著毀滅的傾向。
意識到這是自己闖下的禍,顧染立刻就懊惱的想著一定要由自己解決。
她要把這個「邪神」帶走,將他培育成一個有良知會悲憫的好神。
不過顧染也是後來才知道,這世上絕對不會有這樣的神明存在,任何事物都有瑕疵,神明也是。
不僅是染塵,後來陸續在位面里誕生的神明,就沒有哪一個是絕對的完美無瑕,善良正義的。
可那時候的顧染不知道,她還在抱有最單純的想法,覺得自己能夠改變一個神明。
畢竟那時候的染塵才剛剛誕生,就跟混沌一樣,除了先天的破壞欲之外,什麼都不知道。
他的形態就是一個五歲的幼童。
因為天生為神,所以從誕生起身上就表現出很多不同於人類的特徵,比如全黑的眼瞳,額間怎麼也擦不掉的血紅神印。
於是他從出生起就註定會被父母厭棄。
明明是自己的孩子,卻依舊狠心丟到鄉下,如果不是鄉下已經年邁到腿腳不便的奶奶收留養育,他只怕早就被扔在山上被野狼吃了。
後來一歲不到,年邁的奶奶病重,他在無意識時,將自己的鮮血餵給那行將就木的老人喝下,老人竟然枯木逢春,重返青春。
神的秘密就這樣被發現了。
而悲劇也隨之到來。
因為老人的枯木逢春,孩童的父母也發現了他的血肉竟然可以包治百病,延年益壽,甚至重返青春。
於是,一個巨大的,充滿陰暗和血腥的局開始了。
不及五歲的年幼孩童被當做寶貝關了起來,生育他的父母,重新將他們賜予他的血肉剜出,做成充滿罪惡的「長生藥」,販賣到世界各地。
貪婪的父母並不知道,在天道規則之下,一切事物都有因果關係,他們肆無忌憚的行為,總有一天會被反噬。
這反噬就來臨在這孩子的五歲。
顧染察覺位面異樣趕過去時,就只看到一片廢墟中,安靜的站著一個渾身淌血瘦骨嶙峋的孩子。
也許是感覺到她的到來,那幼小的孩童就抬起一雙黑洞洞的眼睛,歪著腦袋狀似好奇的朝她看過來,面容稚嫩而脆弱,表情是不知世事的天真茫然。
顧染被那個表情神態止住腳步。
許久,環視一圈四周,重現了這裡的一切後,靜默了許久。這種事她並不陌生,早在她之前進去輪迴命軌,以凡人的身份展現出神明的能力時,就曾遭到過人類這樣的對待。
她甚至還能清晰的記得那時候無法結束的痛苦,也許就是在那時候,她因為痛苦才產生了惡念,而就是這惡念才誕生了眼前充滿毀滅和殺伐的「邪神。」
這個孩子,是因為她才誕生的,她需要對他負責。
沉默許久,顧染才終於慢慢走上前,朝那小小的孩童伸出手,張口說出一句:「跟我走吧。」
至於走到哪兒去?顧染沒想好,她去哪兒就帶他去哪兒吧。
正如她所說,她決定把這個孩子培養成為一個善良的神,她要把自己留在他身上的惡念消除。
於是顧染就開始了帶孩子教孩子的日常。
最開始她什麼都不懂,甚至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跟染塵說。
哦,對了,她後來以自己的名字,衍生出一個名字「染塵」,為那個孩子命名。
將染塵帶走後,那個位面就重啟了,所有一切重頭來過,罪惡也好,陰暗也罷,全部一筆勾銷。
她帶著染塵去了很多不同的位面,尋找教他善良的辦法。
她們一起去了古代位面,去了修仙位面,最後來到現代位面。
顧染也終於明白了,即使自己曾經也做過凡人,但她還是不會教導別人。
於是她做了一個決定,她把染塵交給凡人來教。
在位面里捏造一個身份,買了一棟學區房,像其他父母孩子一樣,她跟周圍父母學著做「父母」。
染塵就如同其他孩子一樣,被她送進人類的學校,從一年級開始學起,學做一個善良,正直,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好孩子。
這個辦法好像終於有點用了,染塵確實慢慢變得像個普通孩子,她也慢慢變得像個普通「父母。」
不過,她有個癖好,愛把孩子當女孩養,儘管染塵是個小男孩,她依舊鍥而不捨的給他瘋狂買裙子,買發卡,買各種卡哇伊的東西。
她覺得裝扮染塵讓她覺得滿足快樂。
這個癖好直到染塵上初中,被其他男生嘲笑,回來跟她抗議後,才終於無疾而終。
而在初中,染塵又認識了一個人。
蒼虞。
那時候蒼虞還是個苦命的孩子,跟染塵同班,從小爹死母跑,家裡還有個瘸腿病重的爺爺。
就算成績再好,讀完九年義務教育,也沒辦法再讀下去。
那時的蒼虞根本沒有半點日後成神的徵兆。
蒼虞是個沒心沒肺的,話多,嘴碎,愛笑,無論遇到什麼事,好事還是壞事,都愛笑,簡直跟沉默高冷的染塵是個鮮明的對比。
染塵因為穿女裝被同班男同學嘲笑孤立,他也因為家裡窮困被孤立,兩個小苦瓜被迫坐到一起成了同桌。
顧染是在一次去接染塵放學時注意到的他。
他倆跟人打架。
打的又凶又野。
蒼虞一身灰撲撲的補疤衣服,虎牙一揚,還笑著呢,就一腳狠狠踹過去。
染塵則穿著乖巧的嫩粉色T恤,白色的工裝褲,同樣面無表情的一下比一下狠。
眼看就要把人打出事了,顧染才出聲叫人。
一聽她的聲音,染塵立刻就收手乖巧的不得了。
將兩人帶去醫院看傷,順帶了解完情況後,顧染就把蒼虞一起叫回家吃飯了。
她以為這兩個孩子是好朋友,同時也很高興染塵能夠交到這樣的朋友,因為這意味著他開始變成一個正常人類,也變成一個好人了。
於是就把蒼虞也連帶著照顧了起來,不僅天天叫人來吃飯,還十分大方的資助他讀書,替他爺爺治病。
而蒼虞直到高中畢業,也一直認為他跟染塵是朋友,並且天天齜著大牙樂。
只有當事人染塵自己心裡撇嘴不說話不表態。
在那個位面,顧染帶著染塵一直待到他大學畢業後才離開去一個修仙位面。
離開之後也跟蒼虞斷了聯繫,直到多年後,在天外天看到飛升來的蒼虞,染塵才和他「再續前緣」。
去到修仙位面,又去到科幻,現實等不知道多少個位面後,顧染自我感覺已經把染塵矯正了,確定他不會破壞毀滅位面後,就開始興致缺缺,想著回到混沌了結這漫長無聊的生命。
而染塵也似有所覺,知道她的打算,於是開始到處搜羅各種新奇的東西,妄想她打消這個念頭。
他嘗試了幾千年,最後都快絕望了,每天都活著顧染可能會把他丟下去自我毀滅的恐懼中。
這恐懼到顧染被天外天那群蠢貨神明圍攻弒殺時達到了頂峰。
他不信自己只是離開那麼一會兒,顧染就隕落了。
憤怒之下,他差點毀滅了所有位面,跟那些神明同歸於盡。還好最后蒼虞出來阻止他,給他出了復生顧染的主意,他才終於尋回一絲理智。
將所有圍攻弒殺顧染的神全部殺死後,就去收集顧染碎裂的身軀,又種下生機樹,創造另外的三千位面,為顧染尋魂聚魄。
其中還夾帶私貨,自作主張創造三千個位面任務,狠厲的將自己的神魂撕碎,讓顧染去「攻略」,妄圖以這樣的方式得到顧染的愛。
還好他最後成功了。
並在顧染重生後從她口裡知道,她其實早就動了惻隱之心,怪只怪當初來不及說就被迫隕落了。
可如今,似乎也不晚。
他還是如願以償得到了顧染的愛,得到了神明的垂青。
他愛的神也愛他,還願意為了他留在這世間,真好。
他們會永永遠遠幸福的在一起,真好,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