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持肩平直背寬闊，背著人時微微垂頭，露出一截脖頸，沒入領口。
蘇徊意趴在他背上，兩人都是出眾的長相，他們逆著人群往回走，四周的遊客就紛紛轉過頭來打量。
有細碎的議論飄進兩人耳中，蘇徊意心底一緊，勾著腦袋想去看蘇持的表情，還沒看到就被托著屁股往上顛了顛。
「趴穩了。」
蘇徊意立馬把蘇持的脖子摟緊了點。
他現在其實還有點後怕，剛才也不知道怎麼了，想也不想就沖了過去。大概對於朝夕相處的人，他做不到袖手旁觀。
而且蘇持對他那樣好，所以危機來臨的那一瞬，本能騙不了人。
蘇徊意回想了一下剛才的場景，「大哥，我撲倒你的樣子好狼狽，你是不是忍笑忍得很辛苦？」
「沒有。」
沒有忍得很辛苦？蘇徊意皺眉，那就是放肆地笑出聲了。
「我又沒想笑你。」
蘇徊意一愣，「你沒笑我？」
蘇持就把他託了托。他想起自己被撲開的那一刻，蘇徊意都快嚇哭了，他怎麼可能笑得出來。
「別瞎扭。」蘇持說，「你的重力勢能全部轉化到我身上了。」
「………」
坐纜車直達休息區只要不到十分鐘。
蘇徊意下了地後，背上的兔子背包就被蘇持拿走了，他有些許的不好意思，「我自己來吧，挺沉的。」
蘇持丟了筒罐頭到他手裡，「你裝包的時候怎麼就沒覺得呢？」
蘇徊意靦腆地垂著頭啃罐頭肉。
下面的行程就是正常的爬山、逛植物園和體驗特色餐廳，待所有行程走完，已經接近太陽下山。
一行人坐在回程的車上，蘇徊意挨著於歆妍，他的腦袋已經快被搓禿了。
「傻孩子，以後要是真的有危險，也不要一個人衝上去。」
蘇徊意乖巧答應，「我儘量拉幫結派地沖。」
於歆妍哽了一下。蘇珽坐在對面玩他的兔耳包包，骨節分明的手指穿過柔軟的絨毛，「弟弟，今天要是換成三哥，你會衝上來嗎？」
蘇徊意直覺送命，他趕緊說，「不管是爸爸媽媽和哪個哥哥，我肯定都會的。」
「喔～三哥很感動。」蘇珽看了他一眼，又擠眉弄眼地看向蘇持，「大哥感動嗎？」
蘇持神色平靜，「不敢。」
「……」
大概是今天受了驚嚇，蘇徊意回去之後又有點發燒。
凌晨兩三點他被冷醒了，身上是冷的，鼻息卻很熱。他迷迷糊糊地爬起來喝水，結果沒拿穩水壺，哐當落在料理台上，差點把蓋子磕飛。
蘇徊意正拿著餐巾紙攢水，蘇持的臥室門就開了。
蘇持還披著睡袍，衣帶鬆散，就隨便攏了攏，平時嚴謹的髮型有些隨意，卻顯得人柔和了很多。
他三兩步走過來，「怎麼了？」
蘇徊意又困又暈，仰腦袋就往蘇持跟前湊，「大哥，我好燒啊……」
一隻手貼上他的額頭，蘇持皺眉，「舌頭捋直了說話。」
什麼騷不騷的。
蘇徊意就開始沖他吐舌頭了。噗嚕。
蘇持頭疼地嘆了口氣，回屋裡換了身衣服帶著人去往療養院的醫療區。選在這個地方度假就是這一點好，至少醫療條件是普通酒店比不了的。
外頭天色漆黑，一片寂靜，蘇徊意被蘇持拉著胳膊往醫療區走，微涼的夜風中只有彼此的體溫是熱的。
「大哥，我想睡覺了。」
「去量過體溫吃了藥再回去睡。」
蘇徊意這次來只帶了感冒藥，沒帶退燒藥。蘇持也不敢給人亂吃，如果真的發燒了，最好是對症下藥，他現在是特別謹慎。
醫療區醫生24小時值班，蘇持給人掛了號，又拖著快要夢遊的人坐下就診。
等出了結果拿完藥回去，已經凌晨四點。
蘇徊意身上難受，剛剛很困，現在卻睡不著。他團了被子坐在落地窗前，奇思妙想要看海上日出。
「大哥，你先回去睡吧。」
蘇持站了會兒，返回臥室關上門了。
蘇徊意在落地窗前靠了十來分鐘，臥室門忽然又開了，蘇持從裡面走出來，已經洗漱完穿戴整齊，手裡還抱了床被子。
蘇徊意嘴巴o起，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那如天神下凡般的大哥彎腰把被子給他團了一圈，還塞在脖子裡掖好。
然後略帶成就感地拍了拍。
蘇徊意有種在沙灘堆城堡的既視感，「活埋？」
蘇持抬眼，「我就不該把你的頭留出來。」
蘇徊意噤聲了。
兩人一起坐在落地窗前，有那麼一段時間，誰也沒說話，就看著窗外。
蘇徊意沒問蘇持怎麼出來了，蘇持也沒解釋，有的事說出來好像反而顯得多餘。他想，蘇持這樣是出於一個兄長的責任也好、或是為人正派的愧疚心也好，那都是好的。
以後還會越來越好的。
日出的那一剎，幾乎來得毫無預兆。
海天相接的地方忽地出現一道明光，映亮了深藍的海平面。下一刻，赤紅金橙的圓弧跳出海面，霞光漫天。
蘇徊意眼中盛滿了朝暉，眸光明灼。
他堆在鋪蓋卷里抖了抖呆毛，像一棵破土而出的嫩芽，枝條舒展。
嫩芽被拽了一把。
「……大哥，你做什麼？」
「拔苗助長一下。」
蘇徊意的病情反覆是讓蘇紀佟想不到的。
他們本來今天還有別的行程，但看蘇徊意這樣估計是去不了了。
「爸媽，你們去玩就是了，我在房間裡睡覺。」
「瞎說什麼。」蘇紀佟嚴肅，「我們怎麼可能自己跑出去玩，然後把你一個病人丟到房間裡不管不顧？」
於歆妍也說，「一家人出來又不是為了去什麼景點，主要是想大家在一塊兒開開心心的。」
蘇徊意就這麼被鎮壓了。
他幾乎在房間裡躺了一天，蘇持也沒去別的地方，待在客廳處理工作，到了點給他拿藥送飯。
下午的時候蘇簡辰跟蘇珽過來找他打撲克牌，蘇徊意窩在被子裡，和蘇簡辰一起十打十輸。蘇珽的運氣好到仿佛出老千。
打完牌的蘇徊意更蔫兒了。
蘇持進來把蘇珽趕了出去，蘇簡辰跟著離開，兩人走後，蘇持問，「你一個人輸？」
「還有二哥。」蘇徊意吸溜鼻涕。
「但我看老二心情不錯。」
「大概是兩個人一起輸讓他覺得自己很合群了。」
蘇持竟無力反駁。
蘇徊意吃過晚飯後泡了個熱水澡，頓感輕鬆很多，他今天癱了一天，這會兒想出去走走。
蘇持今天也幾乎沒怎麼動，他看蘇徊意精神是有好些，兩人便換過衣服一起出門。
走到大廳時遇到散步回來的家裡其他四人，蘇珽一看他們要出去，就立馬加入進來，「要不要去玩桌球？」
蘇紀佟贊成，「這主意不錯，桌球館在室內吹不到風，還可以疏鬆筋骨，小意你們可以去玩會兒。」
蘇徊意說，「好的呀。」
他其實沒怎麼玩過桌球，總感覺這是一項專業而有逼格的活動。
電視劇里很多高富帥都用來撩妹，可惜現在是他們兄弟四個一起，必然是無人可撩。
桌球館開在娛樂區，旁邊還有保齡球館、滑冰場，蘇徊意不懂就問，「都是運動項目，為什麼不在療養區？」
蘇簡辰還沒做出專業解答，就聽蘇持一聲反問，「放在療養區做什麼，刺激病情？」
蘇徊意，「……」
桌球館從外觀看就有種高檔娛樂場所的風格，蘇徊意進門時注意到牌子上寫了「ny.」兩個字母，和清吧一樣隸屬於療養院背後的老闆。
四人進去之後開了個單獨的包廂，包廂內沙發、桌台、茶几一應俱全，還有個小屏顯示器，應該可以放歌曲電影。
蘇持解了袖扣，挽至肘間，頭頂強光照射下小臂肌肉落下流暢的線條陰影，蘇徊意忽然能get到桌球的撩點了。
蘇珽直接拿了球桿在手裡秀技般一轉，側身坐上台沿——砰！姿態隨意，開局的主球碰撞紅球後以一個刁鑽的角度折返停留在開球區內。相當好的局勢。
蘇珽謙虛，「運氣，運氣。」
蘇持就拿了杆上來，他和蘇珽相反，姿勢優雅而精準，寬闊的肩背向外打開，肘臂收攏。俯身抵杆時眼底映著光，像有凶獸蟄伏。
砰！
蘇徊意坐在一旁看兄弟兩人對局，蘇簡辰三言兩語同他講解。他不明覺厲，反正總結起來就是：牛逼。
一局結束，蘇持直起身轉過來，「要玩嗎？」
蘇徊意蹭過去，「我不會。」
「來來，三哥手把手地教你～」蘇珽張開雙臂就從背後撲了過來，然後被球桿一擊頂在腹部，「嗷。」
蘇持把人戳開，「你不都是運氣？」
蘇珽，「……」
蘇持招呼蘇徊意，「過來。」
蘇徊意就乖乖蹭過去了。握住球桿的瞬間，冰涼的溫度傳入手心，接著蘇持把他的手往下拉了拉，「握這裡。」
手心滑過去，上面還殘留著一絲溫熱。
蘇徊意跟著蘇持的指示調整好姿勢，又俯身下去，上半身趴在桌沿邊。光影打落，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帥爆了，「哥，快看我這樣是不是很撩。」
他叫蘇持「哥」叫習慣了，這會兒有三個哥哥，幾人就同時看過去。
燈光底下，最惹眼的就是那段腰線，是不管男女都會認可的審美。是很撩。
撩人的蘇徊意姿態清絕地一推，空杆了。
眾人，「……」
蘇持哼笑，「你覺得你能撩到誰？」
蘇徊意靦腆，「總會有那麼幾個不長眼。」
勉強懟進幾個球後，蘇徊意退了下來把桌台讓給蘇簡辰和蘇珽。他晚上出來之前喝了很多水，這會兒想上廁所，跟幾人打過招呼便推門而出。
桌球館內的裝潢大氣精緻，走廊的頂燈每隔五米一盞，落在深紅的絨毯上明暗間隔。
蘇徊意上完廁所出來，剛轉過拐角差點撞上一個人！
一隻手就扶了他一把，「小心。」
聲音耳熟，蘇徊意抬頭，面前的男人他竟然見過，正是那家會所的胡經理。
對方見到他也有些驚訝，隨即笑了，「好巧，我們果然投緣。」
蘇徊意總覺得這話哪裡不對，但他現在腦子轉不動，也不去細想，只想找個藉口快點溜回去。
但對面似乎不這麼打算，「上次我以為你是普通學生，沒有冒犯你的意思。今天向你賠個罪，交個朋友可以嗎？」
蘇徊意推脫，「今天不方便，我們下次再交朋友。」
「這麼防備我，是我的意圖太明顯了？」男人無奈一笑，似乎是打算把話說開了，他伸手攔住去路，「我承認我是挺喜歡你，想要追求你。」
蘇徊意驟然抬頭！
男人繼續看著他說，「我們相互了解過後，你再回絕我也不遲是不是？」
臥槽，是什麼是！你不是消費陷阱嗎？
蘇徊意整個人都不好了。他側身想繞過面前的男人，卻再次被人擋下。男人朝他靠近了點，「我說真的，我對你一見鍾……」
咚。
鋪了地毯的走廊本來不該發出聲響，因此這道突兀的落腳聲瞬間引起說話人的注意。
男人回過頭，再看清來者後笑意斂了下去。
「蘇先生。」
蘇持站在六七米外的地方，白熾燈光傾落，他看著男人，瞳底似寒潭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