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徊意醒時蘇持正從外面進來,他心裡裝著事睡得不踏實，蘇持一推門他就醒了。
門被合上隔絕了聲音，蘇持輕聲道,「你再睡會兒，我剛出去看過爸了。」
蘇徊意撐起來看了眼時間，差幾分鐘到五點，「哥,你怎麼不誠實守信,都不叫我。」
蘇持坐回沙發椅,「叫你做什麼,在病房裡一閃一閃給爸放光明？」
蘇徊意,「……」
他企圖扳回一城,「那你之前不是說自己夜盲,怎麼現在能看清了？」
「你截肢都痊癒了,我夜盲為什麼不能好。」
對決再次以失敗告終,蘇徊意睡意消散了大半。他坐起來,跟魚鰭一樣啪嗒啪嗒拍拍身側,「哥,你上來躺躺。」
蘇持的目光在空出來的半邊床鋪上定了片刻，「不用。」
夜間溫度低,外面的病房裡開了暖氣,陪護室相對有點涼。蘇徊意看他大哥只穿了一條西褲，也不知道是怎麼坐了大半夜的。
他發出誘惑的聲音,「被窩裡很暖和的，你上來坐著搭個腿也行。」
蘇持還是說不用。蘇徊意就掀開被子下了床，「那我去值班室給你要條毯子。」
啪！胳膊被一把拉住，隔了兩秒又鬆開。
蘇持壓著嗓子聲音嚴肅,「瞎跑什麼，才從床上起來就這麼跑出去，想感冒住院和爸肩並肩？」
「我是怕大哥和爸床對床。」
「……」
兩人僵持半晌，蘇持默了會兒低聲說，「知道了，快回床上去。」
陪護室的床不大，他們坐上去胳膊就貼在了一起。蘇持微微側身，蘇徊意往床邊挪了挪，「我是不是擠到你了？」
蘇持就不動了，「沒有，坐好。」
兩人又重新靠攏。蘇持仰在床頭合上眼睛，「你也再眯會兒，爸那邊暫時都不需要人。」
蘇徊意側眼正對上蘇持的肩窩，他目測了一下高度，應該剛好夠他歪頭靠上去。他鋪墊，「大哥，我覺得你很可靠。」
蘇持睫毛一顫，隨後淡淡戳破他的意圖，「想睡自己躺下去睡。」
「……」
早晨天亮後，醫護人員又過來做了一次檢查，蘇持在旁邊搭手，蘇徊意下樓給三人買早餐。
醫院樓下開了一排早餐店，他從餐館裡打包了幾盒粥餃蛋菜，回去時醫護人員都已經離開了。
粥餃肉的素的各買了一半，蘇紀佟挑了自己要吃的，剩下兩人就拿到料理台那邊去吃。
肉餃和瘦肉粥被推到了蘇徊意跟前，他抬頭看向蘇持，「大哥，你怎麼把肉的全給我了？」
「你是肉雞，要多吃肉。」
「……」蘇徊意糾正，「肉雞和菜雞都是吃飼料長大的。」
「知道得還不少。」蘇持喝著粥沒看他，「那你是怎麼長大的？」
蘇徊意靦腆，「我是葷素搭配著長大的。」
於歆妍和蘇簡辰吃完早飯就過來了，還帶了一名護工。護工替蘇紀佟調整了躺姿便把空間留給蘇家人，轉頭去料理台那邊準備午飯。
蘇紀佟說，「這護工看著還不錯，你們也該放心了，別天天往這裡跑。老大跟小意昨天都沒休息好，今晚回去好好睡一覺。」
蘇持臉上看不出疲色，「沒事。」
蘇徊意暗搓搓地打量前者的神色，他覺得蘇持不是真沒事，只是強撐著沒讓其他人看出來。
像蘇持這樣善於控制情緒的人，怎麼會有他瞞不住的事。
於歆妍說，「我昨晚也沒怎麼睡好，唉……想著今天早點過來看你。這會兒還有點困。」
蘇紀佟動容而艱辛地探手去握她，「讓夫人擔心了。」
於歆妍抬手給他拍掉，「你好好躺著吧。」
蘇簡辰問於歆妍，「要不要喝點咖啡？」
「喝點吧，提提神。」
蘇徊意主動請纓，「我早上出門看到樓下有，我去買。」
出了房間門，瓦白的走廊地磚把環境襯得冷冷清清，vip病房這一層清靜，沒什麼人在。他估計家裡幾個人都沒怎麼休息好，就買了四罐回來。
買完咖啡乘電梯上樓，叮！一聲門開。蘇徊意走出去，抬眼就看見前方立著一個瀟灑而又茫然的身影。
那道身影四下張望了一圈，在掃過他那撮呆毛時眼神忽然一亮，「弟弟！」
蘇徊意驚得抱起了他的咖啡罐：臥槽，蘇老三！
「三哥怎麼在這兒？」
「這就要問二哥了。」蘇珽把人撈到胳膊底下，狹長的眼眯了眯，「我今早坐飛機過來，問他爸住哪兒，他就給我報了個醫院的名字。」
蘇徊意讚嘆，「二哥一向都這麼會辦事。」
蘇珽，「嗯哼～」
「三哥怎麼不打電話讓我們出來接你？」
「剛還給大哥發消息了啊，他沒——」蘇珽話音一止。走廊那頭正迎面走來一個高大英拔的身影，「喔，來了。」
近了，蘇持的目光落在像拐杖一樣被他夾在胳肢窩底下的蘇徊意身上。
蘇珽招呼，「大……」
「你是不能獨立行走嗎，老三？」
蘇珽，「……」他閉上嘴收回手。
蘇徊意趁機貼到蘇持旁邊，搓了搓被蹭紅的脖子。果然——他大哥，可靠！
懷裡的幾罐咖啡隨著他的動作叮叮噹噹，一隻手伸過來拿走了兩罐。
蘇珽看見，挑了挑眉，「還是大哥體貼，我都不知道幫弟弟分擔～」
蘇持淡淡，「不僅如此，你還增加了他的負擔。」
蘇珽，「……」
蘇徊意像是打了二手翻身仗，在心底一個勁兒鼓巴巴掌：大哥就是墜吊der！
三人回了病房，蘇紀佟見到蘇珽，「老三，你怎麼也跑回來了？」
蘇珽已經從打擊中恢復，「來看你唄老爸～」
「哎呀，淨是瞎折騰。」
一家人坐著聊了會兒天，上午的時間很快結束。
他們這會兒人多，沒法像早上那樣湊合。於歆妍留下來陪蘇紀佟，叫兄弟幾人到外面解決，「出去不遠有家養生湯鍋，天冷了你們可以去吃那個。」
蘇持說，「那就吃湯鍋，給你們也打點藥膳回來。」
緣壽湯鍋是當地的湯鍋連鎖，主打健康養生，店內環境整潔清靜，有單獨的隔間。
四人落座後，湯鍋很快端上來。鍋是一人份小鍋，在電磁爐上邊煮邊燙。
蘇徊意和蘇持並排坐著，對面是蘇簡辰和蘇珽。
蘇珽拿了菜單，「想要點什麼呀，弟弟～」
蘇徊意躍躍欲試，「酥肉，闊落！」
蘇珽，「……」
蘇持瞥他，「你是我見過最會養生的。」
蘇徊意被誇得又有點不好意思了，「那可以點嗎，哥？」
回答他的是一聲呵呵。
排除掉蘇徊意的意見後，其餘三人點了些蘿蔔菌菇丸子牛肉，菜端上來擺了一桌。
蘇徊意夾了牛肉和丸子燙進鍋里，蘇珽嘆為觀止，「弟弟怎麼只吃肉？連二哥都要吃蔬菜。」
蘇簡辰放筷，皺眉道，「什麼叫『連我都要吃蔬菜』？老三，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意見。」
對面兩兄弟在打嘴仗，蘇徊意安安心心地在自己這一方小天地搬運丸子，搬運牛肉，搬運蝦滑……
他邊吃還不忘邊逼逼，「我還是覺得應該點杯冰闊落。」
蘇持涮了兩片杏鮑菇放進他碗裡，「來這裡就是喝湯的。」
「但我們不能為了喝湯就排除異己。」
「蘇徊意，建議你拿不準意思的時候就不要用成語。」
「……」
一頓飯吃了大半，桌上的丸子全都解決完了，蘇徊意還想吃，蘇簡辰會意地轉頭又叫服務員加了一盤。
蘇徊意心滿意足，「二哥真好。」
蘇持筷子尖上的蝦滑咕咚一聲落回鍋里，他頓了一秒重新撈起來。蘇徊意看見，強行加戲，「連蝦滑都在贊同我。」
蘇持沒回他，只不緊不慢地把那顆蝦滑吃了下去。
鍋里的湯又燒開了第二輪，蘇簡辰加的丸子端上來，蘇徊意憑藉著一雙筷子一次性搬運了三顆滾到碗裡。
對面的蘇珽直接看呆。他緩了緩同蘇老二道，「我找到了可以和我拋硬幣相媲美的絕技。」
蘇徊意沒管對面在說什麼，丸子浮起來他就戳起一個，吹了兩口咬在嘴裡。
「嗯…！」啪嗒，筷子被一把撂下！
蘇徊意捂著被燙到的嘴飆出眼淚。這怎麼是爆汁的！
其他三人聞聲看過來，蘇簡辰掃過桌面沒看到有涼水，迅速起身去了前台。
幾乎在他離身的同時，蘇徊意的下巴忽然被一隻大掌鉗住扭了過去，粗糙的指腹抵在他下顎，半強迫地打開他的嘴，「張開，別咬著。」
他在朦朧的淚光中抬眼，就見蘇持一張放大的臉。眉頭緊鎖，低垂的睫毛掩不住眸底的幽色，「舌頭伸出來，我看看你起泡沒有。」
蘇徊意像只小狗，噗嚕一聲吐出了舌頭。
蘇持扳著他的下巴細細看了兩眼，確定沒事後手一松，「還好，沒起泡。」
「嗯。」
蘇簡辰這時候也拿了冰可樂回來，遞給蘇徊意，「喝這個吧。」
他噗嚕噗嚕，「靴靴二哥。」
蘇徊意如願以償地喝到了冰可樂，蘇持就一直側身看著他。除了剛剛撤回手的動作，上半身依舊維持著前傾的姿態一點也沒再動過。
對面的蘇珽放下了筷子，目光直直望過去。
但他那一向敏銳的大哥卻沒有回頭。
幾人吃完飯給蘇紀佟夫婦也打包了兩份骨湯帶走，今晚有護工陪護，其他人留了一會兒便要回家。
蘇珽是明天中午的飛機，今晚回家住一晚。他們下到停車場，於歆妍坐蘇簡辰的車，蘇徊意坐蘇持的車。
剩下蘇珽站在兩車中間。
蘇簡辰發出了合群邀請，「老三，你要坐我的車嗎？」
蘇珽雙手揣兜默了會兒，忽然勾起嘴角，「我坐大哥的車。」
蘇簡辰，「……」
三人一車，誰都不好去坐副駕座，蘇徊意就和蘇珽一起坐在后座。
車開出醫院，平穩地行駛在大馬路上，隔了會兒轉過一個街口，駛入巷道。
這個點路上幾乎沒什麼車，道路兩旁是清冷的人行街道，路燈在黑夜裡零星發亮，蘇持凌厲沉冷的眉眼映著光，像是永遠不會被什麼動搖打破。
蘇珽眉毛揚了揚，他有些想要確認的事情。
他開口，「弟弟。」
蘇徊意轉頭，面前忽然出現一張放大的臉。他有被嚇到，抬起胳膊撐過去，「幹嘛，三哥？」
蘇珽低聲湊近，「我……」
吱——！車身驀地一個急剎停在了路邊。
車廂里一陣晃動，兩人間的距離被迫拉開。蘇珽還在靠座上撞了一下，他嘶一聲抬頭和後視鏡里的蘇持對上了眼。
向來平靜無波的水面在這一刻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