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玄關處多了一雙鞋。
鞋擺得四仰八叉、六親不認，蘇徊意細細辨認，「三哥回來了？」
蘇持低頭換鞋,「宣布你獨立是件大事，他是得回來。」
蘇徊意靦腆，「總讓他飛來飛去多不好。」
蘇持抬眼，「那下次讓他步行？」
「……」
兩人換過鞋往裡走,客廳燈大開著,家裡人都在裡面。蘇珽靠在沙發上沖他們懶懶地揮了揮手,「大哥和弟弟回來啦～」
「老三。」
「回來了,三哥～」
蘇紀佟坐在沙發正中央,「就等你們了,過來坐。」
蘇徊意頓時有種三堂會審的既視感,他一把扯住蘇持的衣擺,「爸爸,有什麼事嗎？」
蘇持瞥向自己的v擺毛衣,「……」
於歆妍出聲安撫他的小焦慮,「還能什麼事,不就是你戶口的事。老二老三還不知道，舉辦宴會前咱家裡先說說。」
僵直的呆毛稍稍變軟,蘇徊意蹭進客廳坐在沙發邊上。蘇持跟著他坐下,長臂一伸搭上他後面的沙發背。
蘇紀佟見狀皺眉，正要開口卻被打斷。
「什麼戶口的事。」蘇簡辰轉向蘇珽,「老三，你也不知道？」
蘇珽，「嗯哼，不知道啊～」
蘇簡辰顯而易見地舒展了神情,「那就好。」
其餘人，「……」
有了這一打岔，蘇紀佟也暫時沒工夫理會蘇持的小動作了。他回歸正題，「三天後的宴會上，我們會對外宣布一件重要的事。」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蘇簡辰微微前傾，側耳聆聽；蘇珽靠在一旁把玩著手裡的硬幣，似乎並不在意。
沉默的氣氛中，蘇徊意有點小緊張。
也不知道二哥三哥會不會有想法，他大哥沒意見多半是因為色令智昏，其他兩個哥哥又不是。
「蘇徊意。」蘇持的聲音在旁邊輕輕落下，「我怎麼感覺你在揣度我？」
「……」蘇徊意迅速收斂了分散的思緒，他正襟危坐，聲音柔和，「怎麼會呢。」
蘇持淡淡一瞥後撤回了視線。
蘇紀佟見眾人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了起來，便適時地開口，「小意已經不在我們家戶口本上了。」
「什麼！？」蘇簡辰震驚。
蘇珽把玩硬幣的動作一滯，他倏地抬眼，看向的卻是蘇持。
後者若有所感，坦然地回視過去，神色中看不出一絲端倪。蘇珽就挑了挑眉，移開視線。
蘇簡辰還處在震驚茫然之中，「這是為什麼！」
他沉思兩秒，隨即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家父母，「你們找到他的親生父母了？」
全家人，「……」
蘇紀佟解釋的話在口中卡了一下。
蘇徊意的緊張感頓時消失殆盡：他早該知道，他二哥的腦迴路沒有這麼簡單。
蘇紀佟在短暫的卡殼後又開機重啟，「我的意思是小意要自立門戶了，以後會分出一家公司給他管理。想問問你們有沒有什麼意見？」
硬幣在指尖轉了兩圈，蘇珽嘴角挑著，「我沒意見啊～」反正分到最後還不是一家人。
蘇徊意鬆了口氣，又把目光投向蘇簡辰。他大哥沒意見，三哥沒意見，為了合群，想必他二哥也……
「我覺得不好。」蘇簡辰嚴肅開口。
蘇徊意，「……」
客廳里原本輕鬆的氛圍驀地凝滯了幾分。於歆妍看向自己的二兒子，「你覺得哪裡不好，老二？」
蘇簡辰，「我們家不整齊了。」
全家人，「……」不，這真的不是重點。
蘇徊意在複雜的心情中竟生出一絲感動：他決定了，就算二哥再亮以後也要帶上他一起玩耍。
蘇紀佟解釋，「老二，小意遷出去對他自身發展比較好，他就算遷出去我們也還是一家人。」
蘇簡辰擰眉沉思。
狀況一度陷入焦灼，默然好幾分鐘後，蘇持忽然開口，「老二，目前除了你，我們全家都通過了。」
蘇簡辰眉頭一下展開，「那我也一樣。」
「……」
幾道意味深長的目光同時落在蘇持身上——打蛇高手。
遷戶口分公司的事就這麼曲折而又順暢地通過了家庭會議。蘇紀佟看時間不早了，他起身做結語，「既然都通過了，那我們三天後就正式對外宣布小意遷戶口的事。」
蘇徊意摸了摸小心臟，感謝蘇家一脈相承的善良。
蘇紀佟，「好了，大家都回去休……」
「老爸，我有個小問題。」一隻手高高舉起來，截下了他的後半句話。蘇珽狹長的眼彎了彎，「怎麼突然想起來宣布弟弟遷戶口的事了？」
蘇紀佟愣了愣。蘇持修長的手指搭在自己膝蓋上，輕輕敲擊。
蘇徊意直覺他三哥又在挖坑蹦迪。
「紀佟？」於歆妍側頭看向自己的丈夫，不明白他突如其來的沉默。
後者沉眉思索了片刻……驀地，他刷一下看向自己的大兒子！臉上的表情像是被賣了數完錢猛然反應過來了。
整個過程蘇持都穩坐在沙發上，不動如山。
蘇徊意被他爸這頓悟的神情驚了一跳，他的手在蘇持背後偷偷戳人脊梁骨：大哥大哥，發生了什麼？
沉穩的大山被戳得抖了一下，蘇持垂眼瞥他。
蘇徊意探頭，「？」
蘇紀佟把兩個人的小動作收入眼底，在心底發出好大一聲呵呵。他抬手把其他人往回趕，「你們都回去休息，老大留下。」
蘇珽最先起身，一手揣著兜悠悠離開，順便撈走一隻探究心極強的蘇老二。
於歆妍的目光在這父子兩人間打了個來回，張了張嘴卻最終也什麼都沒說，只起身把憂心忡忡的蘇徊意提溜走，「小意，我們先上去。」
蘇徊意被拎上樓梯，還在一步三回頭，「媽媽，我有點擔心。」
「別擔心，你們爸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
「我擔心大哥又要坑爸爸。」
於歆妍安慰的話一卡。
樓下客廳里，父子兩人相對而坐。
蘇紀佟沉聲，「老大，你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蘇持依舊維持著剛才的坐姿，他理性分析，「紙是包不住火的，我們的戀情總有一天會公之於眾，宣布戶口獨立只能提前不能滯後。」
蘇紀佟現在終於把前因後果串聯了起來，他甚至回憶起了當初在門口蘇持對他點頭的那個「小動作」。
好一出暗度陳倉，都會給他老子下心理暗示了！
「所以公司遭遇聯手打擊也是因為你們的事？」
蘇持坦然，「是。」
他說「是」，其實也不是。對手早就對蘇氏集團虎視眈眈，只不過潛在的危機全在此刻爆發出來了而已。
剛好一起收拾了。
蘇紀佟猜出他大兒子的打算，他呵呵冷笑，「把所有事情堆到一起解決你覺得很方便？」
蘇持點頭，「是挺方便。」
蘇紀佟感覺自己的商業權威受到了挑戰，「方便在哪點？」
「方便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指指點點。」
「……」
空氣有瞬間的凝滯。
蘇紀佟稍稍緩神過後，略過自家大兒子的惡趣味，「能解決好嗎？」
「能。」
「我指的是兩件事。」
蘇持的目光就在他的臉上定格了幾秒。蘇紀佟在沙發上端坐著，兩隻胳膊搭在腿上，隱約可見當年的雷厲風行。
蘇持依然點頭，「能。」
沉默片刻，蘇紀佟仰在沙發上舒出一口氣……木已成舟，他現在說什麼反對的話也沒用了。況且依照他的理性判斷，蘇持做出的策略是效益最大化的雙贏，挑不出錯。
可能是年紀大了容易心軟，蘇紀佟感覺自己當了幾天「惡婆婆」，還不如做個慈愛的老父親來得舒心。
「隨你們吧。」
「謝謝爸。」
蘇紀佟起身，「謝什麼，別怪我沒提醒你們，到時候宴會上議論你們的聲音不會少。」
「我知道。」蘇持跟著他站起來，話題已經達成共識，兩人一起往樓上走。
「你們可得做好準備。」
「嗯，爸也是。」
蘇紀佟腳步一頓，「我是什麼是？」
蘇持停下來看著他，「媽可能也會聽到，爸準備好了嗎？」
蘇紀佟，「……」
蘇持伸手在他肩頭拍了拍，「還有三天時間，爸，快煮吧。」
蘇紀佟，「……」
直到兒子英拔的身姿消失在樓梯口後，他仍舊呆在原地，如遭雷擊——
所以他夫人到底熟了沒啊！
蘇徊意回屋後就一直貼在門口聽著門外的動靜。
隔了大概十分鐘，走廊里終於傳來一陣響動，他趕緊按下把手推開門來探出個頭。
走廊外蘇持正迎面走來。
他的呆毛招了招，「大哥。」
蘇持腳下快了幾步，他走近了一把揪住招搖的呆毛，推門進去。
房門在背後關上，兩人又回到獨處的小空間。
蘇徊意把自己的呆毛從他手底下解救出來，「你們談什麼了？」
蘇持看上去心情不錯，手一抬又接著去薅，「沒什麼，戰略合作。」
蘇徊意發自內心地感到懷疑。
他的表情過於明顯，蘇持睫毛一垂，彎腰去咬他的嘴唇，「不信？」
蘇徊意被懟得往後仰了一下，接著被扶住腰向後退到床沿。他敏銳地察覺到他大哥今天的吻比往日要更加熱烈大膽——一上來就深吻了，不像平時都會先在外面矜持地磨一磨。
「嗯……呼……」親了五六分鐘，他膝彎一軟倒在床被上。蘇持就撐在他兩側，低頭細細地咬啄。
蘇徊意感覺自己蓋了床大被被，又沉又熱。
他一手抵在蘇持肩上，稍稍偏開頭換氣，「大哥，我覺得很疑惑。」
蘇持還想低頭去親，「什麼疑惑？」
「你興奮得讓我以為三天後是我們的婚宴。」
「……」
蘇徊意看他大哥在上方微微凝固，便善解人意地做著閱讀理解，「是不是因為三天後你要大殺特殺，想先來個熱情的啵啵慶祝一下？」
「這有什麼好慶祝的。」蘇持又恢復了常態，十指交纏地扣住他，「蘇徊意，別人不能左右我的情緒。」
「只有你可以。」
近在咫尺的俊臉背對著頭頂的燈光，蘇徊意看著蘇持細長的睫毛輕微扇動，泄露出眼底沉眷的眸光。
他驀地心跳雷動，「我又不是方向盤，怎麼左右你了。」
「還記得我說過什麼？」
「什麼？」
指腹擦過手背，扣在一起的手收得更緊。
蘇持提醒，「等他們都熟了，我們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