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定在第二天上午九點。
這次的宴會具有多重意義,蘇紀佟特地請來了造型師，剛過七點蘇家人便全部起床。
陣仗過於龐大，蘇紀佟此地無銀地打量著於歆妍的神情,「夫人會不會覺得這樣太隆重了？」
於歆妍正美滋滋地做著髮型，「隆重嗎，不會啊～誒，頭頂給我弄蓬鬆一點行嗎,謝謝。」
造型師,「好的夫人。」
蘇紀佟,「……」
蘇紀佟夫婦那頭還在捯飭,蘇徊意已經收拾好站在了二樓的樓梯一側的格窗前,從這裡可以看到參宴賓客的車輛。
他今天穿了身深灰色的修身西裝,璀璨的水晶燈光下,衣擺處有若隱若現的細碎星光,低奢精緻。
西裝在腰身處微微收束,流暢的線條一路從背部滑下筆直的腿部。他站在窗前時輪廓籠了層柔光,一身貴氣渾然天成。
現在距離宴會入場還有一段時間,遠方的道路上看不見車輛。
蘇徊意站了會兒,腰後便搭了一隻手。
他回過頭，蘇持身著同款西裝立在他身後,面容一如既往地凌厲冷峻。只有近距離細看才能發覺他眼底有曖昧流動。
他們現在正站在寬大明亮的格窗前,隨時可能有人經過的二樓樓梯口。
蘇徊意有點害臊，「大哥,你的手不要放在不該放的地方。」
「這是不該放的地方？」蘇持不為所動，低下頭又湊近了一點，視線沿著他的五官細細描摹。
大概是受了他自身氣質的影響，蘇徊意原本昳麗的五官里糅進了幾分純淨,有種矛盾的吸引力。
他轉過身來面對著蘇持，抬手將人抵開一點，「賓客馬上就要來了，而且爸媽也差不多該出來了。」
蘇持摟著他的腰往自己身前壓了壓，「還早，我們先打個……」
「咳咳！」一聲嚴厲的咳嗽在走廊出口處響起。
蘇徊意嚇了一跳，趕緊把蘇持推開。
兩人抬頭望去，蘇紀佟正背著手站在不遠處，一臉捉.奸的表情，「怎麼，要先打個什麼？」
兩人，「……」
默了兩秒，蘇徊意伸出三根手指，啪！「打個響指，熱熱場子。」
蘇紀佟呵呵，「你以為你是滅霸？」
蘇徊意，「……」
臨近九點，便有來賓三三兩兩地到場。
蘇珽敞著西裝外套晃過來，後衣擺被帶得向後翩翻，「爸媽等宴會正式開始才會下來。我們還需要去門口迎賓嗎，大哥～」
蘇持說，「隨你，你要是不想也可以讓服務生去接待。」
蘇徊意提議，「我覺得還是去門口站著比較好，特別是大哥，可以鎮住那些宵小。」
蘇持瞥他，「我是辟邪的石雕？」
「……」
經過一番商量，最後兄弟四人都決定到門口迎賓。
蘇持和蘇徊意是為了展現正面剛的硬氣，蘇珽是樂於湊熱鬧，而蘇簡辰只想合群。
隨著時間推近，莊園外陸陸續續有豪車開來。
蘇徊意和蘇持站在同一側，迎上參宴的賓客。
今天來參加宴會的人里有的同蘇家交好，有的事不關己看熱鬧，還有的正是這幾天明爭暗鬥的競爭對手，絲毫不掩飾眼底的得意。
一時間，擔憂、狐疑、幸災樂禍、惋惜……各種目光交錯在蘇家人身上。
在一波來賓入場後，蘇簡辰皺了皺眉，「他們這是什麼表情。」
來參加宴會不該喜氣洋洋、高高興興？
蘇徊意還沒想好怎麼瞎編，前方又走來幾人。
大概是「蘇家式微」的傳言這幾天越演越烈，來者的神色都僅限於維持表面的客氣。
打過招呼後，幾句細碎的議論隨著他們進門飄到蘇徊意耳朵里：
「那就是蘇家的養子？真厲害，聽說跟長子搞到一起了。」
「呵呵，誰厲害還說不準呢，蘇持這麼個天之驕子式的人物，還不是對自己的養弟出手了。」
「所以這是真的？不是說謠傳麼……」
只是片刻，聲音便盡數消散在了門後。
蘇簡辰沒忍住憤怒出聲，「齷齪！他們怎麼能如此揣測弟弟跟大哥？」
兄弟三人，「……」
蘇簡辰生氣生到一半，沒得到附和，不由看向蘇持，「大哥，你聽到這些謠傳難道不覺得生氣？」
蘇持，「還好。」
蘇簡辰義憤填膺，「大哥，你脾氣可真好！」
預知到蘇持打算顛覆世界的蘇徊意，「……」
幾人相對沉默間，前方突然落下一道聲音——
「喲，這位就是蘇小少爺？」
三十多歲的男人迎面走來，乾瘦的身板勉強撐起黑色的西裝，「還是說……該稱呼您為蘇大少奶奶呢？」
蘇徊意一眼認出這正是給蘇氏使絆子的對手之一：韋家老二。
韋老二見他不說話，又滿懷惡意地笑了笑，「哎呀我忘了，蘇家就快撐不住了吧，估計以後也沒什麼機會這麼稱呼了，哈哈哈哈……」
蘇持淡淡開口，「是沒什麼機會了。」
蘇徊意對韋老二的無知感到憐憫，他貼心提議，「既然機會難得，你不如趁現在多叫幾句。」
另外三兄弟，「……」
韋老二猛地被噎住，隨即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也就現在能嘚瑟一下了！」
他說完越過幾人大步走進門裡。
蘇徊意不太能明白他囂張的點：為什麼挑釁完了還有臉進去蹭吃蹭喝？
他們在外面迎了會兒賓，便已接近宴會開場。
蘇徊意作為今天的主角、蘇持作為蘇家的長子，都要回內場稍作修整準備登台。
蘇珽失去了湊熱鬧的興趣，也轉身回了屋裡，蘇簡辰理所當然地緊隨其後。
剩下還沒來的賓客就交給了服務生去接待。
在外面晃了一圈之後，早上做好的服裝髮型都需要重新捯飭。蘇徊意坐在二樓準備間裡，旁邊的造型師幫忙理著頭髮，蘇持等在他身後沒有打擾。
隔了幾分鐘，準備間的門被敲了兩聲。
蘇持叫了聲「進來」，一身職業西裝的小秦推門而入，「蘇董，蘇助理。」
蘇徊意驚喜，「秦秘書！」
「您好。」鏡片一道反光，小秦抬手抵了抵，隨即將手中的文件交給蘇持，「蘇董，您需要的東西。」
「知道了。」蘇持打開袋口看了看，確認過後合上袋子遞還給小秦，「另一邊準備好了？」
「沒有問題，請蘇董放心。」
「嗯，你辛苦了，先坐著休息。」
「分內的事而已。」
小秦在準備間裡找了個位置坐下，蘇徊意從造型師手底下探出腦袋，「秦秘書怎麼今天還加班呢？」
腦袋被造型師拉回去，頭頂的呆毛被捋成一個小王冠的造型。
小秦畢恭畢敬，「為了正義與使命。」
蘇徊意不明覺厲地把目光轉向蘇持，蘇持淡淡，「開了雙倍工資。」
蘇徊意瞬間瞭然。
造型做到一半，手機響了起來，屏幕顯示來電人是周青成。
蘇徊意接起，「喂，你們到了嗎，我還在做造型。」
電話那頭傳來周青成跟孫河禹你一言我一語的聲音：
「在你們家一樓的會場裡了。」
「你快點下來，造型有什麼好做的？」
「你家舉辦的是個什麼宴會，怎麼感覺周圍好多小聲逼逼的聲音？」
蘇徊意默了幾秒，「鴻門宴。」
對面，「……」
待造型收拾得差不多，蘇徊意便起身往門外走，蘇持跟著他一起出門。房門在背後關上，兩人並肩走在長廊上。
蘇持抬腕看了眼時間，「宴會馬上要正式開始了，可以等儀式結束再去見你的朋友。」
蘇徊意也知道孰輕孰重，他腳步停下，「那我跟他們發條消息說一聲，我們先去找爸媽。」
一條微信發到群聊，蘇徊意收了手機便和蘇持往等候室走去。
「大哥，你今天是怎麼打算的？」
「你還沒想通？」
「撬動槓桿和借力打力我想明白了，就是沒想通你要怎麼配合爸媽宣布我遷出戶口的時間精準把控讓對手變臉。」
蘇持開導他，「對於一個企業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
蘇徊意，「信仰！」
蘇持向他投以深邃的目光。
蘇徊意順勢改口，「現金流。」
目光撤了回去，蘇持對此表示了肯定，「不錯，就是現金流。所有的水流都有道閘口，現金流也一樣。」
兩人幾步之間就走到了等候室前，蘇持摁下把手，「而現在開關在我手上，所以我可以隨時擰緊水龍頭。」
咔噠，等候室門開。
蘇紀佟和於歆妍從裡面抬眼看過來，「老大，小意，準備好了？」
剛才的話題就此打住，蘇持應了聲，「準備好了。」
蘇徊意總覺得蘇持的話在自己頭腦里牽動了一根引線——他隱約有所感知，卻還沒完全弄懂。
「小意，發什麼呆，你可是今天的主角。」蘇紀佟嚴肅的提醒將他的注意力拉回。
蘇徊意暫且拋下沒想明白的問題，調整好狀態走過去，「我也準備好了。」
於歆妍細細打量了他幾眼，確認沒有差錯後抬手挽住他的胳膊，「那我們走。」
夫妻兩人走在中間，蘇持和蘇徊意在他們兩側一左一右。別墅二樓的樓梯寬敞大氣，直通下方的禮儀台。
四人一同出現在樓梯口時，整個內場瞬間靜下來。
之前說蘇家式微也好，說兄弟禁忌也好……此刻，當眾人看到四人並肩立在明亮璀璨的樓梯上方時，竟無一人再有多餘的話語。
過於拔群的優秀的確能令人感到震撼。
蘇紀佟最先邁步走下台階，他退居二線多年也依舊不減當年的霸氣威嚴。於歆妍緊隨其旁，氣質優雅溫和，柔軟而不失韌性。
蘇持和蘇徊意跟在他們身側，一個高大凌厲，一個溫潤雋和。
幾人相攜走下樓梯到了禮儀台中央，周身奪目的光芒絲毫不像是外界所傳那般狼狽落魄。
台下，周青成跟孫河禹對視一眼，雙雙鬆了口氣……看來沒出什麼大問題。
人群里的幾家競爭對手卻有點按不住了：蘇家人怎麼這麼淡定？
有幾個心態不穩的人甚至已經摸出了手機，同下屬偷偷確認蘇家的資金走向。聽到毫無異常後，他們這才放下心——
強弩之末罷了，面子都是撐出來的。
他們放下心後開始逼逼：
「你說這次蘇家舉辦宴會是為了什麼？」
「最後的狂歡嘍。」
「資產都被分裂了還有心情開聚會，還真是苦中作樂。」
「你們說蘇家老兩口知不知道他們這倆兒子搞一塊兒了？」
「呵，誰知道呢，表面德高望重的大家族，背地裡齷齪的事還不是挺多。」
幾人正陰陽怪氣地交頭接耳著，背後忽然傳來一道不悅的聲音，「這樣傳謠不好吧，幾位？」
他們回頭，一名著裝儒雅的男子正站在他們身後，眉頭緊蹙著，眼神中還帶了淡淡的威脅。
幾人，「怎麼就是謠言了？傳了這麼一段時間，是謠言蘇家人還不早闢謠了。」
聶亦鵠眉心擰得更緊，他強行解釋，「那是清者自清。」
其中一人不耐煩，「你愛信不信，蘇家那兩兄弟絕對有一腿。」
「我就不信。」
「……」
隔了幾米遠，蘇簡辰迷惑地看向快要吵起來的這幾個人：怎麼有人比他還氣這謠言呢？
台上，蘇紀佟站在立麥前清了清嗓子，隨即開口，「各位。」
他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了內場的每個角落，底下三三兩兩的議論聲也平息下來。
蘇紀佟頓了頓繼續道，「首先，歡迎大家來參加我們蘇家舉辦的聚會。來者是客，希望大家能在這裡度過一個愉快的周末。」
蘇徊意聞言刷地轉頭看向蘇紀佟。他終於知道他大哥招仇恨的基因遺傳自誰了——
蘇紀佟明知道台下匯集了幾乎所有的商業對手，也相信他大兒子能把人收拾乾淨，居然還能這麼和藹地說出「希望大家度過一個愉快的周末」！
人言否？否。
實乃神諭！
沒等蘇徊意感嘆完，又聽蘇紀佟接著說，「在這裡，我有一件大事要宣布。」
台下眾人紛紛凝神，看向台上的蘇紀佟：是蘇氏破產了？要被收購了？還是變賣抵債了？
蘇紀佟在萬眾矚目中震聲，「我們蘇家的小兒子蘇徊意，遷出了蘇家戶口！讓我們恭喜，恭喜他從此獨立！」
眾人，「……」
眾人：「？？？」
啥東西？我們等著你宣布蘇氏重大變動，搞半天是養子的戶口遷移？
也有關注「蘇家兄弟戀情」的群眾快速反應過來——遷戶口，莫不是跟這禁忌之戀有關係！
這是被父母發現了要趕出家門，還是遷出戶口方便建立合法關係？
台下眾人思緒紛紜間，一個聲音突兀地從人群中傳來，「怎麼，為了給兩兄弟搞在一起扯塊遮羞布，所以緊急遷了出去？」
蘇徊意循著聲音看過去，人群中嚷嚷的正是韋老二。
他的話像是在湖心投下一顆石子，以他為中心，閒言碎語像波濤一樣擴散開：
「我就說蘇家為什麼在這時候舉辦宴會，原來是急救措施，臨時遷出了戶口。」
「蘇紀佟和於歆妍還真是心大，兩兒子搞一塊兒了，還得幫忙善後。」
「現在遷出去有什麼用，是怎樣大家還不是心知肚明。況且產業已經受到損失了，難不成遷出戶口對手就能收手？」
……
蘇簡辰在人群中聽到這些話，不由焦急地看向台上的父母兄弟：快解釋啊，大家明明就是純潔的兄弟情！
台上，蘇紀佟也緊張地看向身側的於歆妍——周圍議論的聲音太多，他夫人肯定聽到了。
於歆妍恬靜的面容映著頭頂的燈光，看不出喜怒，她又轉頭看向自己的兩個兒子。
蘇徊意正侷促忐忑地看著她，蘇持抿著唇目光直視。
於歆妍定了兩秒，隨即在丈夫憂慮的目光中朝著台下眾人開口，「我兒子的事，關你們什麼事？」
如同在沸水中澆了一勺冰，議論聲瞬間平息。
幾十道驚訝的目光落過來，似是沒人相信一向溫婉的於歆妍會如此擲地有聲、態度強硬。
蘇徊意看著於歆妍，他心頭一動，眼眶驀地有點發熱。
蘇紀佟舒了口氣：熟了，終於熟了……
「是不關我們的事。」另一道聲音從人群中響起，蘇徊意看過去，發現也是競爭對手中的一員。那人道，「但你們蘇家確實是兄弟亂來了，怎麼，敢做還不讓說了？」
蘇簡辰瞬間捏緊了拳頭：胡說八道！他們是純潔的！！！
不遠處的蘇珽穿過人群走來，一手搭在蘇簡辰肩上，「別那麼激動，二哥。」
「為什麼？」
「為你好。」不然等會兒會尬到褪色。
台上的於歆妍還想說點什麼，從出場開始便一直沉默的蘇持忽然開口了，「小秦。」
禮儀台側方，小秦不知道何時等在了那裡。
他手裡拿著先前交給蘇持的信封袋，三兩步走了上來，「蘇董。」
蘇持接過信封袋，修長的手指搭在封口處，落在部分人眼裡，無異於是潘多拉的魔盒。
他垂眼，目光準確無誤地掃過人群中幾位「榜上有名」的競爭對手。
「你們就這麼確定，我們亂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