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五點半,陸俊遲就把還在酣睡之中的蘇回從床上拉了起來,經過幾天磨合,他已經知道怎麼才能把蘇回用最快的速度叫起床。
蘇回迷迷糊糊的,起來換了衣服刷牙洗臉,跟著陸俊遲就往外面走。
「衣服……」陸俊遲把蘇回壓著的領子整理好,然後耐心提醒他:「你腰托呢?」
蘇回這才哦了一聲,回來取了腰托,把自己的眼罩也順手拿上了。
陸俊遲遞給他一盒牛奶,還有三明治早餐,蘇回抱了東西,然後直接就往外走。
走到樓道里,陸俊遲拉住他:「蘇老師,你準備穿著拖鞋去嗎?」
蘇回低頭看了看,才發現自己是穿著拖鞋出來的。
陸俊遲感覺自己像是打仗一樣,終於在六點左右把這位祖宗哄上了車。
蘇回上車啃了幾口早點,直接說了一聲:「我困了。」隨後眼罩一戴,人往後一倒,直接就睡過去了,睡了兩分鐘似是覺得不舒服,又拉下了眼罩取了陸俊遲車上的一個套了毛絨軟套的紙巾盒,抱在懷裡當作抱枕。
蘇回再睜眼時,已經到了秦城,他這時候才伸了個懶腰撩起眼罩問:「快到了嗎?我們這是去哪裡啊?歷雅文家?」
聯絡和安排一直是陸俊遲那邊在做的,他到現在才想起來問。
陸俊遲感慨他的毫不在意:「蘇老師,你終於想起來問了,我是不是趁機把你拐了你也不知道?」
蘇回拿起吸管插入那盒牛奶,吸得滋滋有聲:「不會,我信任你。」
「歷雅文的丈夫最近出差了,不在秦城,我們今天只約到了歷雅文。自從他們兩個人離婚後,歷雅文就沒有再買房,一直住在自己開的花店裡。」
陸俊遲說著話把車停穩,指著馬路旁的一間花店道:「就是這裡,到了。」
陸俊遲和蘇回走入花店。
那是一家不太大的花店,一共一百來平,花店是營業狀態,但是沒有客人也沒有其他的服務員,只有老闆娘歷雅文一個人在。
她看到陸俊遲進來就站起身來。
陸俊遲很快說明了來意,出示了證件,歷雅文昨天已經和喬澤聯繫過,也知道今天會警察登門拜訪。
她站起身把店鋪的狀態改為暫停營業,然後把門鎖好,走回後面的桌子旁。
整個花店裡分為前後兩部分,前面有幾個高高的花架,上面擺滿了各種盆栽的鮮花,右邊一側放著幾個花束,在旁邊還有幾本可以挑選花樣和定製花籃的宣傳冊。
一走進來,蘇回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花香味,那香味是多種花香疊加在一起,他的視覺和聽覺都已經不太靈敏,僅剩的嗅覺就特別敏感了起來。
歷雅文今年三十歲,是家中的姐姐,對於家裡弟弟弟媳的事,她也已經有耳聞,任誰碰到這樣的事,都是家門不幸,特別是對她這種離異的女人,娘家出事等於沒了靠山。
可她現在穿了一身藕荷色長裙,頭髮在腦後盤起,表情卻是十分平靜,仿佛眼中沒有世人,只有那些花。
桌子上擺了幾種剛進的花材,歷雅文一邊低頭修剪枝葉一邊道:「其實過程我之前都說過了,不過好像陸警官不太相信,我並沒有說謊,你們也可以去問我的前夫。」
陸俊遲按規則辦事,取出了錄音筆和記錄冊道:「事實上,歷女士你所說的的確和你前夫說的一致,我們也不覺得你在說謊,只是感覺,你的描述有些簡化。我們今天出差到這裡,開了幾個小時的車,是想要知道當晚的一切細節。」
歷雅文低著頭,咔地剪去了鮮花腐爛的根莖,表情有些為難:「可是你再問我多少遍,我的口供還是一樣的。」
陸俊遲道:「歷女士,我想問一下,你離婚的原因。」
「原因?」歷雅文頓了一下,依然低著頭,「我們感情破裂了,和搶劫案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
「真的嗎?」陸俊遲追問,「可是我們在幾個月之前,還在網絡上發現了你秀恩愛的記錄……」
這些也是他昨天晚上歸攏資料的時候發現的,那些帳戶在她離婚以後,已經全部清空了,可是網際網路是有記憶的,陸俊遲用了警方權限,還是調取了出來。
歷雅文的手一頓,目光還是沒有移開那些花:「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劫匪進入的當晚,我們是受了一些傷,但是並不危及生命。實話說,我對我前夫有點失望,家裡出了事,男人卻不足以保護女人,我們就離婚了,這難道不是很正常的現象嗎?」
陸俊遲又問:「那你們為什麼沒有報警?如果你那時候害怕,尋求警方幫助不是最能夠保證安全的方式嗎?」
歷雅文道:「警官,雖然當著你的面這麼說不太好,但是……並不是所有人都信任警方,我們被那些劫匪綁住的時候,警察沒有來,是我媽媽的出現才救了我們……」
蘇回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他對那些罪犯們十分了解和熟悉,熟知他們的想法,但是這些普通人,這些證人們,往往是他的盲區。
「……警察不光是要在危險發生時到達現場,還有重要的工作就是預防更多悲劇的發生,那也正是我們現在在做的事。」陸俊遲說到了這裡,忽然伸出手,把錄音筆按了一下暫停鍵,「歷女士,我直接問了,你們夫妻二人不想鬧到警局,是不想對警方說當天晚上發生的事,也就是你和你丈夫之間的秘密吧。」
歷雅文終於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抬起頭看了陸俊遲一眼,然後又看了看那按停的錄音筆。
她之前也因為糾紛接觸過一些警察,包括昨天喬澤打電話過來,但是她能夠感覺出,眼前的這個警察,和她過去接觸過的警察是不同的。
陸俊遲把錄音筆放在桌面上,沒有繼續錄音的意思:「歷小姐,發生了那樣事情以後,我覺得你的心理壓力是非常大的,你選擇了和母親都閉口不提當晚發生的事,隨後迅速賣掉房子和你的丈夫離婚。對於一個女人來說,你的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理解你一直缺乏安全感,現在,如果你需要,警方會隨時對你提供一些幫助。」
歷雅文道了一聲謝。
陸俊遲繼續說:「你之前的證言證詞,有一部分無法自圓其說,還留有一些疑點,所以在你把真相告訴我之前,我都會執著地查問下去,這些是合法的調查。除非警方得到你的可信證詞,否則不會放棄。因為你的回答,不光是你自己的私事,更關乎到更多人的生死。」
陸俊遲的語氣非常紳士,禮貌,但是說的話卻很強硬。
他明確告訴歷雅文,這件事不是她能夠靠躲避,或者是含糊不清的證詞就能糊弄過去的。長久的耗下去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歷雅文說:「你們既然那麼確信當晚發生了什麼,又覺得我們沒有描述,那為什麼不去問問我的前夫?」
「我們是會去問他的,但是那並不代表,我們現在可以停止這場問話就此離去。」
陸俊遲說著又取出了兩張照片,那是陸琴和葉之學的屍體照,他努力找的是比較平和,不太恐怖的圖片,可是照片上的內容依然讓人觸目驚心。
「照片上的這兩個人,死於幾天前,我想,他們在生前經歷過和你一樣的事情。你和你前夫目前是我們唯二的倖存者,如果你不說實話,可能會有更多的受害人出現。」
歷雅文終於目光動了,她低頭看著那兩張照片,如果那天她的母親沒有來的話,她此時也早已經是屍體一具了。
陸俊遲繼續道:「死裡逃生,離異,我想這些事情對你的觸動也是比較大的,而且這些家事,並不適合和朋友家人傾述。如果你告訴我的話,我可以對你的證言進行處理,幫你保守這些秘密。」
事情憋悶在心裡,也會積鬱成疾。
蘇回在一旁安靜聽著,陸俊遲先把這個女人逼到牆角,然後給她看了其他案件的後果,喚起她的同情心和危機感,最後再進行誘導……
一步一步瓦解她的防線,化解她的顧慮,問出想要的結果,聽起來沒有什麼驚人之處,卻沒有一句廢話。
談話進行到這裡,歷雅文的表情終於微妙變化了。
她輕輕眨動了一下眼睛問:「你們可以為我保密嗎?」
陸俊遲點頭:「我們可以儘可能隱匿你的信息,只把你今天的話當作追兇的線索。」
歷雅文道:「我不想出庭作證。」
陸俊遲道:「如果我們抓到兇手,有足夠多的物證證明他們的犯罪事實,可以免除你的出庭責任。」
歷雅文隨手把那些花收攏到一旁,然後用一次性的紙杯給他們倒了兩杯水。
陸俊遲接了,蘇回說了一聲謝謝,擺了一下手,示意自己還有牛奶。
歷雅文就把那剩下的一杯留給自己,她喝了一口水,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她開口道:「兩位警官,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雖然害怕厭惡那三個人,也知道他們不是好人,他們差點殺死我,但是我居然一點也不恨他們,甚至我還有點感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