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2024-08-26 10:58:35 作者: 清韻小屍
  陸俊遲沒有想到,藍安供述得如此輕易,如此順利。

  他有些難以置信地重複了一下:「你說,你是……細沙?」

  就像是一道追尋很久,準備要下很大力氣來解開的難題,忽然知道了答案就在眼前,反而讓人不能輕易相信。

  藍安好像從最初被抓後的惶恐鎮靜了下來,她接受了事實,低著頭說:「是我,我就是細沙,從三年前,我一直在研究,製作炸彈,並由同夥在城市裡投放。」

  「你的同夥是誰?」

  「解秋……當初死在爆炸之中的解秋。」藍安說到這裡,低垂了頭,「兩年以前,是我和解秋在配合合作,我負責製作炸彈,他負責投放。」

  陸俊遲的眉頭皺得更深:「你們的主要犯罪事實。」

  「我們以每十天為期,在城市裡投放炸彈。」藍安頓了一下說,「在他死亡以後,我就沒有再做過這件事了。直到最近,發生了於可可被騷擾的事。董桉辰向我求助,問我應該怎麼辦,我就給了他炸彈。」

  她的目光凝視著地面上的一個角落,咽了下口水:「我沒有想到,警方會這麼快找到我們這裡……」

  陸俊遲想到了那些沙,看起來,她還不知道是沙暴露了她,他問道:「你為什麼要用畫坊的沙。」

  藍安低頭輕聲道:「我在沙畫坊,與其去找其他的沙,還不如用手邊的……而且,這些沙是我最喜歡的……」

  陸俊遲和喬澤一時沒有說話,他們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思考著她供述事實的真假。

  她說出了解秋的名字,就算她不是兇手,肯定也是一直在關注這一案子的人。

  而且她說出的很多信息是準確的。

  陸俊遲站起了身,把幾張紙和一支筆遞給了藍安。

  他微微眯了眼睛,俯視著面前的女人:「畫吧,把炸彈的結構圖畫出來。」

  這是檢驗細沙身份最直接最快速最簡單的方式。

  身為一個炸彈客,如果是真正的細沙,肯定能夠還原出自己製作的炸彈的結構。

  藍安看了他一眼,接過了紙和筆,手指顫抖地畫著。可能因為過度緊張,她畫出來的線條都是扭曲的,就算如此,依然可以看出,她有很好的美術功底。

  炸彈的雛形很快被畫了出來,然後她開始畫內部的細節,還在外面做著標識。

  陸俊遲就站在她的對面,俯視著女人和她面前的那張圖。

  喬澤坐在位置上,伸長了脖子,也想看看藍安畫了什麼,可是他的位置有點遠,再湊過去感覺也不合規矩,只能按耐住坐在座位上。

  時間分秒過著。

  蘇回用手托著下巴,坐在觀察室內,默默看著這一切,他的眼前是朦朧的,隱約可以看到陸俊遲站在藍安的身側,但是他可以聽到裡面的聲音。

  審問室裡面安靜極了,只有筆尖和紙相觸的聲音,通過收音話筒傳遞到了他的耳麥之中。

  像是用什麼東西輕輕觸動著他未失聰的那個耳膜。

  蘇回知道,藍安一定不是在亂畫的,如果她畫錯了,不會需要這麼久的時間,陸俊遲一定早就制止了她。

  陸俊遲現在站在旁邊,安靜看她畫著,那只有一種情況,藍安畫的圖是正確的。


  他的推斷沒有錯。

  藍安所畫的圖像初見了雛形,然後她開始做著標識。

  她抿著唇,控制著手裡的筆,在旁邊寫下娟秀的字。

  陸俊遲剛剛聽祝白衣講過課程,知道炸彈的大體結構。眼前藍安所畫的,就是在事故之中出現過的炸彈。

  最後她畫上了兩條線,在旁邊標註著——「沙」。

  那是整個炸彈的關鍵位置,是試劑的隔絕沙層,一旦時間到了,沙層漏下,兩種材料相融,反應進行,就會產生巨大的能量,進而發生爆炸。

  藍安畫出的圖逐漸成型,已經不用再找專家確認了,陸俊遲就可以看出,這和細沙案的炸彈結構完全一致。

  眼前的女人,果然是和一切有關係的。

  陸俊遲收起了筆,問藍安:「你是從哪裡學來的製作方式?」

  藍安道:「是我的父親……他曾經是礦區的爆破師,也因此認識了解秋,他對製作這些東西一直有興趣。我小時候,他就教會了我一些炸彈的製作方法。」

  陸俊遲看著眼前的女人:「你為什麼要殺那些無辜的人?」

  兩年前到現在,死了那麼多的人,其中可能是有像段思遠那樣死不足惜的敗類,但是更多的是無辜的人們,甚至還有多位警員。

  想到那些人,陸俊遲就感覺自己的眼睛酸脹著。

  藍安低下頭道:「每一次的地點都是由解秋隨機選擇的,我只是給他提供炸彈。」

  「你應該知道你提供給他的是危險的東西,會傷及人命吧?沒有你提供的幫助,解秋就無法造成那麼重大的傷亡。這些事情都是和你相關的。」陸俊遲加重了語氣,「為什麼?」

  這三個字,他不僅是做為警察在查明真相,詢問犯人,他同時是在為那些亡魂問出。

  藍安聲音顫抖著:「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就是因為……我記恨他們,同樣都是人,為什麼他們活得那麼輕鬆,而我們活得那麼辛苦。我每天看到的都是人生的無奈……解秋生病了,醫院也治不好他……他自然想要一些人,陪著他死。」

  「根本就沒有人,活得輕鬆……」陸俊遲說著話坐回了位置上,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開口道:「好,你說你是細沙,那我們現在,開始進行核查,我希望你能夠把你的一筆筆罪行複述清楚。什麼時候開始,第一次你做了什麼,第二次,第三次……每一次看到那些消息,你的心情是怎樣的。」

  藍安聽到這裡抬起頭來,眼睛裡含了淚:「我都供述了,還不夠嗎?我承認所有的罪行。還不行嗎?我認了我都認了,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你們的案子破了,只要給我單子我簽字就好。接下來就是法律的判決了,不是嗎?」

  喬澤記錄的筆一停,他也不知道為何,藍安從開始的順從配合,忽然變了狀態。

  她明顯不想回想那些細節。

  蘇回坐在觀察室里,看著裡面的情況,他忽然站起身來,推開了審問室的門。

  陸俊遲對他的進入有些驚訝。

  在大部分的時候,蘇回是不會親自審犯人的,一個是因為他的顧問身份,一個是他更加擅長坐在觀察室里,聽著他們的訴說,側寫犯人的心理。還有,蘇回看不清也聽不清,觀察室里的耳機,能夠幫他捕捉到更多的信息。


  可是現在,他卻出現在了審問室里,面對著藍安。

  蘇回沒有坐下來,而是靠著牆站在一旁,他開口說:「你和我的側寫不符。」

  藍安愣了一下,明顯是沒有聽明白:「什麼不符……」

  「側寫。」蘇回道,「每個犯罪的人都有自己的心理軌跡,就像是你們畫出的那些沙瓶畫,每個人內心裡的畫,是獨一無二的。」

  藍安低了頭,面容越發的憔悴。

  蘇回問她:「你給了董桉辰幾枚炸彈?」

  藍安低頭,似乎是在思考,然後她顫聲說:「兩枚。」

  「你第一次製作炸彈用的是什麼顏色的沙。」蘇回又問。

  「第一次……」藍安遲疑了,她的眼神之中有些慌亂,然後她的嘴唇翕動,「是藍色的沙。」

  陸俊遲的眉頭舒展開了,在剛才他一直覺得哪裡不對,可是又找不到突破口。可是蘇回卻用兩個問題,就迅速問了出來。

  她說的答案是錯誤的,第一次沙是普通的沙,他們抓住的根本不是真正的兇手。

  屋子裡忽然安靜,藍安的臉色變了,額頭上的汗滴落下來,她意識到,自己答錯了。她慌忙想要補救:「我……我可能是記錯了……」

  三位警員看向她,這是不可能記錯的,第一次製作炸彈並且投放,就像是第一次殺人一般,足以讓一個炸彈客一輩子都念念不忘。

  問到了這裡,蘇回不再繞圈子,他直接直視著藍安的雙眼道:「藍安,你是開辦特殊畫坊的,你做的工作,是一個對旁人有同情心的人才會去做的。你從剛才開始,就在迴避那些傷亡的話題,你的冷漠是裝出來的,你能夠感覺到別人的痛苦,你不是一個會去傷害無辜生命的人。」

  這是問題的核心點所在。

  藍安不夠冷漠,不夠殘忍,他不知道她是從哪裡知道了炸彈的內部結構,但是殺人動機,她是憑空製造不出來的。

  現在,藍安比剛才還要更加緊張,她咬著唇,用指甲摳著審問室的扶手。

  蘇回開口道:「我問了你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你的答案是猜出來的。你知道發生了一次爆炸,然後我再問你幾枚,答案自然不可能是一,你覺得三太多了,就嘗試著回答了二。我希望你答對這第一題,因為這樣會給你一種誘導,你會覺得我的問題簡單,你是可以通過推斷答出我的題的。你知道我們是通過沙追蹤到了你,所以當我問出沙的顏色,你就答出了那個人最喜歡的顏色。」

  藍色,對於他們而言,不光是姓氏,還有其他的意義。

  藍安被他說中了心思,嘴唇顫抖著。

  蘇回繼續說:「他也使用了藍色,可是並不是做為開始,而是做為結尾。」

  「他最初是用的普通的沙,只要他一直在用普通的沙,我們是很難抓到他的,可是後來,他換用了你畫坊里的彩砂。」

  「可能從很早以前,這個人就已經給自己準備好了後路,一旦被發現,就可以甩鍋給你……或者他早就拿準了,你願意替他頂罪。」

  「那兩年他沒有出現,是有原因的,他現在再次做出這樣的事,也是有原因的。」

  「也許,他這一次用了最為獨特的孔雀藍,讓我們方便順藤摸瓜找到沙坊,查清楚董桉辰和於可可,目的就是為了抓到你……」蘇回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他沒有用什麼嚴厲的話語,可是他說的每句話都像是刀劍,戳入了藍安的心裡。


  他說的是真相……

  藍安的眼神里浮現出了恐懼,她的牙齒在不自覺地觸碰著,咯咯作響。

  在這場問詢開始時,她本來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面對著命運。

  可是現在,她動搖了。

  講述完了這些,蘇回低下頭看向她,他的聲音略微嚴肅:「藍安,不要說謊了,告訴我,那個人,你要袒護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蘇回能夠感受到,製造炸彈的那個人,無情、冷漠,視生命如同草芥,絕對不可能是眼前這個瑟瑟發抖的女人。

  他剛才一直在觀察室里聽著,聽到最後,他終於知道為什麼不對了,順利,一切太順利了……

  這種順利,正代表著他們落入了兇手的陷阱。

  他必須抓緊時間,從這個女人口中得到真相。

  因為也許就在此時此刻,一場新的災難,正在這個城市裡醞釀著。

  在沙畫坊相鄰兩條街的佳玉小區一棟樓的一層,一個人影站在窗戶邊,撩起了窗簾的一角,看著下面的街道。

  那是一扇很小的窗,不足半平米大,還隔了鐵欄,就算是推開了窗戶,也僅能夠有一個小小的縫隙。

  那是這個房間裡僅僅能夠照射到光亮的地方。

  他忽然聽到了開門的聲音,臉上的笑容,逐漸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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