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在曲明還有邢雲海的講述之中,這位月光都是和詩人有著一些過節的。
陸俊遲還記得,月光離開的時候,他給邢雲海的那個「小心詩人」的提示。
他沒有想到,蘇回提到的人會是他。
蘇回解釋道:「我想,如果當初我們的思路是不同的,解秋已經死了,他當年追查的那個人卻還活著,如果可以找到月光加入進來,那應該可以為我們節約大量的時間,有利於我們更快找到其他兇手。」
當年的四位側寫師中,預言家憑藉著更多的偵破經驗,知更鳥的女性直覺更為準確,但是論起來,他們都不如月光。
月光在側寫方面是高於那兩人的存在,也是這一案最好的幫手。
蘇回道:「月光的本名叫做姚飛,在四位側寫師中,月光是個很有才華的人,他的思路一直是獨闢蹊徑,我和他的分析解案的思路是完全不同的,有些時候還能互補。但是他總是劍走偏鋒,所以雖然他的側寫準確率也較高,但是在市局之中,卻沒有受到足夠的重視。」
月光的年齡比蘇回稍大,對各種卷宗過目不忘,也有些恃才傲物。
總局裡有種傳聞,在詩人來到華都市局以前,月光一直覺得自己是繼承於煙衣缽的人。在詩人的聲望高於他以後,他被激起了鬥爭欲望,到後來逐漸把詩人作為了假想敵。
這些事陸俊遲也知道一些,他還聽到過一些在總局之中詩人和月光的風評,那時候大家明顯是更多的讚譽詩人,月光的能力僅次於詩人,可是卻行事偏頗,不被眾人理解。
蘇回對他的評價卻是十分客觀的。
陸俊遲贊同他的做法,在眼下,什麼所謂的恩怨,都沒有破案重要,但是月光早就不在系統之中,他問蘇回:「你知道他現在會在哪裡嗎?」
蘇回低頭道:「我只是順手扒過他的馬甲,至於他現在在哪裡……我只能寄希望於他這兩年還沒有離開華都,沒有更換住址了……」
月光是於煙的徒弟,也曾經是於煙的助手。他早在行為分析組成立以前,就在華都市局任職。
對於犯罪側寫師而言,能夠通過人的行為,語言來分析他的個人信息,這是最基礎的基本功。
很多人猜測過月光的身份,蘇回幾乎沒有廢太大的力氣,就知道了月光的身份。
就像陶李芝可以扒到詩人的馬甲一樣,蘇回知道月光是姚飛,他認為姚飛也肯定知道他就是詩人。
他們並不算是親昵的同事,但是也不是互不認識的陌生人。
蘇回還記得自己翻看過之前月光在警方記錄里登記的地址。
兩個人匆匆吃了晚飯。
蘇回一路上和陸俊遲簡單說了一下月光的事。
陸俊遲猶豫了一下問:「月光……他後來為什麼離開了總局?」
不同的人對於這個問題給了他不同的答案,他覺得都不會有直接問蘇回得到的答案直接。
蘇回低頭道:「當年發生了一件導致月光停職的案件,那是一起連環侵害案,姚飛最後抓住了兇手,可是監控顯示,他和一隊警員提前到了現場,月光讓警員們待命,沒有及時阻止兇手。造成了被害人受傷。」
陸俊遲道:「他為什麼沒有行動?抓住犯人固然重要,但是保護受害人不是應該排在第一位的嗎?」
而且,一般情況下,側寫師作為輔助方,是不會過度干預行動的。
「在隨後的解釋里,月光說,他並不確定兇手和受害人就在裡面。」蘇回頓了一下繼續道,「可是很多人會以為姚飛是故意為之的。他可能想等兇手行兇時再證據確鑿地抓獲,可卻沒有把控好時間點。」
陸俊遲問:「你相信他嗎?」
蘇回搖了搖頭說:「我也難以判斷……在姚飛的理念里,有一種狼性。他是一個冷漠的人,認為只有勝利才重要,為了勝利,可以付出一切的代價。」
「總之,這件事的事後,姚飛被進行了問詢,種種記錄顯示,他在三天以前就出現在了受害女孩的周圍。他既沒有通知女孩的家長,也沒有通知警隊。有人懷疑,他是把女孩當做魚餌。月光當然也是在極力辯駁這件事,他的口供卻沒能很好解釋這一點。」
這聽起來是工作的巨大失職。
在領導看來,姚飛是為了追求破案,誤入歧途。
「姚飛……他曾經在警隊裡有過一些言論,比如,為了抓住壞人,有時候一些犧牲是必要的。」蘇回合攏了雙目,「作為側寫師,經常需要深入那些黑暗,研究犯罪者的心理,也許就在這種過程之中,他受到了影響,背離了自己的方向……」
陸俊遲問:「這件事後來是怎麼處理的?」
蘇回:「最後處理結果是他被卸去了配槍,暫時停職,這件事當時影響不好,華都警方並沒有公開,甚至沒有除去月光的ID,所以很多人並不知道他停職的消息。」
他說到這裡嘆了一口氣:「姚飛覺得自己都說得是實話,說自己是被人陷害,他根本不知道女孩是下一位受害人。他後來直接辭職。上面批了他的離職申請。」
陸俊遲嗯了一聲:「高層應該也是權衡過利弊的。」
一個側寫師固然珍貴,可若是側寫師的思想出現了問題,那是比普通的警員殺傷力和影響力都要大很多的。姚飛雖然有才華,但是對於警局來說,他是個不穩定的因素。一個沒有了警魂的警察,留在內部反而是一件危險的事。
蘇回道:「那時候譚局也諮詢過我的意見,我綜合了姚飛之前的幾份側寫,指出了一些錯誤之處,寫了一份分析報告。大概姚飛來看,正是這份報告讓他徹底離開了警隊吧。」
陸俊遲有些想明白了,如果月光覺得自己是遭人陷害的,他肯定會覺得蘇回也是同謀,在最後的時候落井下石,無怪乎他離職的時候,會對邢雲海留下那樣的話。
陸俊遲問:「你覺得他會幫助我們嗎?」
蘇回睜開雙眼凝望著窗外城市的夜景:「不試一試,怎麼知道?」
他並不覺得他和月光到現在還是敵對的關係,他們更像是兩個曾經共事的同事,只要有了共同的目標就會走到一起,他看的出來,月光喜歡破解那些案子,能夠化解很多難題,也許他們能夠達成新的合作。
在這種爭分奪秒的時候,如果能夠找到月光,那將會大大縮短破案所需的時間。
和陸俊遲交談著,蘇回又想起了姚飛。
在總局的時候,詩人和月光經常是王不見王的,他們只有在討論問題的時候,才會互相交流,兩個人之間絕不多說一句廢話。
蘇回很難形容月光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他看起來有點懶散,可是骨子裡極其認真,甚至喜歡鑽牛角尖。他沒有什麼朋友,也沒有什麼興趣愛好,唯一的喜好就是爭強好勝,他對犯罪有種敏銳。
在進行側寫分析時,蘇回像是一個在外部的觀察者,他把自己放在黑白的交界線上。
他可以更多的了解到那些黑暗,讀懂它,卻努力讓自己不偏向一方。
月光卻和他完全不同,他是貼近黑暗的,他是在用犯罪者心理,甚至是代入兇手,來進行側寫。
所以他的答案總會透露出那麼一點陰暗,殘忍,偏執,瘋狂。
他就像是月夜之中的狼人,平時看起來是個完整的人,可是有時候卻可以幻化成為野獸,輕易可以走入獸群之中。
正是因為這一點,總局裡的人們更為懼怕他。
人們聽著他的推理的時候,一邊點頭讚揚,一邊提防著,好像他也會隨時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來。
而月光是高傲的,他不會求任何人,甚至並不把那些領導們放在眼裡。
他的目光里只有那些壞人。
他瘋狂地想要抓住他們。
可是他的這種舉動並不像是懲惡揚善,更像是異類的自相殘殺。
有一次,蘇回聽到金副局在和李秘書說著話,那時候他斷斷續續的聽到的是……
「怎麼又遞交了這個案子?他不知道這個案子是已經結案絕對不會重查的嗎?」
「直接填了打回就是了,往好里想,我們不用從新審核,浪費時間。」
「他之前就只聽於煙的話,把我們都不放在眼裡……」
「畢竟是於煙教出來的徒弟嘛。」
「什麼徒弟,根本就是於煙以前養著的狼崽子……現在於煙死了,脫了韁了……」
蘇回從他們身後默不作聲走過,他知道金副局長說的人是月光。
月光從來只聽於煙的話,他對那位老師恭敬,順從,卻從來不肯正眼看那些領導。
也正是因為月光,總局很多人對行為分析和心理側寫保持著懷疑乃至敵對的態度。
蘇回覺得,他身為側寫師,精通犯罪心理,卻有時候看不准身邊的人。當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拉遠的時候,他能夠完成精準的側寫。
可是當這個人過於臨近了,摻入感情因素,他就無法得出結論。
比如,他一直不知道,最後那一案的時候,月光究竟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還是受人陷害。
在當年的那個案件上,月光一直是在矢口否認的,可是警方見過的狡猾的,會說謊的犯罪分子太多了。他也許就像是狼來了那個故事裡的孩子。
平時的作為古怪,以至於真正發生了事情,人們不相信他。
有沒有可能在某一兩個瞬間,月光黑化了,他真的把那個女孩當做他的籌碼。
又或者一切真的只是巧合,他巧合出現在了周圍,巧合沒有在事發前救下女孩。
這件事可能只有姚飛自己知道了。
陸俊遲的車停在一處民宅的樓下,兩個人下了車,陸俊遲抬起頭來看了看蘇回給他報的那個地址,開口道:「燈是黑著的。」
很有可能,月光沒有在家,或者是他早就已經搬家。
蘇回握緊了手杖道:「上樓看看吧。」
那是老式的民居,隔音並不太好,走在樓道里會有一種輕輕的迴響,兩個人走上四樓,門關著,陸俊遲先是敲了敲門,裡面沒有任何聲音,然後他重重敲了幾下,還是沒有任何聲音。
「可能是不在……你還記得他的手機號碼之類的嗎?」陸俊遲問。
蘇回搖了搖頭,這個地址他都是偶然記下來的。
正在這時候,對門忽然開了。門裡是一位中年女人,她四十多歲,身材富態,卷著頭髮,女人的目光有些警惕:「你們找誰?」
陸俊遲見狀馬上問:「阿姨,住在這裡的是不是一位房客?叫做姚飛的?」
那位阿姨上下打量了他們一圈,然後說:「他最近沒有回來這裡。」
聽了她的回答,蘇回有些失望。
陸俊遲繼續問:「你有他的手機號嗎?我們找他有些事。」
阿姨搖了搖頭。
陸俊遲看她非常警惕,又解釋道:「我們不是壞人,是他以前的同事。」
他說完,亮了一下自己的警官證。
「以前的同事?」那位阿姨看著蘇回忽然問,「你喜歡讀詩嗎?」
「什麼……」蘇回一時沒有聽清楚。
「讀詩,詩句。」阿姨重複了一下。
「喜歡……」蘇回有點不明白她想要做什麼,他遲疑了一下,還是這麼說了,他給自己的ID叫做詩人,自然是喜歡詩句的。
「你等下。」那阿姨走進去,過了一會,拿了一個本詩集遞給他,「姚飛沒有和我退租,他說他會出去一段時間,給我一次性交了一年的房租,當時他留下了一本書給我,告訴我說,如果有喜歡詩歌的前同事來找他,可以把這個交給他。」
陸俊遲忙問:「阿姨,你是否知道他去了哪裡?是什麼時候走的?」
阿姨搖搖頭:「他是六個月前離開的,手機也打不通,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陸俊遲又追問了一句:「那阿姨,你知道,他兩年來是做什麼工作的?」
阿姨道:「工作?他沒和我說過,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了,我打過他的手機,也停機了。」
「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人來找過他嗎?」
「沒有了。」阿姨完成了任務,急不可耐地關了門。
蘇回微微皺眉,看向手裡的那本書,那是一本現代詩集。
這個追查的結果和他想像的不太一樣。
六個月前……
那不是和他遇到陸俊遲差不多的時間?
月光為什麼會留下這本書給他呢?這是什麼意思?
姚飛這段時間會去了哪裡?
難道說很早以前,他就已經知道,他們會來找他嗎?
蘇回握緊了那本書,忽然想到,那之後,就是他和傅雲初見面的日子,還有後續的覃永辰,安郁辭……
月光會是那位他的老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