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德昌街上,戴元聲抱著一個黑色的包,穿梭在人群之中。
他在過來的一路上已經換了三輛公交車,還專門走了一段路。
他想要甩開很多人,至於放置地點,他想好了,在德昌街萬銀廣場之中,那裡有個商場,商場裡面都是人,而且都是有錢人。他知道一個隱秘的角落,可以把包放在下面,完全不會有人發現。
這是最萬無一失的方法,他在走的也是最穩妥的路線,他的計劃一定可以成功的。
戴元聲從人群里走過,他微微佝僂著腰,看起來就像是一位普通的老人。
他做了多年的賊,有一種本事,就是能夠在人群之中隱去身形,讓別人自動忽略他。
可是今天,戴元聲的感覺很不對勁。
街上的人們,似乎都在看著他,擦肩而過的時候,目光鎖緊著他,走過去時,互相竊竊私語。
他的心裡開始有點發毛,不會……有人認出我來了吧?
戴元聲的心裡十分忐忑,低著頭,想要快些走過這一段路。
街邊有一家店子,店主正在抬頭看著播放的電視新聞。
「近日,華都警方收到消息,有嫌犯將會在城市裡投放危險物品……」
戴元聲通過那一句話就聽出是在說他們的事,他慌忙躲避,繼續往前走著,可是老天爺也不願意放過他一般,前方竟然是個電器店,裡面的數台電視都在播放著新聞。
「現發布通緝如下,宋藍恩,男……徐霜,女……戴元聲,男54歲……華都警方對這種行為零容忍,將會依法打擊此類犯罪活動。」
戴元聲扭轉過頭,他匆匆撇了一眼,電視上這時候正好出現了他的放大的照片!
而且是數台電視一起播放,所有的畫面定格,呈現出他的臉。
那是他以前蹲監獄時候留下的案底照,無比細緻清晰!
戴元聲的心怦怦急速跳動,瞬間額頭上就冒出了汗。
警方是怎麼知道他們的名字的?!怎麼找到他的?!
他幾乎要叫出聲來,他的異樣越發引來了路人的圍觀。
戴元聲猛然扭過頭,抱著包倉皇而逃,他低著頭,心裡越來越慌。
原本的大路他不敢走了,他抱著懷裡的包,感覺就像是抱著一個燙手的山芋。
他總是感覺有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背上,似乎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他,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又有人的目光投向他了,那個人還拿起了手機……
他們不會要報警吧?如果把警察叫來,那就完蛋了!
戴元聲緊張萬分,他看到一旁有個公共廁所,躲了進去。他躲入隔間裡,看了看時間,現在只有兩點左右,他一共出來了一個小時。
現在去哪裡?出去繼續打車?
還要去那個商場嗎?
還是隨便丟在什麼地方?
戴元聲手足無措,有瞬間,他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把包就丟在這廁所算里了?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炸到誰是誰。
他忽然有點後悔,為什麼要來過這最後一次的癮,他這次還沒有引爆,還來得及跑出去。他可以剃了頭髮,帶著墨鏡遮住臉,無論是哪裡,跑到一個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去。
可是他又有點不甘心。
戴元聲穩定了一下心神,擦了擦頭上的汗水。
他走出隔間,來到洗手池前,洗了一把臉,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嘴角抽動著。
他是怎麼萌生出這個想法的呢?好像是從幾十年前,他小的時候,就有了殺人的想法,那個想法在他的大腦里,像是一個浮在池塘里的球,他伸出手去把它按下去,它就會浮上來。他再用力按下去,沒過一會,又會浮上來。
他生在一個涼薄的家庭,從小到大沒有感覺到過什麼是親情。
他從小就學會了盜竊,也結識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他進過幾次監獄,依然不思悔改。
不過盜竊只是他為生的手段,他真正的想法是想要殺人。
想要殺死陌生的人。
可能是路過他的男人,女人,年輕人,老者……
只要不是自己,其他的人都無所謂。
這個欲望不斷增強,那個按不下去的球逐漸膨脹,讓他的思維里只剩了這件事。
後來他遇到了那些人……
他表面上是一個膽小怯懦的人,可是現在,終於有人讀懂了他內心的瘋狂與渴望。
後來,他接到了一個電話,他在院子裡手舞足蹈,然後馬上依照對方的話,去聯繫了宋藍恩。
他從指定的地點,拿到了一個沉甸甸的包裹。
藉助這個東西,他的夢想就可以成真。
他把東西藏在城市裡人們看不到的角落。
那是他那段時間最為期待的事情……
戴元聲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結束了回憶。
他咬緊了後牙,還是把包抱在了懷裡,走了出去。
已經順利進行過好幾次了,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了,不會有人認出我來的,也不會發現我,這一次會向前幾次一樣順利,他大著膽子想。
戴元聲向前走去,他的心臟跳得無比得快,不停地打量著各種地方。
前方出現了一個小的商場,比他的原定目標小了很多,但是這裡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他站住了腳步,目光從下一點一點往上看去。
城市裡都是高樓大廈,他被這些鋼鐵建築,被無數的人環繞著……
沒有人知道,他此時心裡的殺念……
「站住!不許動!」
就在他駐足仰望的瞬間,戴元聲忽然聽到了一聲暴喝。
他慌不擇路地往前跑去,還沒跑出多遠就被人追上。
兩個人攔在他的身前,還有兩個人在他的身後,有人用只手壓住了他的肩膀。接下來他感覺天旋地轉,被人像個麻袋一般絆倒在地。
有個東西抵在他的頭上,那是一個黑洞洞的槍口。
早就有人衝過來,撿起他掉在了地上的包,進行查看。
「東西還在!」
「快聯繫陸隊!」
戴元聲這才反應過來,跟著他的人應該是便衣,他不知被盯上了多久,還沒有實施自己的計劃,就已經被抓了。
陸俊遲從不遠處的指揮車裡走下來,看了看眼前的戴元聲,給他戴上了手銬。
從他下了第三輛公交車,他就已經被警方鎖定了。
他的行為和目標和警方的預測完全相同。
那些不斷播放著的新聞,刺激著他的神經,讓他漏洞百出。
戴元聲抬頭看向陸俊遲,看出來其他人都是在聽他的命令,他喘息著,挑起嘴角笑了一下:「我只是運氣不好罷了,你抓不住其他人的!」
陸俊遲懶得聽他的廢話,做了個手勢:「帶走!馬上對他進行審問,看看他是否知道什麼信息。」
宋藍恩選擇的其他投放人沒有什麼經驗,很多走出不遠就露出了馬腳,還有幾個提前就被抓了,供出了取東西的地點。
城市裡警方在行動和盤查之中,很快抓捕到了三人。
加上了戴元聲,已經有四人落網。
雖然抓住了幾個人,但是陸俊遲卻絲毫不敢放鬆,他急忙把消息告訴了蘇回。
電話那邊,蘇回似是鬆了一口氣,然後他問:「還是沒有宋藍恩和畢山雨的消息嗎?」
「沒有……」陸俊遲看了看時間。
其餘那些拿著炸彈的兇徒,目標會是哪裡呢?
三十分鐘後,又有兩個人落網。
稍後徐霜也被找到了,陸俊遲趕到現場的時候,她正低著頭,坐在一個幼兒園外面的鞦韆旁,她穿了一件秋款的連衣裙,身體隨著腳蹬著地面,一晃一晃的,目光卻是一直看向一旁的幼兒園。
幼兒園裡,有一個班的小孩正在老師的帶領下在玩著老鷹抓小雞。
徐霜的目光柔和,身材纖細,看上去就是個三十多歲教養很好的普通女人,完全看不出是一個冷血的殺手。
衝過來的幾名警察都有些緊張,提防著她的一舉一動。
徐霜卻站起身,主動舉起了雙手,也沒有什麼反抗的動作。
有人去搜了一下她隨身帶著的名牌包。
「陸隊,包里沒有發現東西。」
陸俊遲過去銬住她:「那東西呢?」
陸俊遲聽過之前蘇回的分析,在以前的幾次,徐霜都會避開學生和孕婦,可是他不知道為何,這一次徐霜是在幼兒園的外面被發現的。
徐霜的眼眸轉動,看向他,她的聲音非常冷靜:「已經丟了。」
陸俊遲繼續質問:「你放在哪裡了?!」
「我拿到拿東西的時候,就已經發現,我不需要那個東西了。」徐霜有點輕鬆道,「所以,那個東西我交給畢山雨了。」
那時候畢山雨在門口和她交談了一會,就是那時候,畢山雨提出,她可以把東西交給他,那樣她就不用再猶豫了。
她雖然十分不喜歡那個男人,但是覺得這個建議還不錯。
「畢山雨去了哪裡?」陸俊遲問。
「我不知道了。我們每個人,都是單獨行動的。」徐霜說得不快不慢。
「鄭柏,沿著她走過的路線進行排查,以防她說謊。」陸俊遲打了個手勢,「曲明!把人帶到車上,準備進行審問!」
安排好了一切,又上了指揮車,陸俊遲看了下時間,他把這邊的進展告訴了蘇回。
蘇回也沒有預想到這種結果,在手機那一端輕聲道:「這麼說……畢山雨的手裡可能會有兩枚……」
事情進行到了這一步,他們已經獲得了六枚炸彈,還有七個下落不明。
現在宋藍恩還沒有蹤影,畢山雨這裡又出了一些狀況。
蘇回隱約覺得這是一個訊號,可是還沒有分析出來,這樣的事情究竟代表了什麼。
事到如今,主犯之中的兩個人都已經顯現了蹤跡,其他的投放者也被陸續找到。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蘇回的心裡總是有些不安,他覺得畢山雨的行為,和過去有所不同,那個人可能潛藏在城市裡的任何地方。
而且現在,他的手中有著不止一枚炸彈……
「蘇回你還是要小心,我這邊會儘快找到畢山雨……」陸俊遲這時候的心情是十分矛盾的,他知道自己必須盡全力搜尋那些兇徒的下落,但是同時,他又很擔心蘇回的安危。
他現在恨不得儘快抓到所有人,然後回到蘇回的身邊。
「不說了,譚局那邊叫我了。」蘇回輕聲道,「我看網上的簡訊提醒,你買的梨到了,回頭等著你煮梨水呢。」
「好……」陸俊遲這才掛了對講。
曲明在駕駛位,轉頭問他:「陸隊,現在怎麼辦?」
他們已經找了畢山雨可能會去的各個方向,城市裡的各種標誌性建築外也守了人,可是這個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陸俊遲低頭沉思了片刻,開口道:「還是回到最初畢山雨和徐霜分開的地方,然後通過監控和實際線路模擬,查訪目擊證人,一個路口一個路口找下去!」
根據徐霜和戴元聲的描述,他們已經知道了畢山雨今天的穿戴,連著他之前的照片,他們詢問路人,也許有人會有一些印象。
他們順著這條路線一路走過,半個小時候以後,陸俊遲一抬頭,看到了總局的大樓。
他猶豫了一下,又給蘇回撥了個電話過去。
陸俊遲道:「分局那裡又抓到了一個人,我們還在尋找畢山雨的下落,我們按照徐霜供認的他的衣著服飾,一個一個路口推斷他的線路……現在已經在了商貿路附近。你覺得他的目標可能是哪裡?」
商貿路,好像就在總局不遠處。
蘇回想到了什麼。
今天因為提前知道了罪犯的容身區域,所以他們把攻擊範圍縮小在城市的南城區到中部。
他們幾乎動用了華都全市的警力,這是兩年前人力的數倍。
車站,大型的商超,人們聚集的廣場,全部都有便衣在值守。各種政府機關,交通要道不僅有數倍的警員,還出動了警犬。
如今數據監控也更為密集,在這間指揮室可以看到華都各個路口以及重點位置的情況。
在這樣的排查下,如果那些人在公開場合意圖犯罪,就會很快被發現。
他認為畢山雨的行為方式還有性格所致,抓住他只是時間問題。
蘇回用手指托著明晰的下頜,眼睫輕眨,低頭細想起來。
「……我還有很多的事情想不通。」蘇回努力讓自己冷靜希下來,「畢山雨的行為……不符合我的側寫,我也找不到他的犯罪動機。」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呢?
是否是他漏算了什麼。
「畢山雨……」念著他的名字,陸俊遲也想起了什麼,「我們最初追到這些人,就是從畢山雨的一個付款記錄入手的……」
蘇回聽他說到這裡,眉頭微蹙,他想起了畢山雨的檔案:「事情有點不對,一個負債纍纍的賭徒老賴,為什麼微信上還有現金可以付款?!」
後來一直是徐霜在負擔這些人的花銷,畢山雨那時候完全不用付款……
在多年以前,畢山雨應該就已經因為賭博負債纍纍,他身上應該沒有錢款才對。
是那些人後來打給他的錢嗎?
還是說……也許這個行為也是故意的,讓警方能夠順藤摸瓜,查到那幾個人的身上。
在警方目前掌握的所有的監控資料之中,畢山雨都是帶著帽子,一片模糊的,他似乎在躲避著攝像頭。
這種有些詭異的行為,讓蘇回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你等下,我先證實一件事……」蘇回一邊和陸俊遲說著,一邊快步衝到了一旁的三號審問室里。
徐霜之前被捕後,剛剛被押運到了這裡,此時她結束了一輪審問,低頭坐在裡面。
蘇回迅速翻出了手機里畢山雨的通緝令問徐霜:「你所認識的畢山雨是不是這個人?」
徐霜不太明白為什麼有警察忽然衝進來問這個問題。
她低頭,對著那張照片辨認著,照片的男人乾瘦,長相平凡,他們之前關了手機,沒有看到那些通緝令,這時候她才看清,這是畢山雨的通緝令。
徐霜不太明白,為什麼通緝令上的照片和她幾天前見到的人不同,她搖了搖頭:「不是他。」
「那他長得什麼樣子?有什麼特徵?」事到如今,蘇回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監控里畢山雨一直坐在角落裡,只有模糊的影像。
那個畢山雨,可能並不是他們通緝之中的人,也怪不得警員們怎麼也找不到這個人的下落。
徐霜側目回想:「他……看起來很年輕,二十多到三十歲的樣子,長了一雙桃花眼,嘴唇很薄,總是在抽菸……」
她所說的長相在蘇回的腦海里逐漸成型。
他想到了一種可能性,這種可能性讓他的指端冰冷,可是細細想起來一切卻又早就有徵兆。
「之前你們是怎麼聯絡的?」
徐霜扶了一下頭髮,還是不太理解為什麼這位警察著急了起來:「以前麼,只在網上聯繫過,宋藍恩會把東西放在一個指定的位置我們去取,雖然早就在一個群里,可是我們也是在幾天前才最終見面。」
蘇回急急走出了審問室,握緊了手機對陸俊遲道:「我在徐霜這裡證實了,那個人不是真正的畢山雨。」
陸俊遲一向淡然的聲音也出現了一絲的慌亂:「那他可能是誰?」
蘇回嘆了一口氣說:「有可能是姚飛,他最近和畢山雨調換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