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君柳眉蹙了蹙,露出一副被沈姨娘的話嚇住的模樣,輕輕道:「嗯,玉君明白的。」
「明白就最好了,林府人多規矩也多,萬事都得謹慎,你雖然從鄉下來,沒學著什麼規矩,但也不能像個野孩子一樣不聽管教……如今老太爺走了,可沒人能庇護你。」沈姨娘大有警告的意思。
許氏裝模作樣的瞥了沈姨娘一眼,說:「你別嚇唬她,這孩子膽小。」又同玉君說,「這是你沈姨娘,刀子嘴豆腐心,說的話你別放心上……你既然已經是我們林家的人了,我們自然不會虧待你,該給你的月例銀子一兩也不會短,平日裡若有別的吃穿用度也儘管與我說。」
「謝謝大奶奶。」
許氏隨即拿了塊糕點塞給她吃,又噓寒問暖了一番,還給她介紹亭子裡其他的女眷們認識。
玉君話不多,許氏說什麼她應什麼。
小小姐林雙雙逮著機會便支起尖尖的嗓音說:「我們與你可不同,你是鄉下人,睡的是茅草屋,吃的是糠咽菜,整天就只知道種田挖地,弄得髒兮兮的,不要以為進了我們林家就能享清福,你就是飛到天上去,也別想當鳳凰。」
「我們是讀過書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哪裡像你,怕是連大字都不認識幾個。」
「出去了可別說你是林家人!」
……
林雙雙年紀小,說的話卻句句帶刺。
玉君也不惱,反而禮貌的回:「我雖然沒上過私塾,但跟一位老先生學過認字的,偶爾還能寫上幾個。」
林雙雙重語出擊,卻像打在棉花里。
該死的狐媚子……
脾氣怎麼那麼好?
她氣不過,起身朝玉君走過去,一把將玉君擱在腿上的檀木盒搶了過來,仰著頭氣焰囂張的說:「盒子裡有什麼?打開給我看看。」
「裡面沒什麼。」
「我不信!」林雙雙試圖打開盒子,可鎖扣是卡住的,連鑰匙孔都沒有,她白活了半天也沒整明白這破盒子怎麼打開?
其他女眷們也紛紛上手研究。
可就是打不開。
林雙雙氣得跺腳,抱著盒子要往地上砸:「什麼破東西,我要把它砸了。」
她沒有注意到……
玉君原本乖順的眼神在她舉起盒子的那一瞬間變得凌厲鋒芒,仿佛隨時要將面前的獵物撕得稀碎。
好在許氏及時制止:「雙雙,不許再鬧了,快把盒子還給玉君。」
「娘,我想看看裡面有什麼。」
「聽話!」
「……哼!」林雙雙心不甘情不願的把盒子還給玉君。
卻是用扔的。
好在玉君接住了,她沒有生氣,只是嘴角掀起了一抹幾不可查的笑,像看死物一樣看了林雙雙一眼。
林雙雙對上她的目光時,猛的打了個寒顫。
可是再一眨眼,玉君的眼神又變得很乖,一副怯生的樣子。
林雙雙納悶:難道自己看錯了?
許氏看女兒不再鬧了,才同玉君說:「這一路上來,想必你也累了,我已經吩咐下人把你住的院子收拾出來了,等會再撥兩個丫鬟給你用,你梳洗一番,把身上的喪服換下來,好好休息兩日吧。」
玉君點頭,沒再多留,
隨著一個主事的老嬤嬤走了。
她一走,沈姨娘便嚼起了舌根:「老太爺威望了一輩子,沒想到臨了還幹了件糊塗事。」
許氏陰沉著臉。
沈姨娘繼續添油加醋:「你說她怎麼自個兒來朗州了?還偏偏跑去醫館鬧出這麼大動靜,生怕外人不知道她是老太爺的續弦似的……大姐,她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你看她的樣子,像是故意的嗎?」
「那可說不準,萬一是個有心眼的呢!」沈姨娘拿起桌上的冬棗吃了起來。
「我諒她也不敢。」許氏眯起了狠毒的眼神,隨即喚來身邊的貼身嬤嬤,壓著聲音吩咐,「你去把那個馬夫找來,問問他是怎麼辦事的,怎麼還能讓人活著來朗州。」
「好,我這就去。」嬤嬤應聲,退出去找人了。
玉君就像是蓋在林家每個人頭上的一塊遮羞布,林家恨不得將她藏得越緊實越好。
可她呢……
竟然能在山賊手裡逃脫,還出現在了仁京堂,引來這麼大動靜,搞得現在人人都知道林老太爺的續弦來朗州了,再想將她藏起來,也就不能了。
而且玉君畢竟是老太爺的續弦,雖然年紀小,但難免哪天會起歪心思。
萬一動到了她當家主母的位置……那可怎麼辦?
想到這,許氏捏著帕子的手緊了幾寸。
看來……
要另做打算了!
玉君跟著主事嬤嬤去了許氏安排的住處,是離主院最遠的扶風閣。
那院子又偏又小,連窗戶門板都是漏風的。
主事嬤嬤讓布房拿了幾套舊料子做的衣裳和首飾給她,又撥了兩個丫鬟過來伺候,還按照各房的用量給她取了兩筐冬炭,最後叮囑一番就走了。
兩個丫鬟名喚雲柳和夕兒。
她們同玉君一般大,身子骨卻不如玉君細。
雲柳手腳很麻利,話不多,默不作聲的把屋子裡里外外又收拾了一遍,那些漏風的地方她也修好了。
夕兒卻是個靈活的,撿了最輕鬆的活給玉君梳洗打扮,一邊跟她講府里的情況:「老太爺在世時,府里的三位爺主子就一直沒分家,主院住的是大爺,東院住的是二爺,西院住的是三爺,大院裡又有很多小院,來來回回得繞上好半天,府上的小姐少爺們也多,姑娘才來,以後慢慢認。」
玉君微笑著點頭。
夕兒小嘴沒停,繼續跟她普及府上的事項,說著說著,突然在玉君換下來的喪服里摸到一樣冷冰冰的物件。
掏出來一看是把匕首。
當時就嚇到了:「姑娘?」
玉君接過匕首,安慰她:「不用怕,我不會使,只是用來防身的。」
夕兒鬆了口氣。
差點以為這位弱不禁風的小主子是個什麼隱藏的狠角色呢。
幸好不是!
玉君把玩著匕首,因常年使用,刀鞘上刻著的祥雲玉蘭花被磨成了古銅色,上面還有些微劃痕,仔細看,那刀柄處竟刻著一圈圈栩栩如生的骷髏頭,著實駭人。
她緋紅的小唇不禁揚了揚。
這是她從那個叫「亭羨」的短命鬼身上順來的。
想必這會,他還沒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