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起來,丫鬟雲柳伺候玉君梳妝。
管事嬤嬤送來給她的衣裳都是舊料子做的,顏色偏沉,有些因為放久了還泛白,首飾也都是舊款式,材料廉價,顏色老氣,可穿戴在玉君身上,卻有種道不出來的矜貴感。
她看了眼外頭,大雪比昨晚下得更急了。
積雪蓋了厚厚一層。
院門敞開,一個人影也沒有,可見林雙雙確實嚇得不輕,沒敢把昨晚被她扔到水裡的事說出來,否則這會許氏已經帶人來綁她去問責了。
「雲柳,院子裡的門晚上會關嗎?」
「會的,姑娘休息後,我就把院門關了。」
「嗯。」
「姑娘怎麼問這個?」
「沒什麼。」玉君說著便從妝匣里拿出一對青禾色的石榴石耳墜戴上,卻只戴一隻,然後吩咐雲柳,「你去把夕兒叫來。」
雲柳應聲去找夕兒。
等夕兒過來時,玉君已經搬了張椅子坐在屋門口,她手裡端著一杯茶,腿上蓋著一塊薄薄的毯子,看起來清閒自在,可偏就是這樣,卻給人一種猶如神邸降臨,震得眾人心生敬畏不敢靠近。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院子裡的積雪已經沒過了腳踝。
周圍刮著風,很冷。
夕兒揣著小心走到玉君跟前的台階下,眼底閃過一抹心虛,低頭問道:「姑娘,有什麼吩咐?」
玉君細長的手指摸著自己那隻沒戴耳墜的耳朵,動作十分優雅,她擰了擰眉,故作擔憂道:「昨日管事嬤嬤派人送來一對石榴石耳墜被我弄丟了一隻,好像是不小心丟在院子裡了,你比雲柳手腳勤快,辦事又機靈,幫我找出來可好?不然大奶奶問起,該說我踐踏她的好意了。」
夕兒看向她的耳朵,是只戴了一隻耳墜,又望向不大不小的院子,全是積雪。
而且大雪完全沒有要停的架勢。
這要是找起來……
玉君又道:「那耳墜是青禾色的,應該好找。」
夕兒臉色稀爛:「姑娘,要不等雪停了再找吧?這滿院子的積雪,找起來怕是要費好些時間。」
「倒也不急,可就怕大奶奶知曉我丟了耳墜,會以為是誰手腳不乾淨,偷了去。」
「姑娘的物件,我不敢偷拿。」
「別慌,我沒說是你,何況一隻耳墜又值不了幾個錢,怕只怕人言可畏,萬一胡亂給你加罪名,那就難說了。」
「啊?那……那我這就替姑娘找出來。」夕兒不經嚇,趕緊拿上小鏟子去院子裡的積雪下翻找耳墜子。
「鏟子會鏟壞耳墜的,用手!」玉君溫柔的說。
「用手?姑娘,這積雪太厚了,用手刨的話,會凍傷的。」
「一雙手而已,哪有那麼嬌貴。」
夕兒看著自己粗糙的手,雖不嬌貴,但到底是肉包骨,再抗凍也不能當鏟子用啊。而玉君雖然一副好商量的模樣,卻分明端著主子的氣勢,威壓得她不敢違抗,最後也只能裹緊衣裳,頂著大雪在院子裡翻找耳墜。
只是心裡不免感到奇怪。
明明這位玉君姑娘昨天還是個極好說話的人。
怎麼才過了一晚上……
就跟變了個人呢?
雲柳站在一旁也很納悶,明明那石榴石的耳墜子有一對,玉君姑娘自己只戴了一隻,怎麼說是丟了?
還非要夕兒冒著大雪在院子裡找?
不過雲柳沒問,見玉君杯中的茶見底了,又給她添上。
夕兒找了小一會就冷得不行了,一雙手凍得發紫,眼淚鼻涕直淌,再抬頭看玉君,她坐在椅子上喝著熱茶,要多清閒有多清閒。
「姑娘,沒找到啊,是不是你記錯了?」
「繼續找。」
「……可是。」
「找!」
夕兒快哭了。
她手指冷得僵硬,腳也因寒冷開始發麻。
繼續找了大概一刻鐘,還是沒看到什麼耳墜子,她已經累得不行,一屁股跌坐在雪堆里,然後眼巴巴的望向玉君,滿眼都是求饒的信號。
玉君眸中閃過一道冷芒,朝夕兒招招手。
夕兒走不動道,爬到她跟前的石階下匍匐著,夾著哭腔哆嗦道:「姑娘?」
玉君低眸看她,問:「知道為什麼罰你嗎?」
罰?
旁邊的雲柳聽著十分不解。
夕兒何時得罪過姑娘?
她是錯過什麼了嗎?
只見夕兒眼底的心虛加重,咬著發紫的唇點了點頭:「知道……」
「嗯,知道就好。」
玉君將從病秧子那裡順來的匕首丟到她面前,語氣淡淡道:「你夜裡開了院門,讓賊人進來偷盜,差點丟了我的東西,雖然沒釀成大錯,但總歸是要罰的,不過念在你是初犯,就小小的輕罰一下好了,就罰你……斷一根手指吧。」
夕兒嚇得瞳孔瞪大,差點沒暈過去,趕緊趴在台階上抱著玉君的腳哭求道:「姑娘,我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你饒了我吧。」
「天冷,快些。」
「是小小姐逼我的,我要是不給她開門,她會活活打死我的,我以為她只是進來看一看,沒想到她會偷姑娘的東西,姑娘,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
「府里將你撥給了我,我便是你的主子,既然你對我不忠,我留你也沒用。」
「我也是被逼無奈的呀……姑娘,饒了我吧。」夕兒拼命抱著玉君的腳。
玉君蹙眉,不喜歡被人如此親近,便輕輕將她踹開。
她不喜歡不忠的人!
換做以前,她根本不會浪費口舌。
早就將夕兒的腦袋擰下來了。
夕兒哭得泣不成聲,說了一堆求饒的話也沒能打動玉君。
儘管雲柳為她求情,玉君也仍然態度堅決。
玉君冷漠的目光點了點那把匕首:「需要我親自動手嗎?」
她若親自動手,那可是很疼的!
夕兒自知沒有轉圜的餘地,最後不得不撿起匕首,咬著牙一邊哭一邊害怕的將刀鋒對準自己的小拇指,只是那手抖得厲害,半天也下不去刀。
直到玉君一聲「罷了」,才終於結束這場驚心動魄的場面。
夕兒整個人都虛了,趴在雪地里兩眼發直。
經此一事,畢生難忘。
玉君也並非真稀罕她那根手指……
她喜歡心臟!
只是得給夕兒一次教訓,叫她往後再不敢做這種出賣主子的事。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往後我這裡不用你伺候了,你自己去找管事的嬤嬤說吧。」玉君起身,頭也不回的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