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長輩和商亭羨在壽堂兩側入座。
接著幾個晚輩上前一一賀壽。
老太爺高興,抓了糖給他們吃,又說了「上戰場灑熱血」。
玉君本也想上前祝壽,但許氏身邊的江嬤嬤卻要拉她往旁邊的堂屋去。
「那是誰家的孩子?」喬老太爺突然問道。
眾人看向玉君。
商亭羨也看她。
玉君回身過來,欠了欠身道:「老太爺,我是林家的。」
喬老太爺老眼昏花,努力睜開眯垂的眼睛看了看,招招手:「孩子,你走近些,爺爺看不清你,來,來我跟前。」
玉君有些猶豫,但還是慢慢走了過去,半蹲到老太爺跟前。
抬眸時,她眼底有淚。
老太爺使勁瞧了瞧,這才看清玉君,那張滿是溝壑的臉上緩緩露出了詫異之色,接著又是一喜,難以置信的伸手摸向玉君的頭,雙唇輕顫:「姑……姑蘇?」
姑蘇!
壽堂里那些老一輩的人都震住了。
這個名字……
不,是姓氏!
是人人都不能提,不敢提的姓氏!
喬老太爺激動的身子發顫,眼睛濕潤的看著玉君:「小主子,是我的小主子。」
玉君依在老太爺的跟前,縱使做好了心理準備見他,但這一刻,她還是沒忍住在臉上露出了傷感之色。
好在又立刻掩了去。
闊別四十年……
這還是當年那個騎在馬背上,風姿綽約的喬稟嗎?
不過萬幸,他還活著。
喬岐山見狀,忙提醒道:「爹,您老人家又犯糊塗了,這是剛來林家的小姑娘,不是……不是那位。」
玉君也收拾好情緒,輕輕道:「老太爺,我叫玉君。」
喬老太爺聽了,有些失望,但過了一會人又變得痴痴的了,笑著拉過玉君的手,往她手裡塞了一顆糖,沒有再說上戰場灑熱血這種話。
而是說:「孩子,回來就好,回來了,就別走了。」
玉君握著手心裡那顆糖,重重點頭:「嗯,不走了。」
隨後,玉君和晚輩們去了旁邊的堂屋。
只是老太爺那一聲「姑蘇」,讓壽堂里原本喜氣的氣氛壓得沉重起來。
喬岐山擔心老太爺是累了,便讓下人扶老父親去休息。
等壽宴開始的時候再過來。
喬岐山主持大局,招呼著壽堂里入座的貴客。
只是商亭羨心不在焉,一雙目光緊緊盯著堂屋方向,堂屋在壽堂出門的左側,正好可以看到玉君。
她坐在角落,吃著老太爺給她的糖。
仿佛那個叫「姑蘇」的人,真的與她沒有任何干係。
難道,是自己想多了?
正這時,壽堂外來人,那人風塵僕僕,人未見,聲先入。
「程某特意從青州趕來,賀喬老太爺大壽,來晚了來晚了。」那粗狂的聲音有些刺耳。
來人名叫程耀堂,青州主簿。
說起這人,只狡猾奸詐來形容。
兩年前,他還只是朗州縣衙的一名工房書吏,負責興修工程、營造、屯田、水利等,書吏並非朝廷官職,而是由一些科考沒考上的人擔任,協助衙門辦公的散員。
這也導致一些書吏在不受朝廷規章制度的約束下,仗著職權行個人利益之事。
這程耀堂,兩年前也不知得了誰的恩,竟然破格調到了青州任主簿。
有了官職,捧了金飯碗。
青州,下設有朗州縣,高山縣,貢山縣,柯盈縣,邪施縣,釋燕縣。
六個縣。
程耀堂任青州主簿,便等同升官。
他人進來,見老太爺不在,將賀禮交給小廝。
喬岐山請他坐。
程耀堂四下看了一眼,問:「怎麼新上任的方大人沒來?我在青州就聽說了,那可是個年輕的官,喬老將軍大壽,方大人也該露一面啊。」
他聲音廣,人粗鄙,又張揚。
似乎誰也不放在眼裡。
可見他背後倚仗的靠山,權力頗大。
堂中有人應他的話:「那位方大人日理萬機,今日怕是來不了。」
「日理萬機?衙門很忙嗎?」
「衙門前兩天把城外的一處橋樑給封了,方大人大概是在忙這事。」
「封橋?」
「城外石橋村的橋。」
程耀堂聽到這,臉色大變,接著冷嗤一聲,不再吱聲了。
他沒有發現,商亭羨自他進來,便一直注意著他。
他微小的表情,都被他收進眼底。
大壽宴在午時,還有一段時間,女眷們三三兩兩聚到花廳里說話去了。
林芷煙照母親的吩咐帶著玉君,拉著她也去了花廳,然後就把她丟在一邊,跑去跟別家的小姐公子們聚在一塊吃著瓜果點心,談著高門裡才有的小話題。
那些公子們紛紛向林芷煙獻好,有的還摘了喬府的海棠花送她。
她享受著追捧,便懶得搭理玉君了。
「嚇壞了吧?」
玉君抬頭,便見一名身穿粉色長襖的女子走了過來,在她旁邊的空位坐下。
玉君認得她,三房的嫡女林書瑤,也是林府的二小姐。
林書瑤樣貌雖不及林芷煙漂亮,但勝過她溫婉,一舉一動更有閨家小姐的氣質,只是看起來盈盈弱弱,有些病氣道:「喬老太爺拉著你,喊你那個名字時,沒把你嚇到吧?」
「誰是姑蘇?我與她……很像嗎?」
「像與不像我倒不知道,但這個人,我聽我爹說起過,那真是……」說到這,林書瑤打住了,也怕提起來惹出什麼禍端,「罷了,那都已經是幾十年的事了,你沒嚇到就好。」
說完便咳了起來。
桌上有熱茶,玉君倒了一杯給她。
林書瑤喝了口茶緩緩,無奈道:「老毛病了,小時候落下的病根,治不好的。」
「介不介意,我替你把把脈?」
「當然可以。」
林書瑤把手腕搭在桌上,袖子往上扯了扯,露出那一截蒼白的手腕。
玉君將指腹壓向她脈處。
林書瑤看起來有氣無力,仿佛隨時要倒下去,她說:「上次在禪山寺,我見你指導我大伯父扎針,我雖聽不懂,但知你有本事。」
她說話間,玉君已經把完脈。
「如何?」
「你脈象細弱、沉遲,氣血陰虛,是娘胎里自帶的病根,確實難治。」
「你說難治?」林書瑤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他們都說,治不好,你說難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