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廊下。
隅角的燈籠微微搖曳,映在那一高一矮的身影上。
商亭羨餘光看向玉君,她那張好看的側臉被天空中綻放的光彩照得紅潤多嬌,眸光星閃,有一種不可描述的美,仿佛繪製在絹絲上的一副畫。
他心口浮熱,有一瞬迷了眼。
但又迅速清醒。
過了一會才淡淡開口:「你不在花廳待著,跑我這來做什麼?」
教訓完李元寶,玉君也本想回花廳的,但碰巧看到商亭羨在這,她也就懶得過去跟那個女眷們擠一起了。
玉君唇角含笑:「花廳人太多,只能來同商公子擠一擠。」
「你倒是會挑地方。」
「沒辦法,誰讓我碰上你了。」
「你這叫討嫌!擾人清靜。」
「今夜煙花粲然,一個人看多無聊,我是來與你作伴的。」
「我有青野。」
青野:……
這廝雙手抱劍,依在兩人身後不遠的紅柱上,一臉欣慰的看著自家主子和玉君姑娘。
先前林大姑娘過來,主子是看都不看一眼。
連近身的機會都不給。
可玉君姑娘一來……
主子不僅沒讓他攔,還讓他守遠一點,別讓外人靠近。
實在太雙標了!
商亭羨站得久了,轉身在廊內的長椅上坐下,動手理了理衣袍,坐姿優雅懶怠,輕輕沉了口氣,似是累了。
煙花還在放。
玉君回眸看他,見他臉色不大好,唇角有些泛白,問道:「我開給你的方子,你照著喝了嗎?」
商亭羨漫不經心道:「那藥與我平時喝的不一樣。」
「我還能毒死你不成?」
「你也不是不敢。」
「我哪有你想的那麼壞,你莫要冤枉我。」玉君委屈的蹙了蹙眉,「你知道的,我見血就怕,又怎麼敢下毒殺人?」
她看起來人畜無害。
柔弱的跟朵花一樣。
風一吹就凋零了。
別說殺人這種血腥的事,就是同人拌嘴都拌不贏,又哪裡來的害人之心?
商亭羨看著她那張單純的小臉,緩緩道:「上次我寒症發作,你幾針下來我確實好了很多,但我這個病啊!嬌貴的很,有些藥喝得,有些藥喝不得,你開的藥方或許是良藥,卻未必適合我。」
「將死之人,還在乎什么喝得喝不得?」玉君反問他,又白他一眼,語氣里有些慍怒,「你知道我給你把脈的時候,把出了哪六個字嗎?」
「說說看。」
「緊,弱,細,遲,冷。」
商亭羨笑了,笑得宛若罌粟,仿佛正在討論的並不是他的病情,他極不在乎道:「孩子,你這每一個字,都等同給我判了死刑。」
「既然知道,那你還嫌棄我的方子?」
「你很在乎我的生死嗎?」商亭羨突然問。
「自然。」玉君脫口而出,沒有半點猶豫,歪了歪腦袋認真的說,「像公子這麼好看的人,死了多可惜,留在這世上多看兩眼,也能讓人賞心悅目。」
商亭羨:……
身後的青野噗嗤一聲笑了。
他還是第一次見自家主子被一個小姑娘說得嗆不出聲。
不過玉君姑娘剛才這番話,要是換做別人說出來,恐怕已經死一千回了。
可主子雖然臉色難看,但沒有動殺心。
反而有種……
又怒又寵的感覺?
青野仿佛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大秘密。
商亭羨修長的手指輕敲膝蓋,眸光冷漠,薄唇輕掀:「沒人告訴過你,作為小寡婦,就該恪守婦道,不被美色所迷嗎?」
「怨不得我,誰讓公子迷了人的眼?」
「小不正經!」
「公子又冤枉我。」玉君抿抿唇,「我只是可惜你罷了。」
商亭羨再無興趣看煙花,好笑道:「花開花落終有時,人來人往皆不遇,生死有命,誰也干涉不了,那是閻王的事。」
玉君迎上他冷冷的又毫無生機的目光道:「一個人若是想死,沒人攔得住,但若是想活,便有千百種辦法。」
商亭羨笑了笑。
不再回應。
煙花散盡,璀璨的夜中重新恢復靜謐。
寒冬烈風,無聲刮來。
玉君說:「起風了,回吧。」
商亭羨撐身起來,眉鬢如劍,望著前院方向:「是啊,起風了,也是時候了。」
此時,喬家前院。
煙花放完,賓客們絡繹離席。
喬岐山一一送至門口。
青州主簿程耀堂今天也喝多了,期間撒了好幾回酒瘋,被人扶著出府,馬車停在門口等他。
他一身酒氣,動作粗魯,拍拍喬岐山的肩,扯著粗狂的嗓子油腔滑調的道:「喬大人,往後程某若有機會上京城為官,到時候還要麻煩你提點提點,當然,若有用得著小弟的地方,你儘管開口。」
喬岐山是個斯文人。
結交的也大多是文雅的儒士俠客。
今日老父親大壽,他根本沒有宴請程耀堂,卻不知道他遠在青州,哪裡聽到了這事,自己跑來了。
但上門便是客。
喬岐山只能熱情招待。
否則這種人,他不僅私下遠離,官場上更是避而遠之。
喬岐山眼下客客氣氣的回道:「程主簿本事大,我小小的一個禮部員外郎,哪有資格提點你?說不定將來還要倚仗你。」
「哈哈哈……喬大人真會說笑,那就借你吉言。」
「好說好說。」
「不過話說回來。」程耀堂把扶著自己的小廝推開,靠近喬岐山低聲道,「喬大人,這做官啊,還是不能太老實了,喬老太爺當年南征北伐,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雖說現在不在朝廷謀職,但在京中的威望不減,你若肯走捷徑,要想升官發財不過你一句話,便會有無數雙手拉你一把,也不至於到現在還只是一個禮部員外郎。只要你願意,連禮部尚書的位置,都得是你的。」
說完,陰陰的笑著。
笑喬岐山這官做得太死板。
笑他一輩子只能當個禮部員外郎。
而他以為自己這番話能點醒喬岐山……
卻不想喬岐山臉色沉得難看,將他推開,但礙於門口賓客眾多,喬岐山儘量壓低聲音道:「程主簿,你喝多了,剛才這番話我就當你酒後失言,不要再提。」
「怎麼,我說錯了?」
「為官者,若生他念,這官不做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