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根本想不到他等著徒弟親自去報仇所以放過聖子一馬，被人誤解成了留有情面。
帝君現在只在意懷裡的小徒弟什麼時候能醒。
東方破曉，橙色光線攀爬上層疊著的狐尾，了清睜開半闔的雙眼，再一眨，一雙異瞳都變成了琥珀色。
交疊的狐尾輕輕抖動，簌簌著藏了一整個清晨的光陰，沉睡一夜的花朵迎著朝陽綻放，狐尾也盛放開來。
先是頭頂的狐耳收回，再是九條尾巴收攏消失，懷裡的小人終於被陽光包裹。
了清伸手擋在紫誅眼前。
「天亮了。」
他輕輕開口，北境肆虐的風雪也要為其間的溫柔駐足。
濃密的長睫顫動，刮掃在手心，了清下意識微微收攏手指，遺憾地想不能立時看見那雙好看的眼睛。
遺憾歸遺憾，但是沒收手。
剛從黑暗中睜眼，如果不擋著點陽光，紫誅的眼睛會難受。
了清靜靜等著，等著長睫一眨一眨，一雙小小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雙手很軟很嫩，了清低頭。
便聽得一聲稚嫩的童音：「師尊。」
聲音比那雙手還軟，由於年齡太小，還有些奶聲奶氣。
了清輕笑：「嗯，為師在。」
小手勉強抱住手腕，將了清的手扒拉開搭胸口，紫誅眨巴著眼看向抱住自己的師尊，又喊了一聲：
「師尊。」
這小孩還是蛇形的時候，率先想學的想寫的便是「師尊」二字。
如今將將化形能說話，第一聲喊的便是「師尊」。
空著的手扶起幼童，讓他坐自己懷裡，了清撇開紫誅臉頰邊的碎發，耐心回應：「嗯，為師在。」
紫誅又連聲喚師尊。
了清一聲聲回應。
紫誅的笑容越來越明媚，他年紀還小，本就雌雄莫辨的長相，因著這如花笑靨更顯得稚嫩面龐嬌艷。
陽光悉數湧進紫眸，剔透明亮，比花朵還要妍麗。
怎麼長得像女孩子一樣。
了清又下意識摸上那眼尾，以指腹輕輕揉搓。
「嗯，為師在。」
頓了頓，了清又道：「聲音很好聽。」
不愧是他的徒弟，眼睛好看，聲音也好聽。
紫誅咧嘴，上前一撲，完完全全撞進了清懷裡，小小的胳膊一抬，攔住了清的脖頸。
童音在耳邊響起，話語裡是顯而易見的歡欣雀躍：「師尊！我沒有忘記你！弟子沒有忘記你！」
醒來後不是第一時間哭訴昨晚受到的疼痛，不言半點委屈，而是先將未曾失憶的歡喜訴說。
手下動作一頓，輕輕拍著小孩的背，了清低聲應道：「嗯，為師知道，紫誅很厲害。」
紫誅的雙腿高興晃了晃，更加抱緊了清，又是一連聲喊」師尊「，好像要把幾個月來沒能喚出來的稱呼喊個夠。
了清從無不耐煩，每一次都溫柔回應。
「嗯，為師在。」
「為師聽見了。」
「是，是我。」
在紫誅叫得暢快了，詢問自己是如何清醒的時候，了清只說找了懸壺峰峰主卅靈幫忙，隻字不提自己其實找來了陰陽引，也不細細描述昨夜細節。
卻被紫誅目光湛湛地夸「師尊好厲害」。
了清失笑，按按紫誅的胸膛，手下心跳強勁，不似昨日一般奄奄一息，他問徒弟還疼不疼。
紫誅不說昨日的兇險，只撒嬌著按住師尊的手，要師尊幫忙揉一揉。
「弟子還有一點點疼，只是一點點，師尊抱一抱就不疼了。」
好乖的小孩。
了清哪裡還有不應允的，抱著紫誅哄。
紫誅說要親親眼睛就不疼了，了清便在其眼瞼落下溫柔一吻。
紫誅想要吃更多的飴糖，了清說小孩子得少吃點糖。
迎上紫誅水汪汪的眼睛，了清嘆氣，只說：「好，不過得適量。」
紫誅遂又歡歡喜喜抱緊了師尊。
一路仿佛大樹掛著小樹獺，了清長腿一邁走向大廳，一手托著紫誅，一手輕輕拍紫誅的背：
「下次，休要讓自己陷入如此瀕危之境。」
在廳內坐下了，紫誅鬆開環著師尊的手，就著被抱住的姿勢坐直，眸子裡寫滿認真：
「可是，師尊，我不想忘記師尊。」
了清深深呼吸一下。
「忘記為師也無礙，為師有辦法的。」
盈盈眸光，映滿眼前人的眉眼，紫誅的拳頭鬆了又攥緊。
「師尊，弟子害怕失了記憶，便不能當師尊的徒弟了。」
了清搖頭：「不會。」
「但弟子總是害怕的，師尊，若是弟子化形之後忘了您，甚至，因為種族特性記恨上您，您還會讓弟子留在您身邊嗎？」
他探究看向了清。
了清沉默稍許。
他當初，有對鳴落說，如果紫誅忘記他，他會將紫誅送走
紫誅是了清撿回來的小孩，他喜歡紫誅的眼睛，再加上紫誅年紀小，對紫誅總是比對峰主們要寵一些。
但了清是昆玉山太上長老，也是那些峰主們的長輩，是他當年一個個撿回來那些小孩，將他們一點點養大。
失憶的紫誅當然傷害不了他，但他不可能為了紫誅一人而使昆玉山上下為他牽腸掛肚不已。
如事不成，他會安排好紫誅的後半生，將紫誅送走。
當然，這是起初的念頭了。
在見識過這個小孩面容蒼白、鮮血淋漓倒在靈虛石上，那些黑血怎麼也止不住之後，了清怎麼可能忍心送走紫誅。
而且，按照原計劃，他想要做的事不可能失敗，他不會讓紫誅有失憶的可能。
了清道：「我會讓你恢復記憶。」
紫誅抱緊了清：「師尊，弟子肯定不會忘記師尊的，弟子會永遠永遠記住師尊。」
小小的孩童，說話尚且奶聲奶氣，說起認真的話，那童音只會讓人覺得可愛。
了清聽進去了，應聲，輕輕撫摸紫誅的青絲。
仗著抱著的姿勢師尊看不見自己的表情，紫誅眼底一片冰冷。
師尊回答錯了。
師尊，您其實有想過送弟子離開吧？
您不應該說會恢復弟子記憶。
弟子定然不會忘記師尊，一定會仍舊一眼便喜歡師尊，但是失憶後會不會討厭昆玉之人就不一定了。
您既然在意那些昆玉之人，在弟子失憶後，您應該將不肖弟子關起來，不讓弟子出去禍害他人。
您應該將不懂事的弟子鎖住，永遠留在您身邊才對。
不然，弟子不保證會對師尊心裡惦記的昆玉峰主們做出什麼來。